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如何做事 上》

  • 偏安一偶
  • vip6
  • 3719字
  • 2025-06-04 10:05:25

邱尘从屋内那些蒙尘的旧物上收回,眼底那丝复杂的波澜彻底归于平静。他转身,率先走出那间散发着霉味的杂物房,陈秋忍着后背鞭伤的刺痛,赶紧跟了出来,顺手带上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邱尘背对着陈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听不出喜怒:“日后在外人面前,你只管称我为“长龚叔”便是。”

“啊…啊好!我明白…前…长龚叔!”陈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应道。这称呼一换,感觉上确实亲近了不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前辈”,更像是一个严厉但或许能依靠的长辈。

两人回到略显空旷的院子中央。邱尘走到一张有些年头的旧木长椅旁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陈秋小心翼翼地挨着边坐下,粗糙的麻布衣料摩擦着后背的伤处,疼得他暗暗咧嘴。

邱尘也不看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那俩在膳房拿的冷硬馒头,随手递个给陈秋。

陈秋的眼睛瞬间就直了!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从昨天被困在院里开始,他就什么也没吃,加上今天这一连串的惊吓,挨打,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咕咕叫得像擂鼓!此刻看着手里这干巴巴,冷冰冰的馒头,简直比山珍海味还诱人,怎么看怎么香!

他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接过馒头,张嘴就是狠狠一大口!许是饿得太狠,这一口又急又猛,粗糙的馒头渣子顿时卡在喉咙里,噎得他直翻白眼,脸都憋红了!

“咳…咳咳!”陈秋捶着胸口,痛苦地弓起身子。

邱尘瞥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难得地平和了些:“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说着,顺手从旁边拿起一个水瓢,舀了半瓢水。

陈秋如蒙大赦,一把抓过水瓢,仰头就“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才把那口要命的馒头顺下去。他喘着粗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还带着憋气后的红晕:“长龚叔,对不住,实在是…被困了一天多,水米没打牙,饿得心发慌……”

邱尘随意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陈秋这才敢继续对付手里剩下的那大半块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虽然慢了许多,但那专注劲儿,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邱尘则闭目养神,不再言语。院子里只剩下陈秋细微的咀嚼声和偶尔灌水的咕咚声。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陈秋终于把最后一点馒头渣子也塞进了嘴里,满足地舒了口气。他刚想把粘在衣服上的碎屑拍掉,邱尘却像是掐准了时间,缓缓睁开了眼睛。

“吃完了?”邱尘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陈秋赶紧点头如捣蒜:“吃完了,长龚叔!”

“嗯。”邱尘站起身,掸了掸自己那身同样不起眼的旧衣袍,神色一正,目光投向院门外:“既然垫了肚子,那就动身。老夫先带你熟悉熟悉,接下来几日咱们要做些什么活计。”

陈秋嘴里还含着最后一口馒头没咽下去,一听这话,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他以为今天挨了鞭子,换了衣服就算完了,顶多明天才开始干活,没想到这就要被拉去当苦力了?!

他急忙把嘴里那口馒头咽下去,又灌了口水瓢里最后一点清水润了润嗓子,忙不迭地应道:“好嘞!长龚叔,您等等我……”他站起身,习惯性地拍了拍衣襟袖口,把沾在上面的馒头碎屑都拍落到右手掌心。看着掌心那点可怜的碎渣,他犹豫了一下,竟仰起头,把手掌凑到嘴边,“噗”地一下,把那点碎渣全倒进了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真是一丁点都没浪费。

“吃得少,干得多,倒是块干杂役的好料。”这一幕落在邱尘眼里,他心中默默给出了日后对陈秋的第一个评价。

两人一前一后迈出院门。陈秋忍着脚踝和后背的不适,紧紧跟在邱尘身后。崇渊阁内道路交错,来往的弟子不少。其中许多穿着不同颜色服饰,显然是负责各类杂务的弟子,见到邱尘,都热情地打招呼:

“哟,长龚叔!上工啦?”

“长龚叔好!”

“长龚叔,吃了没?”

无论对方是谁,邱尘都停下脚步,脸上堆起和善甚至有些木讷的笑容,一一回应:

“嗯,上工了。”

“好好。”

“吃过了。”

这“老好人长龚叔”的形象,显然是他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早已深入人心。

不过,不少人在跟邱尘打完招呼后,目光都会好奇地落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陈秋身上。年纪大些的还好,只是多看一眼。那些年纪小的杂役或者刚入门的低阶弟子,则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在陈秋那身崭新的(相对而言)粗布杂役服,略显单薄的身板以及还有些稚气的脸上来回扫视,议论的多半是他的来历和模样。偶尔还能看到几个衣着光鲜,神情倨傲的内门或世家弟子路过,投向陈秋的眼神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这种被众人目光聚焦,评头论足的感觉,让陈秋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更尴尬的是,每当有人问起他,邱尘都会停下脚步,耐心地解释一句:“这是我新收的学徒,以后跟着我干活。”这句话一出,那些探究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灼热和好奇了。

好不容易走过一段人多的路,周围清净了些。邱尘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咱们这崇渊阁,地方大,规矩多,人也杂。遇到人打招呼,甭管认不认识,先应一声,别拉着个脸给人看。这阁里,水深得很。尤其是那些家里有矿、背景深厚的弟子,跟咱们这些底层杂役、普通外门弟子,早就结了梁子,互相看不顺眼。能躲就躲远点,千万别得罪!否则,别说他们找你麻烦,连带着其他杂役弟子都可能排挤你,让你在这最底层都混不下去!明白吗?”

“嗯,我明白……”陈秋低声应道。这些道理,他在少俊城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越是靠近中原腹地的繁华郡县,与南天郡、北安郡这些边远穷郡的差距就越大,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些外郡来的穷苦孩子,就算进了崇渊阁,想融入那些富家子弟的圈子也难如登天。久而久之,隔阂变怨气,怨气成仇视,成了个解不开的死结。

“嗯,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一时半会儿也跟你掰扯不清,你心里有数就行。”邱尘继续道,“眼下第一桩事,就是带你去‘入理堂’登记造册。这是正式在宗门里挂上号、领差事的第一步。登记完了,你才算是有名有份的崇渊阁杂役,归执事堂口管,才能名正言顺地参与各种杂务,领你那点可怜的俸禄。”

“又是入理堂?”陈秋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两天,从入门登记、到兑换银子(虽然没换成)、再到挨罚,好像啥事都绕不开这个入理堂!

邱尘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带着几分审视扫过陈秋:“不错。只要你还在崇渊阁一天,这入理堂就跟你脱不了干系。这里是宗门运转的枢纽之一,管着人事、俸禄、任务发放、资源兑换……杂七杂八,几乎包罗万象。登记只是开头,以后你领任务、交差事、换东西,样样都得往这儿跑。别小看这登记,没它,你在阁里就是个‘黑户’,寸步难行!”

陈秋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越睁越大,忍不住低下头。之前武熙雯带他走马观花地介绍,可没说得这么细,这么透。

“长龚叔,那…去入理堂登记,都需要些啥?麻烦不?”陈秋好奇地问。

邱尘摆摆手:“倒也不算太麻烦。主要是报上你的姓名,年龄,籍贯,出身来历这些基本信息。入理堂的人会记录在册,然后给你分配个身份腰牌,再安排具体的执事堂口和管事。有老夫带着你,这些流程走起来快得很,不用担心。”

邱尘说着,又往后扫了一眼,确认陈秋还老老实实跟着,才接着往下说:“等登记造册完毕,你就是正儿八经的杂役弟子了。咱们日常的活儿,头一件,就是喂马。”

“喂马?”陈秋有点懵。

“哼,别以为是喂寻常的驽马。”邱尘哼了一声:“那马厩里的“踏云驹”,是开了灵智的五阶灵兽!金贵得很!当然,喂它们的草料,可不是路边随便割的野草,那是特供的灵植苜蓿!饮水也有讲究,时辰,水质都不能马虎!伺候得精细,它们才精神抖擞;稍有差池,掉了膘或者蔫了神,耽误了哪位大人物的行程,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二件,”邱尘继续道:“就是跑腿运货。主要是从后山仓库把一些日常用度或者不那么紧要的物资,运到前山各个堂口,殿宇。路不算太远,但得腿脚麻利,东西也得看护好。崇渊阁家大业大,来往的货物多了去了,虽说大多是些普通东西,但也保不齐夹着什么不起眼的宝贝,容不得半点马虎!特别是那些送到长老,阁老主峰的物件,要求更高!不仅要手脚干净,动作快,更得嘴巴严实!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要是活儿干得漂亮,让那些大人物满意了,指缝里漏点好处给你,那也是你小子的机缘造化!”

一听到“机缘”二字,陈秋的眼睛“唰”地就亮了!只要能让他变强,能离报仇更近一步,再苦再累的活他都愿意干!他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保证:“长龚叔您放一百个心!我嘴最严了!包管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绝不给您丢脸!”

邱尘看着陈秋那副瞬间打了鸡血的模样,心里直摇头,这小子,还是沉不住气。他出声提醒道:“别高兴得太早!更别得意忘形!咱们接下来,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大事要准备,那便是下周阁主的“传道大会”!”

阁主传道!整个崇渊阁上上下下都极其重视!到时候,各方弟子,无论内门外门,甚至一些执事,管事,只要得空,都会齐聚一堂,聆听阁主段玄策讲授修行之道。尤其是今年新入阁的弟子,更是传道的主要对象。这传道大会,每年一次,通常在新生入阁三周后举行,由阁主亲自开讲,引经据典,剖析古圣先贤的修行要义。

即便是入阁多年的老弟子,若能听阁主这等修为高深之人讲道,也往往能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所以每逢传道日,那场面,真是人山人海,乌泱泱一片!

“具体要准备些什么,过几日再细说。这几日,你就先跟着我把喂马,运货这两样活计熟悉起来,手脚放勤快点。”邱尘最后叮嘱道,加快了脚步:“入理堂快到了,跟紧点。”

陈秋连忙收敛心神,紧紧跟上邱尘的步伐。前方,一座看起来颇为繁忙,人来人往的殿宇轮廓,已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