第10章 警局不宁

晨曦微露,驱不散陈凡眉宇间的倦怠。

他一夜无眠。枕畔那缕湿冷的发丝,地板上蜿蜒的水痕,皆是无声的警告。

红嫁衣,如跗骨之蛆,已然寻至。

陈凡深吸一口气,手心紧了紧。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装着那片猩红色的绣鞋残片,以及那根黑发。

另一只手,则紧握着那枚温热的【靖夜司·潜龙】腰牌。

他必须去一个地方。一个或许能给他一线生机的地方。市警察局。

踏出出租屋,清晨的凉风沁着刺骨的寒意。陈凡却觉得那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它源自掌心,源自那个装着不祥之物的证物袋。

提着袋子的手,麻木而僵硬。

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既然存在“凶”级的血嫁衣,那么,也一定存在能够制衡它的力量。官方,或许早已知晓。

一辆通体墨黑的轿车,静静停在市局大门不远处。车型普通,颜色却深沉得如同融入阴影。陈凡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快步走上台阶。

“你好,我报案。”他对值班的年轻警察说。

年轻警察抬起头:“什么事?”

陈凡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有鬼,要害我。”

年轻警察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他愣了几秒,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你说什么?”

“我说,有鬼。”陈凡一字一顿,语气异常平静。

年轻警察的眼神从惊愕转为审视,又带着几分古怪。他拿起桌上的电话,低声说了几句。挂断电话,他对陈凡说。

“你跟我来。”

陈凡被带进了一个小小的接待室,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年轻警察让他等着,便匆匆离去。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陈凡坐在椅子上,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警察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果然存在一个不为普通人所知的“里世界”。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之前的年轻警察,而是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改良式藏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神沉静。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穿着时尚的休闲装,头发染着一缕不甚明显的亚麻色,神情略带几分玩世不恭。女子年纪相仿,素面朝天,眉眼清秀,身形被衣物勾勒出姣好的轮廓,背着一个画筒,气质灵动,眸光清冽,隐隐带着审视。

陈凡的心猛地一沉。这些人,与警局的氛围格格不入。

“贫道清玄,清微派弟子。”中年道人开口,声音温和。“你就是报案人陈凡?”

陈凡点了点头。

“神州特事总局,接手你的案子。”清玄道长补充道,目光平和地注视着他。

神州特事总局。陈凡默念着这个名字,果然如此。

“请详细说说你遇到的情况。”清玄道长示意他坐下。

陈凡定了定神,将昨夜的噩梦,以及梦中那座模糊的木楼、荒芜的四合院、老槐树、幽深的石井,还有那个井中探出的红衣女鬼,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他讲得很慢,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清玄道长静静地听着,偶尔微微颔首。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则拿出一部平板电脑,指尖迅速划动着,地在上面操作着,似乎在查询什么。那名女子则从画筒中取出纸笔,铺在腿上,开始迅速勾勒。

待陈凡说完,清玄道长沉吟片刻。

“你所住的老宅,我们查过,确实有些年头,阴气较重。你提供的第一个受害者报警录音,也指向了类似的凶案现场信息。你做这样的噩梦,并非完全无法解释。”他话锋一转。

“但,也未必全是巧合。”

“幽冥之事,古来有之,非独今日也。”清玄道长语气平淡。“除了梦境,还有其他异常的征兆吗?”

陈凡深吸一口气,将那个一直提在手里的证物袋放在桌上。

“这个。”

他打开纸袋,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片指甲盖大小,边缘带着撕裂痕迹的猩红色丝绸碎片,上面绣着半朵精致的金色小花。还有一根湿漉漉的黑色长发。

清玄道长的目光落在丝绸碎片上,瞳孔微微一缩。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凑近看了一眼,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这是……”

就在此时,接待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穿着警服的中年人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清玄道长!不好了!”

“监控室那边传来消息,殡仪馆的冰柜……那具和红嫁衣有关的女尸,不见了!”

“现场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就像……就像自己走出去的一样!”

“上面已经将此事定性为‘厉鬼’作祟!”

厉鬼!陈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清玄道长面色不变,只是眼神愈发深邃。“一念生则万念生,一缘起则万缘起。此女执念之深,已入魔障。”他看向陈凡。“看来,你招惹上的,确实不是寻常角色。”

那名一直低头速写的女子此刻也停下了笔。她将画纸递给清玄道长。

纸上,赫然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素描。古旧的木楼,倾颓的院墙,虬结的老槐树,以及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井。与陈凡梦中所见,一般无二。

“灵月,如何?”清玄道长问那女子。

名为灵月的女子点头。“师伯,根据陈凡的描述,特别是这槐树和石井的特征,结合刚才明惠师兄查到的信息,基本可以锁定一个地方。”

那个被称为明惠的年轻男子将平板电脑转向清玄道长。“师父,数据库比对结果出来了。”

“苏州,吴趋坊,一座清末民初的老戏园子,名为‘霓裳苑’。三十年前因一场大火废弃,后来又接连发生过几起失踪案,被彻底封锁了。”

“卷宗里有提到,戏园后台就有一口类似的枯井,旁边也有一株老槐树。”

清玄道长看着素描,又看了看平板上的资料,缓缓点头。“厉鬼者,因强烈的怨念、执念,与特定地点的阴煞之气高度契合,从而异化。”

“其力量之源,便在于此执念与地利。若能找到其执念所系,化解其怨,或可使其削弱,方能设法超度。”他看向陈凡。

“此事,我们会处理。”

“明惠,灵月,你们送陈凡回去。此事非同小可,他一个普通人,不宜再牵扯其中。”

明惠撇了撇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清玄道长一个眼神制止了。灵月则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两枚黄色的符纸,递给陈凡。符纸上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符文。

“这是护身符,贴在床头和门口,多少能起点作用。”她的语气有些清冷,眉宇间掠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嫌弃”。

“你太弱了,跟去也是累赘。”

陈凡接过符箓,入手微温。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多谢。”

随后,陈凡在一份印有“神州特事总局”抬头的保密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目送着清玄道长带着明惠和灵月,以及几名神色肃然的便衣人员,匆匆离开了警局。那辆墨黑色的轿车,也悄无声息地驶离。

陈凡独自走出警局,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心中的寒意。红嫁衣,霓裳苑,苏州。这些词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回到了工作的博物馆。屋内的阴冷感似乎消散了一些,但那股若有若无的窥伺感依旧存在。

他将一枚护身符贴在卧室门后,另一枚则压在了枕头底下。将那柄从兵鬼那里拿来的青铜断剑,被他放在了床头伸手可及的地方。

“凡物有灵,久则生异,况人心乎?”陈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他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窗外,夜色渐浓。

一个更大的世界,已在他面前徐徐展开。而他,只是这个宏大舞台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秩序不存,皆为刍狗。”悠悠之声,在他心底回响。

这一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