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清风小筑

话说秋娘回到李府,一进门就看见李承愿手里拿着竹筒,带着两个表弟在追逐一群丫鬟,丫鬟们吓得嘴里不停地发出惊呼声,满院子乱跑。

一个丫鬟跑得慢了,被张城张泰两兄弟堵住去路,李承愿大喜,将竹筒里的东西往丫鬟脖颈里一扔,那丫鬟吓得脸上苍白,发出一声痛呼,把手伸进衣领乱抓,扯出来一条长大三寸的赤红色蜈蚣。这蜈蚣伸嘴一咬,咬在丫鬟的食指不松,丫鬟又惊又怕,不停的甩动。那蜈蚣好像粘在丫鬟手上一样,怎么也摔不掉。

看着丫鬟惊恐而狼狈的模样,李承愿三人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守门的杂役看了这一幕,不停的摇头叹息。

秋娘见状,也是慌了神,在身旁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冲过去将丫鬟手上的蜈蚣打落在地,用脚一顿乱踩,将蜈蚣彻底踩烂。

眼见蜈蚣被踩死,李承愿脸色阴沉的看着秋娘,张城张泰见了,挽起袖子,就要上去找秋娘的麻烦,李承愿将两人拦住,脸上露出邪笑,朝两人摇头。

被咬的丫鬟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手背上的伤口逐渐变成褐色。秋娘鼓起勇气,握住丫鬟的手伸进自己嘴里,不停的吸吮,吐出来黑色的血液。

“秀娟姐姐,别害怕,马上就好了。”

秀娟站在原地晃晃悠悠,她两眼迷离的仰望着天空,脸上突然浮现出笑容,痴痴呆呆的笑道:“爹,娘,你们站在天上做什么呀,秀娟可想你们了。”

秋娘被吓坏了,吸的更用力了,哭道:“秀娟姐姐,你别吓我,你马上就好了。”

秀娟身子一晃,站立不稳,噗通一声重重的摔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不停的抽搐。远远遥看的丫鬟都被吓傻了,有的赶快去找大夫。

李承愿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事情闹得有些大了,这才满是遗憾的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的逃离现场。

李守仁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狼狈的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漆黑一片。他心里没来由的惴惴不安,总感觉自己惹了大祸,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他又笑自己居然这么糊涂,天下哪有这么好看的男人。都怪自己一时间失了心智,只顾着在这赵佳面前展露才学,而没有去辨别她身份。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以后这样的错误还是少犯。

进了饭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秋娘独自坐在凳子上抹眼泪。

“秋娘,谁欺负你了?”李守仁脸色一沉,秋娘是他最亲近的人,也是他的逆鳞。

秋娘见自己少爷回来,一颗心落地,说话的声音有些凄凉:“少爷,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我问你谁欺负你了。”

“今天小少爷逮了一条蜈蚣,将秀娟咬伤了,背上肿的好大。幸好大夫来的快,抢救及时,否则人就没了。”秋娘坐在凳子上,伤心的抽泣。秀娟与她是一样的身份,都是从小被买来的,她是心有感触、物伤其类了。

李守仁轻轻的拍了拍她肩头,“好了,人没事就好,吃饭吧。明天钓鱼。”

在李守仁不停的宽慰下,秋娘情绪这才好转,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守仁:“少爷,我给秀娟熬了一锅鸡汤,好给她补补身子。”

丫鬟就是奴仆,地位低下,要擅自用财物,必须经过主人的许可。

“秋娘啊,咱们这里是你当家,你以后想做什么事,自己去做就行,别问我。”

秋娘嗯嗯的点头,“等下我就给她送过去。对了,少爷,我们明天到哪里钓鱼呀?”

“上次晦气得很,被那爷孙耽误,一条都没有钓到不说,回来还被抓紧大牢,明天咱们换个地方。对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明天上午赶紧去把今天看好的房子买了,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秋娘暗道,少爷多虑了,别人是避之不及,应该没人敢捷足先登。

回到自己卧室,李守仁脱下衣袍,在衣柜的铜镜里一照,肩头上印着两排整整齐齐的牙印,还渗着血丝。这娘们实在是太可恶了,李守仁心里恨恨的道。

秋娘将鸡汤给秀娟送过去后,端着洗脚水进到李守仁卧室,看见自家少爷肩头上的牙印,连忙将木盆放下,在李守仁肩头轻轻的抚摸,担忧的问道:“少爷,你怎么了呀。”

“没事,今天到玄武湖,不小心被一条狗咬了一口。”

秋娘自然看得出来这是人的牙印,笑问道:“是什么样的狗啊。”

“一条母狗,很凶的。”

李守仁和秋娘算是一起长大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两小无猜,并不介意在她面前露出身体。

秋娘咬着牙根痴痴的笑道:“是你主动招惹那条母狗的吧,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呗。”

“好啦,小孩子少管闲事,快去睡觉。”

秋娘转身离开,嘴里嘟嘟囔囔的道:“谁是小孩子了,我马上都快十八岁了。”

一大早,秋娘带好银票,随同李守仁来到房牙铺,老头见了李守仁,眉开眼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

老头怕李守仁反悔,告诫道:“李公子,咱们可先去看看房子,再签订契约?”

“不用了,就它了。”

老头兴高采烈的拿出三张一模一样的契约,在空着的地方,让李守仁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上手印。李守仁想了想,将名字写成了沈秋娘三个字,又让秋娘过来签字画押。

秋娘受宠若惊,不敢按手印。一按下,就意味着这房子就是她的了。

“怎么,你敢违背少爷的命令不成?”李守仁假装生气,对秋娘横眉冷对。

秋娘拼命摇头:“少爷,秋娘担当不起的。”

“呵呵,秋娘啊,莫非按上你的手印,你就不允许少爷住你的房子了吗。”

秋娘见少爷这样说自己,泪珠儿滚滚流下,“少爷,秋娘的命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说秋娘。”

“既然你的就是我的,那你还不过来画押!莫非你有其他想法不成?”

老头看着这对主仆感人的一幕,也是感概不已,捻着胡须微笑不已,“小姑娘,你少爷的话,必须要服从,快签了吧。”

秋娘见少爷动怒,只能过来,将手在红泥抹了抹,颤抖着手,在房契上按上自己的手印。

事情完毕后,交钱,拿房契约。李守仁终于算是完成了一桩小小的心愿,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万一自己遭遇不测,这也算是给孤苦伶仃的秋娘一个归属。

当秋娘掏出八百两银子的时候,心里好像被掏空,面对新购房屋的欣喜,只得强颜欢笑。

新购置的房屋离房牙铺也就三里路程,老头将李守仁主仆带到房屋门口,指着房子大门道:“李公子,这就是你的房子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回去?”

打发走了房牙,主仆二人站在门口,看着新购置的房子发呆。

这是一处位置不错的小院宅,入户是典型的垂花门,左右两边还放着两个三尺高的白玉狮子,门的两边挂着灯笼,中间的门匾写着四个娟秀的四个大字,“清风小筑”。

“秋娘,你看看,咱们的房子叫清风苑,这里叫清风小筑,这就叫缘分呐!”

李守仁拿钥匙打开大门,推门入户,一条风雨连廊贯穿于庭院之中,连廊左边是一个小偏院,里面种植着不少的花草,由于无人搭理,花草野蛮的自由生长。右边则是主庭院,主庭院有锦鲤池,假山周围怪石嶙峋,角落里绿植点缀,让院子充满生机,增加了几分灵动。主楼一共两层,有十来间房子,房间宽敞明亮,家具一应俱全,只是让人奇怪的是,虽然长期没人居住,里面并没有多少灰尘,倒像是有人打扫。

这房子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中的雅致程度,比之深宅大院也毫不逊色,八百两买下来,简直捡了一个大漏,这屋子至少值五六千两银子。

秋娘看着自己的新家,兴奋得在院子里张开双臂不停的转圈圈。

李守仁捏了捏秋娘的小脸,“秋娘,喜欢这房子吗?”

“喜欢。”秋娘点头回道。

“那为什么显得不是太高兴呢。”

“咱们一共才两千两银子,现在花了将近一半,心疼。”

李守仁忍俊不禁,“秋娘,你换个思路想问题。这八百两并不是没有了,而是等价交换,咱们多了这一座宅院啊。”

秋娘一想也是,但是始终还是高兴不起来。

“傻丫头,你再换个思路想一想,这种院子至少值五千两,咱们是赚了四千二百两啊。”

一谈到钱,秋娘才算真正开心起来,随即一股愁丝又涌上心头,“少爷,你说世上真的没鬼吗?”

“人怕鬼,其实就是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哪来的鬼呀,就算有,少爷也将它捉出来烤来吃咯。”

秋娘噗嗤一笑,眼睛打量这宅院,这是真正属于自己和少爷的地方,将门一关,没有人来打扰。她和少爷在李家受到欺凌,离开了,也不算坏事,最多也就是自谋生路,凭借少爷露的一手,她相信以少爷的本事,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李守仁将钥匙交给秋娘,“走吧,傻丫头,下午钓鱼,晚上吃全鱼宴,庆祝咱们赚了几千两。”

“少爷,咱们的钓鱼技术也不太好,你怎么喜欢钓鱼呢。”秋娘皱眉,有些不解的问道。

李守仁神秘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暂时保密,到时候再告诉你。”

回到清风苑,秋娘做饭的功夫,李守仁拿出一本记录建康府官员以及亲切的册子,这是不久前李守礼亲自送来的。

作为大宋的商人,地位低下,就要不停的讨好官员以及官员的亲戚,搜集官员的信息,这是一个杰出商人的基本素质。

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李守仁终于找到了周延亭的名字。

作为大宋最肥的官职,这周延亭的关系网非常广,妻子是兵部尚书的蒋猷的女儿,这也是他主要的靠山。这蒋猷先后还担任过御史中丞,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

周延亭有两子一女,长子周开先,次子周开后,这一女便是与自己约为婚姻的周白洛。

到底从哪里下手呢,李守仁眯着眼睛,摸着下巴,思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