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黑暗沉沦之间

‘叫我鬣狗好了。’

带着合金狗嘴巴的男人，鬣狗，他的声音出现在徐勉的脑袋里。

徐勉几乎立刻辨认出来，鬣狗的语言代码信息流，是通过终端机的加密信道而来。

也就是说，鬣狗能用意识和他对话，可能是因为鬣狗黑入了他的终端机，也有可能是鬣狗肉身前往洪义社，链接上了终端机平台。

‘我是来救你的。’

徐勉眉头一挑。

来救我的？

‘那我真是感谢你八辈祖宗了。’

鬣狗显然听不懂这种古代脏话，听徐勉这么说，一下子乐呵的不得了：

‘客气客气，其实我追着你的踪迹刚刚来到这里，暂时也没搞懂这里的情况啦。’

你没搞懂情况，就敢来这种鬼地方救人？！

徐勉看着鬣狗脸上那乐呵的表情。

‘这人……该不会是个赛博精神病吧……’

徐勉看了变成螳螂和蛇的伊万和索菲亚一眼。

他心想，如果天坑“底层”的剧情，是天坑“下层”的“腐坏版”，那么，留给他和鬣狗交流的时间，不多了。

鬣狗看着徐勉，声音懒散，像是在诉说着一件小事：

‘待会儿，我控制这两个电子幽灵，杀出一条血路，然后我们前往服务器的出口，从出口去安全的地方。’

徐勉立刻反应过来：

‘控制电子幽灵？你的软件该不会是……’

鬣狗态度依然懒散，不在乎道：

‘是【吉】字敕令啦。’

就是这家伙买走了500万的天价心法！

‘面前这电子幽灵的意识代码残缺不全，不可能超过【吉】（G）的上限容量。

我随随便便拿捏他们啦。’

正说着，鬣狗站起身来。

【吉】字敕令软件运行之间，两枚菱形令箭出现在腐坏的伊万和索菲亚头顶。

鬣狗叼起一支烟，不急不缓的将烟点燃。

随着香烟的白烟袅袅升起，他朝徐勉伸出手，宛如一副救世主模样，直接开口道：

“那么，年轻人，你准备好和我一起离开了吗？”

徐勉尚未开口说话，伊万头顶的【吉】字敕令忽然炸裂。

它的口器从八张嘴巴的其中一张猛然探了出来，朝着鬣狗的脑袋一闪而过。

鬣狗的身体依然站着，脑袋却已经没了。

大量的血从没入黑暗的脖颈流落下来，在进入烛光的范围之后，因烛光的映照而变得更加粘稠。

‘原来是小瘪三。’

徐勉看着伊万拿着刀叉，将桌上腐臭的食物往其他七张嘴里扒拉。

索菲亚则拿着那张焚毁的报纸，被烛光照亮的腥黄色竖瞳中满是混乱：

“新闻上报道了很有趣的事情。

利维坦公司的研究室爆发了很厉害的清洗，那些研究员们，即便在【渊】的赐福庇护之下，也依然被清洗的力量杀掉了一大半。

他们想要通过【渊】的赐福，来避免自己被清洗。

可那怎么可能呢？”

清洗。

徐勉心里清楚极了，正是因为他灭杀了天坑服务器关键节点里的病毒，九哥因此能够重启一部分杀毒功能，所以“清洗”才会出现。

【渊】残存的意志，为什么要避免杀毒呢？

‘只有一个可能——

【渊】也疯了！

祂觉得这样疯疯癫癫的挺好，所以直接摆烂，不想再变正常了！’

伊万听了索菲亚的话，狠劲一拍桌子。

桌上的腐烂食物顿时被颠起来，落的到处都是，蛆虫和腐烂的霉菌散落遍地。

“清洗什么！清洗个蛋！

他们把食物洗干净了，咱们吃什么！”

伊万将一枚腐臭蛋丢进嘴巴：

“我就喜欢这个风味！这个风味我都吃了好几百万年了！要是他们把这里清洗干净，我还去哪吃这种风味去！”

三万年后的伊万，显然已经丢失了对时间的概念。

索菲亚看向丈夫：

“你今天不许上班。”

伊万声音里有窘迫：

“歇一天，我的小宝贝儿，让老公歇一天，天天这样不行的，太累了，我快要累死了……”

索菲亚身上每一枚鳞片上的蛇眼仿佛要睁开。

伊万一下子慌了，语气里充斥着恐惧：

“干！”

他显然尝试用愤怒来对抗恐惧：

“我现在就去把公司那些傻X研究员给杀了！直接把清洗从源头阻断！

这样我们就有吃不完的蛆虫！吃不完的腐臭蛋了！”

伊万仓惶逃出家门。

索菲亚站在门口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追出去。

索菲亚回到餐桌对面，用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注视着徐勉：

“格罗夫，你吃啊。”

依旧把我看成是格罗夫吗。

看来，我占据了格罗夫的身体，就是拥有了格罗夫的身份识别码。

“妈妈。”

徐勉试图用“触发代码”唤醒索菲亚：

“妈妈，我吃完了饭，是不是还要去上学。”

“妈妈”这个词像是对索菲亚产生了极大的刺激。

她声音变得极其尖锐，浑身上下鳞片上的蛇眼睁开，徐勉被那些蛇眼注视，只感觉阵阵晕眩。

“上学？！上什么学？！”

索菲亚的声音完全像是蛇类尖锐的嘶鸣声！

“去上学的路上会被别人吃掉！去学校要被老师吃掉！回来的路上要被再吃一遍！

格罗夫！格罗夫！！！你真的想去上学吗？”

徐勉再一次尝试：

“妈妈，是的，妈妈，我真的想去上学。”

索菲亚安静下来。

浑身上下的竖瞳，紧盯着徐勉。

浑身上下的竖瞳，在她全身的“鳞片眼眶”里打转！

与此同时，她吐着蛇信的嘴巴里呢喃着什么：

“上学……上学好，上学妙。

上了学，我就不用吃掉……

嘿嘿，我就不用吃，不用吃……

我吃，别人吃，总得被吃。

我的格罗夫，呜呜呜……妈妈没办法保护你，呜呜呜……”

她捂着脸呜咽半晌，忽然抬起头。

“好。”

她浑身上下的竖瞳带着笑意，那笑意中掺杂着几乎压制不住的疯狂饥饿：

“去吧！格罗夫！你今天自己去上学！现在就去！”

徐勉抬手拔起一根蜡烛，立刻离开了房间。

在他离开走廊的时候，背后爆发了疯狂的嚎叫声，那声音压抑又痛苦，狂热又兴奋。

徐勉按照之前索菲亚送他上学的路线，来到了空中的“蛛网道路”上。

四周一片无尽漆黑，他只能凭借蜡烛继续前进。

通过蜡烛提供那一丁点可怜的烛光，徐勉看到，此时的“蛛网道路”，已经遍布一种狰狞的黑色荆棘。

那些黑色荆棘像是硬化了的黑毛，在蛛网道路上生长的到处都是。

许许多多的尸体死在黑色荆棘之上，徐勉一眼看过去，连一具正常人类的尸体都没看到。

遍地都是腐坏的尸体，各种虫人，动物人，植物人……甚至是一些看上去像是单细胞生物的东西。

‘与其说是基因退化，不如说是基因【堕化】了。

不但退化，而且堕落成了扭曲无脑的畸形。’

这些尸体，全都被丛生的黑色荆棘贯穿。

‘更像是被黑色荆棘“吃掉”了——这些尸体几乎只剩下空壳在此，里面没什么东西了。’

蛛网道路本来很宽敞，但由于黑色荆棘生长的到处都是，所以能够前进的位置很少。

‘这里曾经爆发过战争……也或许是狩猎。’

他向前前进了不少时间，直到行程过了一半，他依然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全貌——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那黑暗像是粘稠的潮汐，且温度很低，导致徐勉手中的蜡烛快速燃烧。

徐勉尝试呼唤九哥：

‘九哥，能听到吗？我需要一根赛博蜡烛。’

似乎是因为天坑底层距离天坑上层太远，九哥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好的……信号不好，投影的速度会变慢，数据会不全……

你……凑合着用……

有问题……及时沟通……’

这一次，徐勉等待了足足五分钟，赛博蜡烛的数据才投影到他的意识代码中——

五分钟后，一根金属的“像素蜡烛”，出现在他手中。

徐勉看着这根“像素蜡烛”，心里吐槽道：

‘这感觉就好像在玩MC的天坑赛博秘境深渊MOD……’

随着像素赛博蜡烛的出现，他能够看到的距离更远了，视野扩张到了半径5米的圆。

他继续前进。

周围挂在黑色荆棘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且明显不是死于一个年代。

有些尸体已经风化严重，甚至因为代码残缺不全而变成了像素块。

有些尸体仅仅只是风干的程度，看起来死了上百年的样子。

有的尸体则看起来比较“鲜活”，保持着正在腐烂的状态。

自从离开格罗夫的家到现在，徐勉始终能够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就好像整个城市里，荡漾着浸泡在海腥味里的恶臭石楠花香。

‘比之前黑色尖塔前那些万人坑里的味道还要冲。’

由于赛博蜡烛照亮的范围过于小，因此，当徐勉看到视野中出现了某个庞然大物时，想要避开，已经晚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融合怪尸体，数不清的人、动物和植物的躯体遍布其上。

这融合怪拥有着巨大蠕虫般的口器，口器上挂满了各种有机和无机物的残渣。

徐勉来到巨大口器旁边，就有一股滂臭味道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接触到了洛阳铲，甚至引发了洛阳铲的信息挖掘能力——

【毒屎代码：

无意义的沉降代码，病毒、BUG、无用软件和大量染毒文件的沉积体。

畸变的融合代码怪物饥饿到了极点，它为了活下去而饥不择食，饥饿让它将目标转向了毒屎代码。

即便进行了令它难以忍受的进食，它依然死掉了。

因为屎里有毒。】

这只融合怪已经死去很久了，只剩下作为躯壳的无用代码，还存在于服务器底层。

‘和格罗夫的情况有些像。

意识代码已经完全消亡，只剩下一具空壳。’

徐勉绕过融合怪，便来到了巨大榕树“泪滴”中的学校。

巨大榕树的“泪滴”已经被严重污染，学校外围的一圈“湖水”变成了深紫色的粘稠物质，隐约有虫子和丑陋的沼泽生物在其中若隐若现。

徐勉来到校门口，便看到了之前见到过的值班老师。

值班老师已经闭上眼睛，看上去完全变成了树——

他显然选择通过“代码休眠”的方式来逃避末日。

徐勉来到他身边，轻轻一拍他的脑袋，树身便裂开了，其中的虫子“噗噗”往外掉。

‘他已经被病毒感染了。’

徐勉进入学校的同时，知晓了一件事情：

‘在三万年前的某一天，当【渊】不再为人类提供资源，星团内的世界便迎来了末日。

末日后发生了许多灾难，于是这个世界变成了如今这幅鬼样子。’

而如今，整个学校已经完全没了之前毛子“冬宫”一般的话里模样。

学校的校舍大多倾颓倒塌，赛博蜡烛照亮的位置之外始终有“簌簌”的声音在响，像是有大批的虫子在废墟中爬动穿行。

徐勉来到这里，是为了验证一件事。

他很快找到了之前的教室。

这教室之中，竟然透着些许光亮。

徐勉踏入门中。

此时此刻，废墟一般的教室之中，已经如丧尸一般腐烂的教师依旧站在讲台上，用指头上正在冒溢的腐烂物，在烂透了的屏幕上作图。

台下破败的课桌旁，则依然坐着徐咩和徐小登两人！

整个教室中提供视野的光亮，正是从徐咩指尖燃起的一点灵光而来，

徐咩和徐小登看见徐勉，一下子激动的跳了起来！

徐勉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问他们说：

“你们死了多少次？”

徐咩回道：

“自从上次咱们分开之后，我们已经死了三千多次了！”

徐小登眼泪汪汪：

“我们死到第812次的时候，整个世界完全明媚起来，这服务器里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了真的！

也是在一切变成了真的之后，整个教室——整个学校！忽然崩塌了！”

徐咩紧张道：

“我们一直往下掉，掉个不停！好像要坠入无底的深渊！”

徐小登抢过话头：

“我们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间崩坏之后的教室里了！”

徐勉翻了个白眼：

“你们原来在天坑下层，看见的都是正常代码。

现在你们掉到了天坑底层，看见的自然都是染毒代码咯！

为什么你们会感觉坠入无底深渊——因为这地方原本就是天坑嘛！”

忽然，讲台上传来尖锐的声音：

“各位同学！今天，我们来继续学习【渊的审判日】之后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