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仁意兴阑珊的道:“你说的是入朝做官吧?”
“正是,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才能有更大的资源可以调动,才能做出更大的贡献。散兵游勇,就算你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大军面前,也是螳臂当车。”
“可是,我不喜欢科举,不喜欢听那些几百年前就躺在棺材板里的人的废话,这怎么办呢。”李守仁本就没有做官的打算,这时候故意逗赵佳。
“只要你愿意,这不用担心。你有多大的能力,就会让你做多大的官,不过,你能拿出你的真本事证明自己。”赵佳一双美目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守仁,手里的白玉折扇轻轻的摇着,说话的语气很严肃,也很自信。
李守仁瞅了赵佳一眼,将眼光从他白里透红的脸上移开,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好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一样沧桑。
“哈哈哈哈……,朝廷做官?到朝廷与那帮腐朽之人去争权夺利?还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又或者是与他们沆瀣一气,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你也不看看这朝廷里的人,把大把精力用在了内耗上。”
“大宋的官呀,绝大多数都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当官的唯一目的,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这官场,就是一台绞肉机,为了权力,拉帮结派,互相倾轧,颠倒黑白,平衡算计。这官场,也是一个大染缸,不管多么热血沸腾的人一进入,要么是在尝到权力的滋味后,也会变得冷漠自私,要么是身不由己,变得随波逐流,麻木不仁。”
“大宋的朝廷啊,大半的精力用在了内耗,用在了对付自己人身上。见到武将打了胜仗,就去拉后腿,见到文官吏治清明,得民心,就抹黑栽赃,轻则贬官,重则入狱。这样的朝廷,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甚至绝望,又怎么是金国的对手呢。”
李守仁的这一通话,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清,说得透,无情的揭示了大宋的弊病。
赵佳本就是聪慧之极的人物,对他是又惊又佩,对事物的洞察力,就算那状元郎也比不上他。如果那些进士如过江之鲫的话,那眼前这姓李的就是一条龙,世间的才学之士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则是站在云巅之上,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同时,赵佳也对当今的大宋官场的腐朽,羞愧不已。
赵佳终于恢复了平静,轻声叹息道:“事在人为。我相信只要官家决心整顿官场,刷新吏治,我大宋一定会中兴。”
“但愿如此吧。”
“李兄,你能看清我大宋的问题所在,是有大智慧的人,何不投身官场,协助官家整顿吏治呢。男子汉大丈夫当施展抱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出相入将,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岂不美哉。”
看着赵佳望着自己言辞恳恳的模样,李守仁叹道:“我今天一入官场,明天可能就因为政敌的诬陷,人头落地了。”
“李兄,你放心,我一定能护你周全!”
“你?你凭什么?就因为长得比我好看吗?”
“我……我……我就是能!”赵佳眼里噙着泪花,急的直蹬脚。
一旁的书童见李守仁这模样,也是无奈的摇头,这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那我能当多大的官呀?”
赵佳有些迟疑的道:“这要取决你具体的才能和具体的表现。依我对你的了解,若是从军,可以从游击将军做起,若是从政,就先做一个知州吧。你先别急,只要你表现突出,我大宋正是用人之际,升迁一定非常快的。”
赵佳害怕李守仁因为官职太小而拒绝,最后一句算是安慰。
李守仁暗道,这人好大的口气,游击将军算是五品,知州差不多是四品,这是绝大多数进入仕途的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就算进士出生的学子们,除开三甲之人,也顶多先从一县的知县做起而已,要做到将军级别,也要经过无数次战场的浴血厮杀,立下大功才行。
“我现在活得很快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要我去做官,饱受案牍之刑,那可不行,就算让我当皇帝,我还不愿意呢。”
赵佳没想到李守仁会这样回复他,脸色微变,“李兄,当着别人的面,千万别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可是谋逆的大罪,是要诛族的。”
看着他这副模样,李守仁也不打算逗他了,跟他摊牌了。
“其实,赵兄,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我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不想什么治国安邦,我只保护好我在意的人就行了。人生短短数十年光阴,做一个俗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米明日忧,当及时行乐而已。再说,祸福无门,惟人自招,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敌人,不是饥荒,也不是疾病,而是官吏的压迫。面对官府压迫,他们选择忍气吞声,那他们就活该被奴役,如果他们敢于反抗,那他们就配得上过上安乐的生活,自己不努力为自己而活,却妄想着有什么圣人来拯救他们,哼,这天下的百姓如何,关我何事。”
“我之所以对你说刚才的话,并不是我愿意做,而是向你证明,我看得清,做得到而已。”
面对李守仁的侃侃而谈,赵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刚才还算融洽的气愤一扫而空。一旁的书童见了,低声嘀咕道:“还没有哪个人能让我家公……公子这样呢,这李公子还真是一个人才。”
“话虽如此,然而百姓愚钝不堪,需要教导,需要有人指引方向啊。”赵佳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因为羞愧而发烫的粉脸,低声说道。
“呵,百姓生来只是无知,但并不愚蠢,自从读了你们的圣贤之书后,就变得愚蠢了。”李守仁看了一眼有些忐忑不安的赵佳,冷哼道。
“再说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百姓生死于我何干,我倒是挺欣赏先秦时候的杨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赵佳听了这句话,发现李守仁与之前简直在是两个极端。起先是一个学识渊博的青年大才,而这一番话,却将他本性暴露无遗,极度自私的小人。
赵佳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呵!你难道没有一丝怜悯之心!你空有满腔学问,却是一个极度自私自利的匹夫。难道在你的眼里,人就应该只顾自己,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过一辈子?人活一世,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人生在世,当建功立业,兼济天下,人除了自己活着,还应想着天下黎民苍生,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担当,什么叫责任!哎,和你说这些,真是夏虫不可冰语!”
和李守仁聊了这么久,赵佳本来明亮的眼睛,由赞赏,再到钦佩,最后只剩下浓浓的失望。
“建功立业?你还是太天真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历朝历代的皇帝有几个是真心为了百姓的,都是为了自己的万世基业。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某人的天下,如果真为了百姓,就应该放弃家天下,让有德者居之,而不是将皇帝的位子传给自己的儿子。皇帝,家国,呸!当外敌入侵,需要百姓的时候,就是保家卫国,不需要的时候,便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李守仁丝毫不给赵佳颜面,愤愤不平的道。
赵佳被李守仁的惊世骇俗的一番话彻底惊呆了,他楞了半响,一时间居然找不出话来反驳。这人不但聪明绝顶,口才也是绝世无双。
李守仁怒气未了,继续反唇相讥:“呵!担当,责任,功业,名声?虚无缥缈!人一死,两腿一蹬,万事皆空。人这一生,名声不过是棺材上的一缕灰烬,到了最后的时刻,还不是要统统交出去。功业,就算你开辟万里江山,死了,不过是一丈见方。赢得美女千个,最后,不过是冢中枯骨。其实一世短短数十年,你说说的这些都是其次,只要不伤害别人,让自己活的有意义才是最重要的。”
“好一派自私自利的歪理邪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现在十分讨厌看到你这种不肖之徒,现在请你立刻离开!”赵佳怒视李守仁,厉声呵斥。
“这又不是你的地方,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开!别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臭模样,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道貌岸然,忧国忧民,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肚子鸡鸣狗盗。”李守仁看着赵佳那居高临下的态度,也是来气,丢下一句话,就大步离开。
“哼,正所谓近墨者黑,与你在一起,我也觉得颜面无光,你不走是吧,我走!”
天下还没有哪个敢对自己无礼,赵佳不由勃然大怒,美目圆睁,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娇斥道:“狗贼!你说谁鸡鸣狗盗,说谁近墨者黑。”言罢,抢过青衣童子手里的宝剑,连带剑鞘向李守仁后背刺去。
李守仁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剧痛,转过身来,却见赵佳手中握住长剑,对他怒目而视。
幸亏用的是剑鞘,否则自己就交代在这里了,一言不合就伤人,天下哪有这么跋扈的人,李守仁怒气上涌,猛扑过去夺他长剑。
赵佳见他猛扑过来,居然敢反抗,心里更加恼怒,举剑砸向李守仁,李守仁张开双臂,欺向赵佳,赵佳顿时慌了神,连忙后退,然而一步慢,步步慢,李守仁已经抱住赵佳身子,脚下一撇,两人摔倒在地,滚了两圈。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书童,顿时懵了,居然忘记了去帮忙,看到此情此景,一时间不知所措。
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滚了几圈后,停了下来,李守仁将赵佳压在身下,感觉这具身体软玉酥香,更妙的是胸脯酥软,抱着真是妙不可言。
电光火石之间,李守仁猛然明白,这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赵佳被一个陌生男人压在身下,一股强烈的男子气味让他心神失守,脑中一片空白,顿感浑身无力,一时间竟然也忘记了反抗。
两人呆呆的看着对方,时间好像停止了。
忽然,赵佳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又羞又恼,一嘴咬向李守仁肩膀,“我……我杀了你!”
“哎哟!”李守仁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挣脱赵佳,站起身,撒腿就逃。
赵佳狼狈的爬起来,捡起落在地上的宝剑,刷的一声拔了出来,“狗贼,我杀了你!”
李守仁只听得后面风声袭来,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这小妮子是玩真的了啊,他哪敢停留,使出全身力气,亡命奔跑。
只听嗤的一声,宝剑插在里李守仁刚刚踏过的脚印上,乌青色的剑身映着在明亮的阳光,闪闪发光,并随着红色的剑穗轻轻摇摆。
看看李守仁狼狈逃窜的背影,赵佳气得浑身发抖,贝齿紧咬红唇,眼中都要喷出火来,娇声怒斥:“姓李的,我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书童哪见过自己主人受过如此奇耻大辱,颤颤巍巍的过来安慰:“公……公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就……就让他多活两天好了。这样的小人物,不值得你生气的。”
赵佳坐在地上,眼中既有茫然,又有委屈,更多的却是愤怒。她回想刚才被那李守仁压在身下的一幕,呆呆出神,耳根发烫,随即伸出柔荑般的芊芊细手,摸着发烫的脸颊,忽然双手捂面,失声痛哭。
从小到大,除开自己的父亲,她还没有和任何男子有肢体接触,那知道这不知好歹的男子如此轻薄于她。
“公子,别伤心了,咱们回去吧,回头让朱胜非派人将他抓起来,任公子发落就是。”书童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书童将手绢递给赵佳,赵佳擦干脸上的泪水,心里的悲愤让她失去了理智,贝齿紧咬:“侍剑,你这就去通知朱胜非,我要他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侍剑连忙点头,就要转身去牵马,忽然转头道:“糟了,咱们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