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路虎撞鬼(二合一)

黑袍人有两个,分别将巷子的两端堵住,迎面拦住徐盛安的人,身材高大壮硕,手上并没拿着兵器,身上散发着一种怪异的气息。

徐盛安又瞥向身后,堵在他身后的黑袍人则是瘦高身材,手上看似没拿兵器,但斗篷下,却隐隐闪过一道寒光,姿态轻松,并不像正面的那个黑袍人一样紧绷着。

看起来似乎是因为他很强,但徐盛安能从对方的气息察觉到,他比正面的那个黑袍人要弱得多。

这是一条狭窄而僻静的小巷,两面皆是高墙,墙后是一处市集所在,夜晚宵禁之后,便几乎不会有人留下。

这一条路是徐盛安特意挑的,原本是为了尽量避开巡逻的官兵,而现在……

他来回巡视着两个将自己夹在中间的黑袍人,毫无疑问,这里变成了一个十分适合动手的地点。

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这样。

无需再多说什么场面话,当下的情况已经无比明晰。

徐盛安听见堵在自己身后的那个黑袍人说:

“留他一口气。”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信号,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巷子中的三人都行动了起来。

正面拦截的黑袍人脚步重重一踏,宛如一头棕熊,向着徐盛安飞扑过来,身后的那名黑袍人,则也跟着向徐盛安冲来,同时从腰间摸出两把寸许短刀。

徐盛安也没有留在原地,他动了,他的身体向前冲过去,似乎要与正面袭来的黑袍人相抗衡,而无暇顾及身后的威胁。

他前进的架势是如此莽撞,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劲儿,让人相信,他就是要先处理掉面前的敌人,再回过头来应对身后的威胁。

身后的那名黑袍人也是这么想的,他知道无论如何,徐盛安都不会是面前那人的对手,所以他十分确信,徐盛安并没有回过头对付自己的机会。

因此当徐盛安突然转向,反过来一掌打向他胸口的时候,他才会几乎没有任何防备,只来得及抬起一只短刀拦在胸口,但却和肋骨一起被拍碎。

马林仓促间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被这一掌拍出了数尺之外,卸去了些许力道,这才只是“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而没有被当场一击毙命。

他捂着自己已经断裂的肋骨,圆睁的眼中满是惊骇的神色,失声道:

“你是谁?!”

徐盛安并不答话,正要飞身过去,先将其制住,但身后传来的一道劲风却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相迎。

两条健硕的手臂在空中交击,好似两根精铁铸造的棍棒撞在一处,发出了完全不似血肉所能发出的嗡鸣声。

徐盛安眼神变了变,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打在一颗裹着铁皮的树桩上,坚硬的外皮之下,是一种仿佛老树一般的韧性,将外皮没能抵抗住的余力彻底吸收干净。

徐盛安瞥了一眼对方的脸色,虽然因为有兜帽遮挡着,看不清楚,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下交手,对方大概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就连由赤血功演化而来的精气,在打入对方体内的时候,也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几乎没起任何作用。

徐盛安眼神一沉,再次出手,与面前的黑袍人过招,双方都是赤手空拳,因此他也不用费力思索如何切入对方近身,拳肘碰撞之际,便暗暗运用点穴功夫,冲击对方穴位。

然而一轮交手下来,黑袍人的行动却好似并没有受到影响,专门克制真气的赤血功精气,在他身上也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徐盛安皱了皱眉,再次运起踏雪七折,不再与其硬碰硬,在狭小的巷子中,身体灵活挪转,同时出手攻击其人体周身弱点。

黑袍大汉仍然丝毫不避,只护着自己的要害,任由徐盛安动手,直到看准了一个时机,他脚步一动,硬生生扛着徐盛安的攻击,将两人方位调转,拦在马林身前。

然后才低呵一声,奋力舞动双臂,再次与徐盛安硬拼一招,将其震退两步。

这才有机会偏过头,向着墙角吐出一口淤血。

显然,他也并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风轻云淡。

徐盛安也站定了身子,看着对面的黑袍壮汉,在刚刚的一轮交手中,这人的兜帽终究是被震落了,露出一头枯黄色的头发和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同时,徐盛安也通过刚刚的交手确认了一件事,他向对面的黄发男人道:

“你是走炼体路子的武者。”

徐盛安的语气很肯定,同时也有些无法掩饰的意外,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碰到另一个拥有一流水准的炼体高手。

炼体上限低,熬时间,是所有武者的常识,他徐盛安若不是天赋异禀,同时有仙音帮忙完善功法,也没办法走到这一步。

徐盛安打量着黄发男人的面容,虽然看不出具体的年纪,但光从面貌上看,这人最多也不过五十岁。

可单论炼体的造诣,这人甚至在他之上。

徐盛安知道自己走的不是纯粹的炼体路子,《一气长春功》这门脱胎自十二章玉经的功法让他走了捷径,单论肉身,他不是这人的对手。

不过是因为可以调动精气加持,才能不落下风,甚至隐隐占据优势。

这是个棘手的敌人,徐盛安很明白,他本身的实力只是勉强够到了一流高手的边儿,靠着对真气的克制,才能压制同水平的高手。

但面对同样的炼体高手,他的这一点优势便无法再发挥作用。

徐盛安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被让开的路,又转而向面前的黄发壮汉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杀手。”

“我不是,但我要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沙哑,声带像是受过伤:

“我欠了人情,杀了你,才能还。”

徐盛安闻言,不由得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那个瘦高黑袍人。

瘦高黑袍人仍然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不过徐盛安知道,自己刚刚那一掌要不了他的命。

这时想起对方刚刚的那一声“你是谁!”的惊呼,徐盛安不由得摇了摇头:

“可是看起来,你帮的这个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要杀谁。”

“或许吧,他也没跟我说过,你有这么强。”

马林闻言,不知是疼得还是气得,身体忍不住颤了颤,冷哼道:

“哼,杀的就是他,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藏得这么深。”

当时他和王鹏齐商量好对策之后,就立即想办法找来了一个得力的帮手,但因为忌惮那可能存在的神火教高手,便先让王鹏齐那边想办法运作,以处刑神火教头目为名,吸引洛都中有关人等的注意力。

他再靠着寻血玉盘,知道徐盛安的位置,将其半道截杀。

之所以自己亲自来,也不是担心黄发壮汉一个人对付不了徐盛安,毕竟在他的情报中,徐盛安还只是较强的二流高手。

之所以自己亲自来,不过是为了及时问出白悯秋的藏身之处,他的目的,始终就是身为朱雀堂接班人的白悯秋。

马林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徐盛安,他万万没有想到,朱雀堂堂主居然还偷偷藏了这么一手。

那轻功的路子瞒不过他的眼睛,分明是朱雀堂堂主的独门轻功《踏雪七折》。

整个神火教,也只有她和她的弟子会用。

一个船帮的帮主,不仅有着一流高手的实力,还会朱雀堂的独门轻功,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巧合。

一定是那个女人埋在洛都的暗子,她行踪不定,不在山上的时候,多半就是在偷偷教导这个名叫徐盛安的年轻人。

平日里摆出一副对帮中事业不感兴趣的模样,暗中却洛都腹地留下如此关键的一手,那女人一定大有图谋!

思绪翻飞间,马林沉着脸,感觉自己发现了十分惊人的秘密,今天就算没能成功抓到白悯秋,也要把这个消息传回到堂主那儿。

这么想着,他向面前的黄发壮汉道:

“张兄,若是不好拿下他,便带我先走。”

“别急。”

张鑫眼神淡漠地盯着徐盛安,轻声道:

“我还有余力。”

说话间,张鑫健壮的身体已然如同一枚被弩炮射出的弩矢一般,向徐瑟安横冲而来。

他是单纯走炼体路子的武者,大多武功都无法修炼,除了基础的拳脚,就只能依靠这强悍的肉身。

徐盛安原本也与他没什么差别,只好在临行前,他向白悯秋学了一式拳脚的杀招。

他当即左手在胸前画出一个半圆,打出气旋阻挡张鑫的前进,同时暗自将一缕精气,埋在其胸口。

紧接着,徐盛安的右掌猛然向前推出。

在后观战的马林看出这一招的端倪,连忙要出声提醒。

可是已经晚了,随着徐盛安的右掌击在空处,正在前冲的张鑫胸口,也仿佛突然被一股巨力击中,打得他身形向后仰倒,摔在地上。

而徐盛安则缓缓收回了右掌,慢慢恢复着体内精气。

杀招终究是杀招,当不再用来打鸟演示,而是真正拿来搏杀时,消耗自然是极为可怕的。

徐盛安从来没感觉这么空虚过,精气作为生命之源,毕竟不能像是真气一样肆意挥洒。

先前的几次战斗,他都尽量将精气的消耗控制在一成左右,可刚刚那一掌就已经消耗了将近两成精气,依着徐盛安的推测,若是消耗超过一半,就会直接对他的身体造成负面影响。

两掌半,就是他的极限。

但与剧烈的消耗相对应的,这一掌的效果也极为出色。

徐盛安先前将一缕精气埋在了张鑫的心口处,精气悄悄渗入皮肤,他此时再一掌发力,便等同于这消耗了两成精气的一掌,绕过了对方坚硬皮肤的防护,直接落在了心口上,力道直透心脏,

一流高手终究也是人,不是神仙,这一掌绝对可以击碎他们的心脏,即便是炼体武者,也断没有再站起来的道理。

徐盛安对自己的这一掌很有自信,因此他已经把目标,放在了躲在张鑫身后的马林身上。

这人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只要抓住他,就可以彻底确定盯上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胜局已定,徐盛安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对方像先前的伏地蝎一样服毒自尽。

但徐盛安很快发现,事情不对,对方丝毫没有要服毒自尽的迹象,神色虽然紧张,可并不慌乱,似乎还有所依仗。

徐盛安突然停下脚步,他明白对方的依仗是什么了。

张鑫那倒在地上的壮硕身体,直直地,硬生生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双腿就像是在地上扎根了的两根树桩,将他的身体缓缓撑起。

他的面色仍然平淡,只是那一头黄发的发根似乎向着他的体内在生长,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由深到浅的青绿色痕迹。

徐盛安看向他的胸口,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可是其中跳动的并非心脏,而是由某种巨大的纤维交织在一起,结合而成的瘤体。

徐盛安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这绝对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的确没有人能接下穿空掌,可若对方根本不是人呢?

徐盛安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名师父有没有考虑过……有没有考虑过,会遇到这种非人的对手。

至少在见到这幅场面的前一刻,徐盛安还认为,能像人一样活动的,应当只有人。

握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腕,徐盛安漠然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也是人,曾经是,现在也是,一直都是。”

张鑫的表情毫无波澜,仍然平静地回答道:

“只是我练武时出了一些差错,变得和常人不太一样,于是有些人便换了一种方式称呼我。他们叫我鬼,黄毛鬼,这就是我的名号,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说着,他缓缓拉开架势,摆出一个标准的拳架:

“现在,黄毛鬼要献丑了。”

徐盛安闻言,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同样拉开架势,引动着体内刚刚恢复少许的精气,沉声道: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