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仁被关在大牢已经七天,吃倒是没有改变,秋娘尽管每次进来要么偷偷摸摸,要么受到刁难欺负,但都能按时送来饭菜,只是限制了人身自由,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与一帮囚徒为伍,表面表现得波澜不惊,他心里的恨意却有增无减。他发誓,出去后,要让陷害他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门口狱卒叫道:“李守仁!出来!”
这一声叫喊,好像天籁之音,李守仁停止打坐,懒洋洋的站起身子。
门口的大门的锁随着哐啷一声,打开了。
被两个狱卒架着出了大牢,深深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温和的阳光终于照射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左转右拐,两个狱卒将人正堂,冷漠的离开了。
正堂内坐着一位推官,旁边站着拿着杀威棒的两排衙役,虎视眈眈的盯着李守仁。作为李守仁的父亲,李桂方当然也坐在正堂边上,陪同他的还有管家李七公。
门外的天井内人山人海,声音喧嚣,都是来看审理李守仁谋害情人的案子。
秋娘弱小的身子被挤在在最前面,和衙役一起,用身体组成一道围栏,将要冲进来殴打少爷的百姓挡在外面。她不理会众人的叫骂声,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少爷。
不知为何,郑书竹总感觉天井外有人正注视着自己,莫非此事已经传到了临安,上面派人下来调查此案不成?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郑书竹平复了心情,按照例行程序,一拍惊堂木,一声厉喝,让喧嚣的现场瞬间变得静悄悄。
“堂下何人!”
“李守仁。”
“眼下有传言,说你害死了你情人朱玉莲,可有此事?”
“是,也不是。”
门口的民众一阵喧哗,甚至有的开始朝着李守仁吐口水。
“哦?此话怎么说。”
“我与玉莲相亲相爱,却中途被人拆散,相约殉情。最后她死了,我却被人救起,还在苟延残喘,因此,是我害死了玉莲。”
李桂方听到李守仁的话,脸色羞愧。这一切虽表面在李守仁,实际的始作俑者是自己。如果自己不去和周延亭说亲,如果自己不强迫自己的儿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郑书竹一愣,随即猛地一拍惊堂木,“本官说的不是这个。我们怀疑你为了迎娶名门闺秀,又要留下深情的人品,引诱朱玉莲与你一起跳河,待到她死去后,你就弄出动静,引起河边人的注意,将你救起来。”
李守仁冷哼一声:“要是怀疑我,就拿出证据。否则的话,就放我出去。”
“那你拿出你没有引诱朱玉莲的证据吧。”
“这位推官,你恐怕搞错了一件事。你们怀疑我设局害死玉莲,该拿出证据的是你们吧。”李守仁转向被衙役挡在外面的民众,大声说道:“如果我怀疑他们其中一人杀了人,请问,是该他来证明没有杀呢,还是我来证明他杀了?”
在场的民众虽然对李守仁这个负心汉恨之入骨,但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外面骂他的人渐渐的少了一些,都在思考着他刚才所说的话。
人群中,一身着华服的苍髯老者,若有所思的望着正堂内的审讯现场。这老者五十岁余虽岁年纪,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上位者气场,身边还有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护着。
老者听了郑书竹刚才的话,眯着眼睛,眼神中颇为不满。
郑书竹见形势不对,一拍惊堂木:“大胆。你简直是巧言令色。”
李守仁猛地抬头,看着坐在正堂上的郑书竹,冷冷道:“这位推官,我现在怀疑你的职业操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不懂吗?你是怎么坐上推官一职的!”
不知为何,那郑书竹被李守仁的目光所震慑,不敢与他对视,将头偏向一边,说话的声音显得底气不足:“你要证据是吧,我现在就给你证据,来人啊,传证人。”
这是,从后堂走出一个年轻人,侍立在正堂中间,这人长手长脚,长得甚是俊俏。
“你说说吧。”郑书竹朝年轻人说道。
年轻人指着一旁的李守仁说道:“禀郑推官,我是雅音阁的一名武生,这位就是常来咱们雅音阁的李家七少爷李守仁。”
郑推官问年轻人:“他与朱玉莲平时感情如何呀,你要从实招来。”
年轻人瞥了一眼身旁的李守仁,说道:“这李守仁是一个多情种子,平时结交的女子不少,胆子很小,也很惜命,论感情,远不到他为情殉情的地步,不过玉莲姑娘倒是对他一往情深。”
郑书竹满意的让年轻人退下,又叫上另一个证人。这证人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长得有几分姿色。
女子婷婷绕绕的来到堂前,做了简单的介绍,说她也是雅音阁的花旦,平时与朱玉莲关系很好,以姐妹相称,两人几乎没有秘密。
“那日晚上,玉莲妹妹说了很多我不懂的话,然后去了自己闺房,将一些平常不用的东西交给我。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便一路尾随她。她和李守仁上了一辆马车,我也慌忙叫了一辆,哪知道我乘坐的马车跑得太慢,跟丢了。当我湖边找到玉莲脱下的鞋子的时候,就看见有一颗头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于是便大声呼救。最后玉莲妹妹死了,李守仁被救了上来。”
“那你看见的水里人头,是谁。”
女子指着李守仁,一脸悲愤的道:“当然是他!我亲眼看见他被人救上来的。”
门外前来听案的人,突然爆发出一阵谩骂声,有的人甚至要冲进来,幸亏被衙役拼命拦住,现场乱做一团。
郑书竹看着堂下的李守仁,重重的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李守仁!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说的?”
李守仁没有答话,将目光落在自己父亲李桂方身上,李桂方会意,清了清嗓子,向郑书竹说道:“郑推官,我有话说。”
郑书竹相信,这案子已经做成铁案,任他怎么洗也洗不清的,于是开口道:“请。”
李桂方气定神闲,手一摊,“传证人。”
一个畏畏缩缩的头发花白的老大娘走到正堂,看着李桂方,李桂方安慰道:“你就据实说吧,说完就可以走了。”
老大娘显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六日前,一个胖年轻找到我,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到处散布谣言,就说李家的七少爷为了为了迎娶名门……名门闺秀,用计策害死自己的情人。”老太婆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块银子放在地上,“这就是那人给的银子。”
此言一出,门外一片喧哗之声,原来这件事是背后有人策划这一切,目的就是要陷害李守仁。
李桂方笑了笑,温和的道:“老大娘,你还认得那人长相吗?”
“我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银子,那人出来,我肯定认识。”老大娘语气坚定的道。
“传证人!”
又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在一个年轻人的押解下,从后堂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后,低着头站在堂下。
“你看看是不是他?”李桂方指着中年人,向老大娘说道。
老大娘走近中年人,偏着脑袋一看,立刻向李桂方道:“是他,是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李桂方温言道:“大娘,没你的事情了,你到后堂休息去吧。”
送走了老大娘,李桂方冷冷的朝中年胖子厉声道:“当着推官的面,你从实招来,是谁让你散布谣言的!”
中年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哭着一张脸,立刻跪在地上,说道:“推官,我冤枉啊,都是周延亭周提举家的周管家吩咐我这么做的!他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让我多找一些人……”
此言一出,郑书竹忽然感到脑袋一阵昏厥,他已经听不见这中年胖子后面具体说了什么,只隐隐听见天井外人群的喧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书竹终于定下神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放眼看去,正堂的所有人,天井里的人都盯着自己。
郑书竹急中生智,色厉内荏的喝道:“李桂方,你这是哪里找到的证人!莫不是你收买的人出来作伪证吧。”
现在舆论已经彻底倒向他这一边,李桂方不慌不忙的道:“郑推官,此言差矣。自从我儿被官府拿去,后面又传出谣言,我便派人四处探查谣言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
“再说,郑推官,同样是证人,为何你不怀疑雅音阁的两人做伪证,却怀疑我亲自调查清楚找到的证人在做伪证。你身为我大宋的推官,恐怕有失公允吧。”
郑书竹听了李桂方的话,脸上阴晴不定,变幻莫测。就算在傻子看来,自己也在帮着一方,自己的这一句不理智的话,是忙中出错,反而是帮了李家。
李桂方起身,朝着天井外围观的百姓说道:“相信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发生在我李家的事情吧,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与周提举女儿的婚礼前,与雅音阁的花旦朱玉莲相约殉情,害得周提举丢了脸面,最近,在生意场上,又故意刁难我李家。这件事到底如何,是非曲直,各位父老乡亲相信心里有数。”
天井中的百姓是大多数是吃过官府的苦头的,这时候好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时间群情激奋,大叫着官官相护的话,甚至有人开始朝着郑书竹丢石头,幸亏郑书竹闪得快,才没有砸中。
门外的一壮汉悄悄问老者:“赵相,你说他们谁的证人是真的?我有些糊涂了。”
老者目光盯着正堂内,笑道:“可能都是假的。李家这一手高啊,以毒攻毒,却不知背后是哪位高人指点。”
秋娘见自己少爷谋划的事情已经成功,激动得流出泪水,自己受到的那么多委屈和辛苦,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啪啪啪!”李守仁拍掌笑道:“好手段啊,好手段。”
“想要置我于死地,先将我关押起来,然后又放出我陷害玉莲的谣言,让你们的谋害天衣无缝,还能得到一个为民做主的美誉,厉害。”
门外的民众听了李守仁的点拨,更加通透。这确实是关押李守仁在前,放出谣言在后,也就是说,官府是先定放出一箭,再去画靶。那么为民除害的显然并不成立。
李守仁继续说道:“建康城里的人,都知道我得罪了周延亭,让他失了脸面。现在他先是卡我李家的盐引,又说我李家的盐以次充好,罚没了我李家五万两银子。这些大事,我相信大家并不是一无所知吧。”
“周延亭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谓只手通天啊。这天下到底是大宋的,还是他周家的!如果我大宋都是这种官员,那岂不是要亡了吗!”李守仁将那大宋的宋字,周家的周字与亡字咬的特别重。
“哼,你们可以判我有罪,但是就算是闹到临安,我也不服!我就不相信,你们可以一手遮天,翻云覆雨!”
此言一出,郑书竹脸色大变,他不自觉的将那鱼肚子的谶纬之言联系起来。
他也听说过鱼腹中藏书的事情。凡是越是压住一个传闻,往往这传闻传得越快,这件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现在李守仁说出这句话,所有的人都将那谶语中的“周”联想到周延亭身上了。
当家大宋的官家赵构,作为徽宗的亲儿子,或多或少继承了这位道君皇帝的性情,就是对道门玄学格外推崇。对危害自己江山社稷的事情,宁愿错杀,也不放过。
郑书竹见事态有些失控,慌忙结束了这次庭审,将李守仁再次押回大牢。
“有人陷害于我,有人陷害于我……”周延亭手不停的颤抖,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周提举,事到如今,你说怎么办吧。”郑书竹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庭审时,他已经丢掉了脸面,如果遇到御史台参自己一本,自己仕途恐怕就要终结。
“一定要将案子压下,否则李家真的鱼死网破,将事情闹到临安去,事情就麻烦了。”张端木也打起了退堂鼓,他不想再卷进这旋涡之中,“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依我来说,就将宣判那李守仁无罪好了。这件事也能迅速的压下去。”
“要对付李家,手段多的是,周提举,我建议,先释放李守仁。不过这汹汹舆论,万一传到官家的耳里,恐怕……”郑推官也在给周延亭做工作,现在舆论都偏向李家,如果真敢断李守仁有罪,不但不能服众,还可能为自己惹来大祸,轻则丢官,重则送命。在大宋,如果推官判错案件,是要追责的。
“那就依照郑兄的意思办吧。”
郑书竹总算松了一口气,“好过两日就将他无罪释放吧,至于理由嘛,就说是疑罪从无。但是这舆论怎么压的下去?”
周延亭脸色虽有忧虑,倒也胸有成竹,“这个好办,咱们再将一些其他事情抖出来,可以达到转移舆论的效果。这些百姓的记忆,是有时长的。”
“周兄已经有了预案?”
“茶商谭元良的儿媳白翠是妓女出身,谭元良与其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爬灰?”
一间偏僻而简陋的屋子里,吕师囊、李七公、陈十四,陆行儿四人敞怀大笑。自从他们十五年前兵败后,就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吕师囊抚摸着浓黑的胡须,哈哈大笑道:“少主足智多谋,居然用这种方式赢得这场胜利,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李七公也道:“当初秋娘传出话来,我根本就理解不了少主这一行为,现在想来,真是惭愧,惭愧了。”
李七公虽说着惭愧,脸色却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不过,后面的发生的鲤鱼谶纬之言,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吕师囊道:“七佛,秋娘是唯一和少主接触的人,你问问秋娘不就知道了吗。”
李七公一脸期待的道:“如果这也是少主所为,那少主真的是深不可测啊。如果说制造谣言是自救,那么谶纬之言,则是反攻!”
陈十四虽然脸上欣喜,却不得不在这时候泼一瓢凉水:“虽然咱们胜了这一场,却不能低估这群狗官的无耻。少主还被关押在大牢内,万一这些狗官不顾民意,判了少主谋杀罪名,咱们该怎么办?”
三人听了陈十四的话,脸色变得异常肃穆,陆行儿道:“七佛师囊,你们拿个主意,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在方腊的部属中,以方七佛和吕师囊的威望最高。方七佛外号八大王,武艺高强,是方腊手下的第一号战将。吕师囊是台州明教首领,为人仗义疏财,有“吕信陵”之称,方腊起兵后,吕师囊率众响应。
李七公、陈十四,陆行儿将目光齐齐看向威望最高的两人。
吕师囊沉吟片刻,说道:“陆兄弟说的对,这群狗官向来是官官相卫,况且也不能让少主久久的呆在大牢内,我的意思是劫狱,然后带着少主往睦州一带去,那里咱们教众甚多,他会安全得多。”
李七公点头道:“不错。先让少主在睦州安顿下来,咱们再慢慢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再起事!”
“十四,陆兄,你们怎么说?”
“我同意!”陈十四,陆行儿齐声道。
四只手重重的叠在一起。这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杀贪官,惩恶霸的那激情岁月。
夜色朦胧,李七公来到栖霞山的一片丛林中,他确认安全后,朝着树林学了几声鸟叫。
片刻,树林中也传出同样的鸟叫,李七公信步走进丛林。
丛林中,密密麻麻的站在很多人,一眼望去,恐不下百人,几十匹骏马也低着头,静静的吃着草,时而发出呼噜声。这些人手执各种兵器,枕戈待旦。
“七佛,你来了。”两名老者迎上前来。
“石兄,魔王,十余年不见,你我都老了。”李七公紧紧的握住两人的手,百感交集,泪流满面。想当初,他们都是一起在战场厮杀的战友。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石生长叹一声。
郑魔王也叹道:“若不是少主有事,今生恐不能再见。”
李七公带着石生郑魔王和几个汉子,来到一棵柏树下,李七公指着这柏树道:“当场我来这里,这只是一棵小柏树,如今已亭亭如盖也。”
几个汉子挥起手里的兵器,在柏树下不停的挖着,不一会,土里露出一块黑布。
李七公叫停了几名汉子,亲自将黑布拖出来,徐徐展开,露出里面透着红色的盔甲,一拖土里露出来的铁柄,一把大刀被抽了出来。
盔甲在前,大刀在手,李七公胸口豪气顿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场厮杀的年岁。
几人回到原处,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石生朝着壮汉们高声叫道:“明教的兄弟们,想那那宋廷杀我无数教民,此仇不可解。今又无故陷害少主,我等身为明教中人,岂能置身事外?咱们誓必保护圣公这唯一血脉!”
所有的人群情激奋,振臂高呼:“营救少主!就在今日!营救少主!就在今日!”
石生猛地转身,朝着李七公道:“七佛,你来带路!”
吕师囊所率一部已经集合完毕。他们潜入建康,早已摸透了建康的地形,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杀入大牢,营救出少主,然后与城门外的石生汇合,往牛头山去,再一起离开建康。
面对着一众身穿黑衣,带着口罩的热血汉子,战前的训话都显得那么多余,吕师囊一挥手,叫道:“出发!”
李守仁静静的坐在牢房内,走廊上昏暗的灯笼,意味着现在已经是黑夜。事情已经过去两天,居然还不释放自己,莫非自己失策了不成?
狱卒坐在墙角边打着盹,只听得咔嚓一声,狱卒头一歪,慢慢的倒在地上。
几个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涌入大牢,后面的人越来越多,有些狱卒反应过来,被身手矫捷的黑衣人一个手刀,砍到在地。
李守仁猛地一惊,不好!有人劫狱。
当他正要站起身来的时候,大牢被哐啷一声打开了,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突然大喊道:“狱卒被杀,大家快逃命啊!”
整个大牢随着这黑衣人的一阵大叫,顿时炸开了锅,一间间的牢门被打开,一些死囚捡起地上狱卒丢下的武器,跟着黑衣人朝着外面逃走。
一些黑衣人将携带的桐油撒在各处,火折子一点,打捞内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名身材魁伟的黑衣人率先冲进李守仁的大牢,朝着李守仁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赶快给他们走,李守仁顿时明白,这应该是自己老爹派来的人来救自己了。莫非他们已经知道官府那边已经下了定论,要处死自己不成?
门外,血淋淋一片,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官兵的尸体,一些散兵游勇似乎还想堵住大牢,被门外的黑衣人杀得节节败退。
随着大群的人涌出来,慌不择路的四下逃散。李守仁被这群黑衣人包裹在中间,朝着东门急速逃走。到了城门口时,门边还躺着几具守城士兵的尸体,几十个黑衣人从城门窜出来,城门被缓缓打开。
大牢被劫,这可是大罪,一名头领率领官兵追杀,黑衣人也不恋战,且战且退。
跨过护城河,又跑了三五里路程,忽见前面三人横刀立马站在当中,身后都是是一群黑压压的骑兵。李守仁定睛一看,这是李家的管家李七公,李七公头戴盔,身穿甲,外面套这一身锦袍,手里握住一柄大刀,骑在马上当真是威风凛凛。另外两人也不遑多让,乃是石生与郑魔王。
“上马!”
李守仁也不迟疑,飞身上马,黑衣人拥着李守仁就要逃走。
这群骑兵在李七公的率领下,冲向追杀过来的官兵。
骑兵遇见步兵,这就是一边倒的屠杀。那追来的官兵吓得撒腿就逃,被骑兵追上,碾压得粉粹。片刻之间,被杀得干干净净。
李七公正要撤离,忽然不远处又追兵打着火把突至,骑着骏马尾随着追来。李七公冲着一个身材魁伟的黑衣人叫道:“师囊,十四,行儿,你们且带着少主先行撤离,这里交给我等!”
李七公一拉缰绳,毫不迟疑的折返,带着骑兵冲向这群追兵,两只骑兵冲撞在一起。
李七公大刀挥舞,与冲在前面的将领交手,一枪一刀碰撞在一起。那将领的长枪被大刀猛地一碰,溅射出火花,他虎口剧震,长枪差点拿捏不稳,不由惊骇万分,这人武艺之高,自己平生未见。李七公得势不饶人,大刀挥舞起来,照照劈向将领要害。战罢三五回合,将领抵挡不住,一勒缰绳,转身就逃。
李七公威不可挡,冲入敌阵,如同斩瓜切菜,几乎是一刀一个,石生和郑魔王等人也毫不逊色,长枪神出鬼没,一枪刺下,必有人掉落马下。这群追来的厢兵哪里是他们对手,片刻之间被杀得人仰马翻,连连溃逃。
跟在李七公身后的骑兵也挥舞着刀枪,手起刀落,连连追杀。一宋军骑兵被石生一条挑落马下,重重的摔下马,朝着逃走的骑兵将领叫道:“赵都头,救……”话还没有说完,被石生一枪结果了性命。
所谓穷寇莫追,李七公等人见李守仁已经被救出,也不追杀,招呼明教兄弟掩护李守仁撤走。
李守仁一听到那刚才死去的宋兵叫着赵都头,他夺过身边一名骑兵的长枪,大叫一声:“除恶务尽!”
他话音落下,手执长枪,冲向溃逃的官兵,李七公等人被李守仁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这愣神间,李守仁已经冲进地阵,他长枪挥舞,如飘雪花,追上溃逃的骑兵,就是一枪,手下无一合之敌。那李七公、郑魔王等人见了,惊得目瞪口呆。
吕师囊看着在追兵阵中冲杀的李守仁,喃喃道:“七佛,你可曾教过少主武艺?”
李七公一脸震骇的道:“从来没有。”
郑魔王道:“少主孤身一人陷阵,是否需要我等助阵?”
吕师囊道:“不必了!”
这追来的官兵一共也就七八十人,之前被李七公等人杀得只剩下二十来人。很快,李守仁一阵突袭,这剩下的人也被他一人杀光,只有一名骑着快马的赵都头逃走。
眼看赵都头越逃越远,已经离李守仁二十多丈开外,李守仁不慌不忙,取下挂在马鞍处的长弓,弯弓搭箭,隔着老远,只听嗖的一声,箭头穿过赵都头的脖子,跌下马来。
李守仁骑着骏马赶到,见到赵都头圆睁的眼睛,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就是欺负秋娘的代价!”
赵都头捂着脖子,口吐鲜血,发出呜呜的叫唤。李守仁长枪刺下,捅了一个透心凉。
“清理活口。”李守仁结果了赵都头,一声令下,众人拿着刀剑兵器,对倒在地上的官兵们挨个捅刀子。
吕师囊等人暗叹,少主真是英才盖世,刚才冲锋在前的一幕,在他们脑海里久久不能忘怀。这初出茅庐的少主,表现得倒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追杀的官兵被全灭,吕师囊等一众跟随方腊的将领纷纷聚上来。
李七公终于醒悟过来,催马上前,问道:“七少爷,你这马上的武艺是和谁学的?”
李守仁擦了擦脸上还热乎乎的鲜血,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生的吧。”
吕师囊本来还想问他箭术为何如此精准,想想还是算了。既然能上马杀敌,箭术也在情理之中吧?
隔着二十余丈距离,还是黑夜,就能一箭精准的射中敌人脖子,就算训练过十来年的弓手,也远远达不到。称呼李守仁为神射手也不为过。
“李管家,他们是谁,可是我爹找来救我的?”李守仁打量着这两三百的壮汉,问道。
李七公与自己的这群老兄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都面面相觑,最后大家都将眼光落在李七公身上。
“不错。是老爷吩咐的。”
“那你们刚才为什么称呼我为少主?”
“少主,就是……就是少爷的意思。”李七公支支吾吾的回道,“我们都是请来救你的帮手。”
李守仁想想也没有问题,又道:“你们可是得到消息,官府要判我有罪?”
“还……还没有,只是以防万一,所以……”
李守仁又看向这一群黑压压的人马,有骑兵,有步卒,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爹作为一个商人,却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啊。李管家,没想到你也是深藏不露,居然还有这么高的武艺,在咱李家做管家,屈才了。”
李守仁话没有说完,忽然拍掌叹息道:“爹糊涂啊!”
李七公,吕师囊等人如同犯了错的孩子,显得手脚无措,李七公问道:“七少爷,此话怎么说?”
李守仁不好气的道:“那周延亭一伙,定然以最快的速度判我无罪,你们又何必多次一举?大宋行都,劫狱,杀死官兵,你们知道会有多大的影响吗!”
李七公突然也觉得这一行动太过冒失,叹道:“事已至此,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七少爷,你且随我们走,逃出建康。”
如果此一逃,自己就是朝廷钦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自己在城里的李家怎么办,还有等候自己秋娘。李守仁想到这里,向这群人拱手道:“多谢各位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救我,这个情分我记下了。但是我不能跟你们走。”
“现在木已成舟,七少爷,快跟我们走吧。”李七公担忧的看了看天色。
李守仁捡起地上的一把单刀,摇头笑道:“我还有恩怨未了,陷害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至于怎么回去,我自有主意。你们将你们的黑衣服全部换下,给这些步兵尸体穿上。”李守仁指了指地上的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尸体。
众人不敢违背他的命令,都纷纷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官兵换上。
“七少爷,你怎么脱身?”李七公还是显得不放心。
“我就说,有人想要对我不利,将我劫持到这里,被追来的厢兵救了,最后两方人全部死光,只剩下我一人。反正人都死绝了,他们不管信不信,也只能听我一个人的。”
“对了,将箭头全部拔下捡走,用穿黑衣的人兵器往骑兵身上互捅,不能露出破绽。”李守仁又想这一伙人吩咐道。
李守仁见这黑压压的人站着不动,挥了挥走,“趁着天还没亮,没人的时候,你们快走,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在李守仁的催促下,明教教众终于还是走了。
骑在马上,吕师囊向李七公问道:“七佛,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少主的身份呢?”
众将领都看向李七公,他们都有相同的疑问。
“我仔细想了想,时机还不成熟。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风险,况且咱们现在实力还不够强大,如果贸然让少主跟随我们起事,只能是重蹈圣公的覆辙。咱们跟着圣公,不就是要推翻宋廷的黑暗统治,为咱们穷苦百姓打下天下吗。哎,想想那些死去的老兄弟们,我常常被噩梦惊醒。”
众人默然。
吕师囊道:“七佛,李桂方帮咱们够多了,趁这个时机,让他将少主从李家摘出来吧,免得到时候连累了李家。有七佛在暗中保护,想来少主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师囊,你意思是,让李桂方将少主逐出李家?”
“正是。”
李七公点头道:“说的在理,以后少主肯定是要和我们做大事的,我回去就和李桂方商议吧。这里有我在,你们大可放心。”
陈十四问道:“师囊,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不要离开建康,少主的话,官府肯定不会相信的,等到少主安全了,咱们再走不迟。”
众人纷纷点头。
吕师囊向自己的这一伙老兄弟们问道:“你们看少主这人如何?”
郑魔王看着吕师囊一脸骄傲的模样,说道:“比之圣公,有过之而不及。可惜的是,我们现在还看不透他的想法,就怕并没有和我们一起举事的打算。”
吕师囊笑道:“不会,刚才那一幕,我就知道少主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咱们只需暗中练兵,到时候少主一声令下,我等即可追随少主,为我牺牲的明教大好男儿报仇雪恨!”
李守仁并不知道吕师囊等人在背后评判自己,待他们走后,伸手在地上抹了一把血泥,涂在脸上,卷着身体,装着十分害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