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死了

兰德的出现让伊万充满醉意的脸上增添了掩盖不住的疯狂。

他发出怪笑像条毛虫似的从地上蠕动爬起，踏着摇摆不定的步伐靠近兰德，现在醉成一摊烂泥的他真的有可能把兰德撕碎。

“你这家伙怎么来了，看到我出丑很高兴是吗？”他的脸靠近兰德刺鼻的酒气瞬间扑满兰德面门。

伊万伸出盖在红布里的手，用力地紧抓在兰德肩膀。

“你办了个糟糕的宴会，现在就算让几个小妞来讨好我也无济于事，今天无论说什么你都要和这艘船告别了。”他脸上浮起邪笑，通红的脸肿成一团。

“不过，要是你不想过回那种人生的话，我还可以大发慈怀地给你一个机会。”

“跟在我屁股后面当个贱仆，每天早上给我擦屁股，好不好啊！”伊万放肆地大笑，在门廊外的卡迪纽几人听到伊万的话语都不由得咬牙切齿。

他的笑声在房间内回荡，兰德却对其的嘲讽毫无反应，只是看着对方问道：

“伊万·彼得罗夫身为高等人类的你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从很久之前我就在思考一件事，自从那件事后我也发觉并不是只有我这么认为。”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伊万进一步逼近，几乎将兰德吞没。

“你们虽然没有任何能力，但也不会有变异带来的副作用，而且天生便身份高贵。”

“我们虽然拥有海神赐予的变异，可我从未见过有谁能靠它获得一个长久而幸福的人生，他们大多都在大海上死去了。”

“海神赐予给我们的真的是赐福吗？或许，就像他说的一样若我不是水孩……”

“既然如此，伊万先生，像你这样的高等人类，在诞生的那一刻律法就明确规定了比我们身份高贵，就算……”兰德的语气忽然出奇地冰冷让伊万都忍不住心中一颤。

“就算，你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渣子——你们所有人都是。”兰德咬牙切齿，从未有过的暴怒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兰德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带刺的海藻缠住咽喉：

十岁那年咸腥的海水漫过鼻腔——水手粗糙的手掌死死按住他的后脑勺，周围的哄笑混着浪花拍打船舷的声响，直到滔天潮汐轰然碾碎渔船，咸涩的死亡气息永远刻进了他的肺叶。

水晶灯在宴会厅折射出冷光，他跪在高等人类的皮靴前擦拭地毯，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日暴毙同伴的血痂。

少女的泪晶滚落在他颤抖的手背上，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那是比低等人类本身还要昂贵的“产品”。

无数个日夜，他被迫饮下刺痛的海水，喉咙被盐粒割出细密伤口，黑斑逐渐遍布他的脖颈。

此刻，那些在风平浪静的港湾里养尊处优的老爷们，又怎会懂得那刻骨铭心的绝望？从来不需要与强风斗争的你们，又怎么面对得了翻涌而来的巨浪？

你们肆意践踏的，终将化作翻涌的怒潮，将一切轻视与傲慢彻底吞噬。

听见兰德竟敢辱骂他，伊万不由得愣住，一时间不知要把扬起的手如何挥下，但很快他的呆滞变为满脸暴怒。

“你这——”话音未落从甲板伸出的触手便拽住他的脚跟，猛地将他摔到地上拖行。

“疼！疼！疼啊，你在干什么？不想活了吗？”伊万本能地狂怒，却因为频繁受到拖拽发生的撞击发出哀嚎。

就连一向冲动的卡迪纽看见船长将伊万一路拖出休息室，向通往主甲板的楼梯走去后都忍不住惊呼：

“船长，你不要冲动啊，再怎么说他也是老爷。”他连忙上前试图劝阻，可兰德却神情淡漠一言不发地径直向前走去。

“快点停下！我是什么人你难道忘了吗？臭小子不要给我发疯了！快点……”面对吵闹的伊万，兰德让眼球将一部分化成肉球将他的嘴死死堵住。

“哇变态，之前你不还很嚣张吗？”医生趁机上前不断踹向伊万报仇。

伊万被拖着在楼梯上翻滚，还要受到医生的踢击，嘴角带着酒气的血沫顺着台阶往下淌，几乎连哀嚎都不能。

等拖到主甲板船尾时，伊万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肩头还挂着半截撕裂的布条，他蜷成虾米状抽搐着，脚踝在拖拽中磨得血肉模糊。

医生“狐假虎威”的在一旁低语：“记住了，在这艘船上，连虫子都得按我的规矩爬。”已经踢了一路的医生这时才喘着气开始休息。

“话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不像平时啊，居然还有心思把他在最后拖出来教训一遍，该不会是今天的事让你怀恨在心吧。”

医生说着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兰德在月色的倒映下阴暗交错的苍白面庞，湛蓝的瞳孔像浸在海里的碎玻璃，泛着凛冽的光。

那团肉球被挣扎的伊万吐出，他遍体鳞伤的身体在甲板上蠕动，嘴角流出的鲜血将衣领浸染。

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干咳的嗓音，好像被血给堵住，一条触手突然将他卷起，从船尾伸出，悬浮于半空，而下面就是翻涌的大海。

而下一秒，随着兰德的口哨声响起，船尾传来深渊苏醒般的轰鸣，漆黑脊背破浪而出的瞬间，伊万的惨叫被腥风撕成碎片。

所有人此时都被震惊所淹没。

他死了。

米莉安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她迈出的脚步僵在半空；卡迪纽后背重重撞在桅杆上，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罗斯怀里的书本散落在地，被海风掀得哗哗作响；医生单膝跪地的动作凝滞，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

一个高等人类居然就这么死在他们面前，还是被兰德“处死”的？

兰德向前望去：

月光掠过海面，映出史足鱼皮肤下涌动的脊骨轮廓，突然想起当年被按进海水时，后颈凸起的骨节也是这样嶙峋。

咸涩的浪花扑上脸颊，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伊万颤抖的嘴唇在开合，不是求救，而是从前他未说出口的——

“为什么”

但在其他人眼中，在伊万的身影被滔天浪花吞噬前，众人清楚看见他惨白如纸的脸。

恐惧将他的五官扭曲变形，嘴唇不受控地剧烈颤抖似乎想要呼喊什么。

那是……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