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谈笔大买卖

许建业扛着泥锹,让董春梅走在前面。

两人有说有笑,大波浪的发型,在农村格外的惹眼,更何况董春梅长得也不难看。

刚才董春梅问路时,就引来不少目光,现在看到许建业跟在身后,熟识的人隔着老远,在田地里就打起了招呼。

“建业啊,这是你对象啊?”

“不是的婶,这是来买酒的客户。”

一路上,这样的对话出现了很多次,前面的董春梅倒是不拘谨。

这两天酒卖的非常好,自己赚了不少钱,董春梅抽空,做了当下最流行的大波浪,这还是花了十几块在县城最大的发廊做的头发。

卷头发的工具,还是用中华牙膏的铝皮自制的,照着王祖贤的发型,烫出来的。

1987年的《中国妇女》报就刊文《卷发里的资本主义幽灵》着重批判了当下‘怪异’的各类发型。

可姑娘们的反击也颇为犀利,在88年4月的《中国青年》杂志上,就写文反击‘头发属于我自己’。

不过,当下改革开放没几年,对于这样时髦发型的接受度并不高。

尤其是在农村地区,董春梅受到了不少异样的眼光,可她一点都不在乎。

这款发型是她从《上海服饰》的杂志上看到的,王祖贤就是这款发型,整个南坪县城同款的发型都没几个。

只是,身后的许建业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

这让董春梅有点失望,今天是来谈生意的,自己这么隆重,本质上,是想在气势上占个上风,到时候谈判的时候好谈一点。

可许建业的表情规规矩矩,并没有太多惊艳的神色。

等到两人到了酒厂门口,瘫在门口的大黑狗,立刻又抬头叫唤了起来。

这是它的每日工作,只要有人经过,多少都得给你嚎几声。

只是这一次,刚扭头叫了两声,看到主人一起过来,当下疯狂摇着尾巴,低着头凑了上来。

董春梅停在原地,刚才自己来的时候,着实被这个大黑狗吓了一跳,自己的二八大杠都停的老远。

“没事,它不会咬你的。”

许建业宽慰一声,俯身揉了揉大黑的头,董春梅见狗没再叫了,这挤出个尴尬的笑。

在农村,和狗讲道理是最蠢的事,谁没被狗追过?

放下泥锹,许建业打开了酒厂的门,董春梅指着旁边的橘子树说道:“你家种的橘子长得真好!”

眼下,橘子树已经挂果,只是还是青色。

董春梅望向树根上那些个黑色的一片,好似肥料的模样,疑惑道:“这些是酒糟吗?”

酒糟是蒸完酒的粮食,在困难年代,这些粮食可是保命的玩意,要做成馍馍吃的。

只是粮食上,多少残留着一丝丝酒精,酒厂的工人们就称呼其为酒糟馍。

许建业的父亲曾经说过,六七十年代,厂里的午饭主要是馍馍,有白面的,也有酒糟馍。

那时候工人和领导一视同仁,吃的一样。

你可以选择吃白面馍,但是只能吃一个,选酒糟馍的话,可以分到三个。

一般的工人都选酒糟馍,顶饿。

现在条件好了不少,这些对酒厂无用的酒糟,大多会卖给养猪场喂猪,至于许建业家里没有家禽,就拿来培育这一片的橘子树。

“是啊,酒糟当作肥料,所以长得好,不过啊,大部分酒糟都被鸡鸭吃完了,留不住呢。”

许建业家里没养家禽,可村里有啊。

酒糟盖在根上没多久,那些个鸡鸭闻着味就来了,绝大部分都被那些个鸡鸭给吃了,要数长得最好的,还是自家院子里的两棵橘子树。

许建业忘了橘子的品种是什么,第一次挂果,得尝尝才知道。

董春梅笑了笑,跟着许建业进了厂子。

望着厂子里的十几口窖池,董春梅惊喜道:“这就是窖池吗?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姑虽然是南坪县酒厂的会计,可自己并没有进过酒厂。

正在倒水的许建业笑道:“是啊,这就是窖池。”

把水杯递给董春梅,许建业介绍了起来:“等到酿酒的时候,把里面的酒糟挖出来,然后放在这个蒸锅里蒸,酒就从这里流了出来。”

董春梅一脸好奇:“那今天蒸酒吗?”

“不蒸酒,下次蒸酒,得等到9月份呢。”顿了顿,他解释道:“夏不酿酒,冬不制曲嘛。夏天温度高,出酒率低且品质低,各个酒厂都不酿酒的。冬天气温低,不利于微生物繁殖,所以冬天是不制曲的。”

董春梅似懂非懂,说道:“挖个泥坑埋上粮食,然后放入蒸锅,就能酿出酒来,我说的没错吧?”

“流程上来说没错,但实际上要复杂的多。”蹲在窖池旁,许建业补充道:“别看只是个泥坑,这窖池讲究可大了,粮食在里面无氧发酵,靠的是坑内的菌群,但是新挖的窖池没什么菌群……”

许建业细细解释了一遍,浓香型白酒发酵用的是泥窖,对于窖池的要求最高。

新挖的窖池里面没有菌群,头几年酿造的白酒,等级最次,口感很差。

也就是说,最初的泥窖,是需要慢慢养的。

只有连续酿个几年乃至十几年,出高品质酒的概率才会变高,这就导致了浓香型白酒,特别仰仗窖池的年份。

‘千年老窖万年糟’这句话,实际上说的是浓香型白酒,也只有浓香型的酒企,会宣传自己的窖池有多老。

为了解决这种困境,‘窖泥老化’技术应运而生,也就是许建业上辈子到处传授的技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窖池菌群快速繁殖,从而可以投入使用。

这类的方法也不难,采用黄泥+豆粕+老窖泥涂抹在窖池内部,然后封窖让其在厌氧环境下繁殖。

许建业家里的这几口窖池,就是从南坪县酒厂挖的老窖泥养护的,否则,没有这些老窖泥,短短七年时间,家里产的酒,恐怕还没上市呢。

养窖需要几年,浓香型白酒烧出来后,还需要储存三年左右,拿出来调酒口感才好。

这也是为什么,镇子上其他私人白酒厂,产的酒质量差的原因,时间太短,没有底蕴。

当然,只有浓香型白酒仰仗窖池,像清香型用的是地缸发酵,酱香型则是石头垒成的窖池,不但没有泥,反而还得干净。

许建业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自家的墙角处,还堆了不少的曲块,这是得秋季开酿时,破碎后加入粮食继续发酵用的。

这也是自己买的,自家的酒厂没有曲房,只能买成品。

等到董春梅看到里屋那么多酒坛,不禁惊呼:“许老板,你家原来有这么多酒啊!”

“这都是父亲留下的财产,得好好利用起来!”许建业颇为感概,说完话锋一转,指着外屋地上的晴川粮液说道:“董老板稍等,我这就给你装箱,这一次要进多少货?”

“不着急。”董春梅笑着摆手,从随身小包里掏出110块,“这是上次的酒钱,许老板收好。”

许建业只抽了张100的,回道:“谈好的生意,得按规矩来。”

说好了送十瓶,那就是送十瓶,不能拿钱。

对于许建业这个举动,董春梅很意外,心中佩服之情不由多了三分。

可片刻,心中又泛起了难,自己今天打扮这样,就是想要在谈判中占着上风。

可许建业望着自己的眼神,却是十分平静,眼前二十岁的男子,有着不属于自己年龄的成熟感。

收回10块钱,董春梅酝酿了下情绪,这才笑着开口:“许老板,实不相瞒,今天来是有事要谈。”

她指着地上的数百瓶酒,正色道:“这款酒包给我怎么样?以后我来帮你卖!”

听了这话,许建业当即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