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深了,徐盛安没有在三楼的小屋子里多留,和白悯秋道了一声晚安,便回到二楼的小包厢,准备休息。
然而就在这时候,小茶楼外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隐约可听见有人在其中呼号催促:
“快,都跟上,快一点!”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小心神火教贼人的援兵!”
“快……”
听见楼下的嘈杂声,徐盛安顿时就没了睡意,一下从软榻上翻身起来,向同样被惊醒的老掌柜道:
“劳您下去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老掌柜连连点头,接着便挑起一盏油灯,下楼去了。
徐盛安也凑到窗户处,小心打量,只见外面的这一伙儿人,个个身穿红黑官服,上面隐约可见绣着猎犬,无疑是缉武司中人。
想起刚刚他们口中提到了神火教,徐盛安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后,楼上也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盛安抬眼望去,就见白悯秋已经穿戴整齐,快步走下楼。
她的手里,还提着那柄好几天没拿起来过的宝剑。
见徐盛安也醒着,白敏秋连忙急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官兵查到这里来了?”
说话间,或许是因为伤还没好,这一下又起了急,双腿一软,几乎跌倒,连忙用长剑支撑一下地面,才稳住身子。
徐盛安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口中安抚道:
“应当不是冲我们来的,我已经叫掌柜的下去打探情况。你先不要急,免得自己先伤了身体。”
白悯秋也知道若真是官兵杀来,自己并出不了什么力,只是方才突然被惊醒,才有些失了方寸。
这会儿倒也有些冷静下来,由着徐盛安扶到椅子上坐了,稍微平稳下心情,只是想起刚刚听闻的神火教二字,仍是免不得担忧,清丽的面容上愁眉不展。
徐盛安也知道这时候空口安慰,多半无用,当下也只是伸手抚着白悯秋后背,等待老掌柜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便见楼梯拐角处亮起一抹火光,老掌柜被他的女儿扶着,缓缓上了楼,找了一张小凳坐了,才一边喘着气,一边向徐盛安讲道:
“东家,老夫问清楚了,听几个官爷说,是抓到了逃窜的神火教贼人,正准备将其就地正法呢。据说那贼人身份还不低,恐怕有其同党来救,便急忙抽调了一些人手过去,以备万一……”
说着,老掌柜神色莫名地瞥了徐盛安一眼,他虽然老,但毕竟不是聋子瞎子,这几天下来,对自己这个新东家的身份,心里已经有数。
不过这新东家人很好,给他的待遇比先前好上许多,待人接物也有风度,他这才一直装聋作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眼下这一滩浑水,东家显然是要趟一趟的,他想出言劝阻,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因此一时间有些踌躇。
徐盛安也看出一些他的意思,便先开口道:
“您辛苦,我先扶您去休息吧。”
老掌柜见状,只好连忙摆手道:
“不劳东家,不劳东家。”
说着,便让自己的闺女搀着自己起身,告一声辞,下楼去了。
徐盛安这才转过身,看向面露急色的白悯秋,此时白悯秋也正看着他,见老掌柜走了,便忍不住急声道:
“会是小竹吗?小竹一直找不到,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抓了?!”
说着,白悯秋又摇了摇头:
“不对,小竹不是那么容易被抓到的,这一定是官府准备的陷阱,我们不能上当……”
说话间,她已经有些口齿不清起来,显然已经慌了神。
“不要急。”
徐盛安沉声道:
“无论是不是陷阱,我都先去看上一眼。”
可白悯秋听了这话,眼中焦急之色却丝毫不减,急声道:
“不行!若真是陷阱,你怎么脱身?还是再想一想,应当有更稳妥的办法……”
“你知道没有,你只是怕我回不来。”
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白悯秋混乱的思绪。
她不由得抬起头,呆呆地看向对面的男人,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浸透了他的侧脸,一如数天前的那个小巷中,两人重逢的晚上。
她听到他仍然这样说:
“你得信我。”
白悯秋一时间愣住了,半晌,她轻轻向徐盛安招了招手:
“过来,我嘱咐你句话……”
徐盛安依言低下头,下一刻,一双冰凉的手掌就抱住了他的脸,紧接着,嘴唇上就传来一抹湿润的触感。
一股清香味蔓延到他的鼻腔里,闻起来就像茉莉花。
这回轮到徐盛安愣住了,他双手伸在半空,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那一抹湿润的触感便稍纵即逝。
他低下头,一下便望进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那双莹莹闪着水光的眸子里,似乎藏着无数说不尽的话语和情丝。
这些话涌到喉头,最终只是化作了:
“要回来。”
白悯秋看着男人的眼睛,再一次重复道:
“你一定要回来。”
……
徐盛安走在重新恢复寂静的街道上时,嘴唇上的触感和耳边萦绕的话语,仍然挥之不去。
他感觉自己脚下就像是踩了一片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可看着这两边漆黑的楼宇,又仿佛正冷冰冰地向他挤压过来,徐盛安心中一紧,顿时又清醒了一些。
他揉了揉脸,知道自己不能再走神了,接下来是一条险途,他必须要全神贯注。
老掌柜没有打探到那些缉武司捕快们赶往的地点,但从他们离开的方向来推断,徐盛安估计,应该就是在洛都的水牢附近,他打算先过去查看一下情况。
于是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地在偏僻的小路上穿梭着,以免遇被巡查的官兵发现。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小心是多余的,这条路上的官兵,似乎已经全都被调走了,一个都没有剩下。
代替他们的,是两个从转角处拐出的身影,都披着一身黑袍,看不清面容。
徐盛安顿时明白了。
……这是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