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梁上君子,过往恩怨

暮鼓声里,某间客栈厢房内。

陆羽盘坐榻上,周身灵气缭绕如烟。

体内第八条法脉正在缓缓成型,与先前七脉交相辉映。

“吼——”

肺腑深处,金猿虚影仰天长啸。

其形栩栩如生,根根毛发皆清晰可见,几欲破体而出。

陆羽倏然睁眼,眸中精光如电,在昏暗的厢房内一闪而逝。

“倒是沾了雾烛的光...”

他轻抚腰间灵兽袋——但见内里灰茧已薄如蝉翼,隐约可见蛇影游动。

本命灵兽的晋升反哺,不仅助他进一步完善了《御兽诀》的凝练法门,一举推演出第八脉的凝练之法。

更让《真灵九变玄功》逼近小成之境。

此刻金猿凝实,正是功法将成的征兆。

窗外,朝佛镇的灯火渐次亮起,如星河洒落人间。

这座因金刚寺香火而兴的城镇,每日都迎接着无数虔诚信徒,香火鼎盛不衰。

陆羽推开雕花窗棂,远眺夜色中的佛陀山。

月光如水,那座千年古刹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沧桑——

相传千年前,西土高僧弥生禅师在此开山立寺,以通天彻地之能降服八方仙门,一时威名远播。

可惜五百年前那场惊天魔劫,不仅令寺中高僧尽数道消身殒,更将地下灵脉彻底震碎,五百年传承就此断绝。

如今,只余下个凡俗武林门派的空壳,在岁月长河中浮沉。

山风裹挟着断续的梵音,陆羽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客栈屋檐。

他踏着月色疾行,不过一刻钟便抵达半山腰的金刚寺。

朱漆寺门在夜色中紧闭,宛如一尊缄默的佛陀。

若是平日,陆羽自当递帖拜谒。

但今夜——他紧了紧腰间束带——少不得要做一回梁上君子。

“若非不得已......”

他轻叹一声,声音消散在夜风里。

素来崇尚公平交易的他,最是推崇平凉王府那般各取所需的买卖。

强取豪夺?那与凡俗土匪何异?又何谈逍遥?

唯独对这佛门圣地,他选择不告而取。

全因前世记忆作祟:

那些肥头大耳、开豪车戴名表的“高僧”形象,早将“慈悲为怀”四字践踏得面目全非,在他心中种下偏见。

难以拔除。

寺内万籁俱寂,唯有居中的宝殿透出几点烛火,隐约传来诵经声。

轻身符与敛息符加持下,陆羽如一阵夜风拂过回廊,直扑藏经楼。

五层木楼内,守夜的小沙弥正举灯巡视。

陆羽从其身后掠过时,僧袍甚至不曾拂动半分。

“嗯?”

小沙弥猛回头,烛火摇曳处空无一人。

而他身后的《弥生西渡经》像是刚被翻动过,书页尚在微微颤动......

“都是讲经说法的...”

连翻十余本后,陆羽失望地摇头。

直到踏上第三层,书架上的《拳法十三式》《金刚指诀》才让他眼前一亮。

五更梆子响过三巡时,陆羽终于在第五层的檀木架上发现了目标。

那本《疯魔棍法》的封皮已然泛黑,边角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迹还是朱砂。

陆羽翻开扉页,一行狂草扑面而来。

“若非疯魔,何以使棍!”

短短千余字的秘籍,竟将枪之凌厉、剑之灵巧、刀之霸道、棍之浑厚熔于一炉。

字里行间煞气沸腾,仿佛有无数战魂在纸页间嘶吼呐喊。

仅是阅读,就令他血脉偾张,掌心渗出细汗。

“难怪需佛法镇压...”

陆羽恍然大悟。

这分明是门残缺的体修战技——专为发挥体修肉身之力而创的杀戮之术!

可惜最关键的行气法门已然遗失,只剩疯魔外相。

但仅凭这些招式,已能窥见当年金刚寺体修一脉的可怕。

那些僧人恐怕个个都是人形凶兽。

合上秘籍时,他仿佛看见当年金刚寺武僧持棍横扫八方的雄姿。

能创出此等战技的宗门,全盛时期该是何等辉煌?

“西土...”

目光不觉望向西方。

传说弥生禅师横渡数万里“葬神沙海”,历经千难万险,方才抵达南岭地域。

那里终日刮着蚀骨罡风,沙暴中潜伏着上古遗种,凶险异常。

即便是结丹真人,稍有不慎也会尸骨无存...

突然,一丝诡异的法力波动从寺院深处传来。

陆羽眼神一凛,将秘籍轻轻归位,身形如烟般消散在经阁的阴影之中。

————

循着法力波动,陆羽悄然潜至一片古塔林间。

夜风拂过石塔,送来阴冷的低语。

“空智师兄,三十年了...”那声音在塔林间幽幽回荡,“当年你逐我下山时,可曾想过今日?”

一声苍老的叹息随之响起。

“空利师弟,你当年以活人试炼毒功,依寺规本该永囚镇魔塔。是老衲顾念同门之情,才网开一面放你下山......”

陆羽隐于塔后,借着月光窥见两名老者对峙——

红裟老僧盘坐巨塔下,白眉垂落,手中佛珠泛着温润光泽。

而他对面的黑袍老者手持黑幡,幡面骷髅在夜风中狰狞蠕动,似欲择人而噬。

“住口!”黑袍人厉声打断,“空利早已作古,如今只有血鬼道人!”

黑幡突然无风自动,森森鬼气如潮水般漫开。

空智凝视着幡面上扭曲的骷髅,长叹一声。

“你终究还是堕入了魔道。”

“魔道?哈哈哈!”

血鬼道人突然癫狂大笑,笑声戛然而止时,声音已如刀锋般冰冷。

“何为正?何为魔?莫非你忘了金刚寺是如何倾覆的?”

他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泣血。

“正是那些自诩正道的仙门,趁魔劫爆发之际,故意放魔修上山!数十万百姓惨死魔爪之下,他们手上沾的血,可要比我多千百倍!”

他死死盯着空智,一字一顿地质问。

“你且说与我听——他们,算正算魔?!”

躲在石塔后的陆羽乍闻此秘,先是一怔,继而释然。

这仙门秘辛虽令人错愕,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相信,仙门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说到底,仙门也不过是由人执掌,既然是人,便难逃私心作祟。

多少滔天罪恶不都是裹着“大义”的糖衣?

这样的事——前世史书中,已经发生过不知多少次。

莫说数十万生灵,就是百万、千万,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

这,便是亘古不变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