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C.A工作室申请转型为注册公司的手续差不多办下来。工作室更名为亚达公关。
其实关于这个名字，核心团员讨论过很多次。大家都是亚城大学的学生，所以名字里含有一个“亚”字是没有异议的。
迟早早提议了一个“亚和”，因为谈判沟通的宗旨是以和为贵。
但岑晏却认为公关行业是一个稍有不慎就会将人生吞活剥的行业，没有“以和为贵”这个说法。只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投票的时候，苗倩玉是赞同迟早早的，可惜公司拥有感性思维的女性只有两个，公司名字最终还是定为“亚达”。
作为一个初创团队，钱永远是最核心的问题。岑晏和华麟家里都不缺钱，但岑晏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公司绝不依靠家里的资源，包括钱和人脉”。
即使因为岑晏和华麟的家庭关系，上赶着投钱的人在门口排着队，都被他拒之门外。
迟早早将他这个规定定义为：“自找苦吃”。
“不管是家庭背景还是长相天赋，这都属于老天爷赏饭吃。正常人只要感恩戴德地接受就行，哪有人像他躲瘟疫一样躲着不肯见投资人的？”迟早早捧着马克杯，翻看着这个月的公司账本唉声叹气。
苗倩玉倒是欣赏岑晏的这份气节：“会长只是不愿意见和他家沾亲带故的投资人而已。我听罗润说昨晚他还陪岑晏去了一个天使投资人的饭局，会长喝了不少酒。他平时那么不喜欢碰酒的人，为了拉投资，也愿意把姿态放低。不容易。”
迟早早一想到他那么骄傲一个人，会为了钱的事跟人陪酒就心烦意乱。明明是心疼，嘴上说出的话还是不饶人：“所以说他是自找苦吃呗。”
“迟早早，泡杯咖啡上来。”楼上传来一个宿醉未醒的声音，把迟早早和苗倩玉都吓得不轻。
他昨晚又睡在会议室了？
最近为了新公司的事，开夜车睡在办公室已经成了岑晏的常态。那个折叠床连收都不收了，就简简单单拉个帘子隔开。以至于她们今早说闲话的时候，没有看见帘子后头还躺着个人。
迟早早等了一下，确认岑晏是在叫她，不是在叫小咕。这才认命地端着杯咖啡跑上楼。
岑晏已经穿戴整齐，还是昨天那套黑西装，但脸色苍白，显得精神头很不好。迟早早摆了一片醒酒药在他的杯子旁，没好气地说：“待会吃了。”
“嗯。”岑晏就着咖啡直接把药吞了下去，“你待会陪我去魔方一趟。今天要跟奥星的人碰一面。”
收购Destiny海外版权的是德国一家资深IT企业奥星，他们想将Destiny的形式引进到国外再改进成一版功能性更强的社交软件。
奥星仗着自己公司的名气，把收购价压得很低。
骆云笙屡次试图与对方沟通失败，不得已才请岑晏出马。
这次谈判奥星派了一位华裔高层叫方肃，对方一见到岑晏这么年轻，难免起了轻视之意：“这么年轻就能代表魔方上谈判桌，英雄出少年啊。”
“谬赞，我在亚大主修的就是沟通与谈判专业，也算学以致用。”岑晏大大方方接下了方肃略带嘲讽的夸奖。
“亚大？我本科在沃顿商学院读的，后来去伦敦读了经济学硕士和MBA，学弟，你硕士在哪里深造？”
“我没有读硕士。”为了隐藏自己还大三在校的身份，岑晏只说没读。
方肃长长地“哦”了一声，笑中更带轻蔑：“我硕士和MBA都是在剑桥Judge商学院读的。
你年纪还轻，可能不懂经济学这些原理……”
“这么巧，我父亲在剑桥商学院教过五年书，我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有什么高见您尽管说，我应该能略懂一二。”
方肃吃了瘪，还不死心：“你父亲是？我说不定还上过他的课。”
“不大可能，他去世很多年了。不过您兴许听过他的名字—岑清让。”
方肃暗自吃惊，岑清让的名字在剑桥如雷贯耳，在华人学生还很少的当年他就是学校出了名的天才少年，一路读完博士直接留任教书。
原本注定是学术界一颗耀眼的新星，却天妒英才因为一场意外早逝。剑桥为了纪念他，还设立了同名的奖学金。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个传奇人物。而面前坐着的这位少年竟是岑清让的儿子，方肃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原想摆出母校充个面子，没想到面子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对方面前不值一提。
这样的认知让他气势瞬间矮了一大截。
“说来说去，这个世界这么小，大家都认识。这是缘分啊！”骆云笙出面给方肃找了个台阶下：“开完会我们一起吃个饭，我已经在粤湘情订好包厢。”
方肃听到酒店的名字，眼睛亮了一下：“其实平时我和我的同事都习惯吃西餐，但是说来也巧，我父亲是广东人，母亲是湖南人，你们定的这家酒店叫粤湘情，是不是种冥冥之中的缘分？”
“是吗？那方总必须得去试试。咱们确实很有缘。”走在后面的骆云笙笑看了岑晏一眼，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多亏亚达事先调查做的详尽而已。
来之前，岑晏和迟早早对奥星公司及此次项目所有相关谈判人员，尤其是主谈判官方肃做了全面的背景调查：
方肃是名校出身，但父母都是德国初代移民，做着最底层的餐馆活，所以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学历背景。
也正是因为这个家庭背景，让他的谈判风格十分强硬，既有德国人的原则至上，又有中国人的分毫必争。虽然他西化得厉害，但骨子里仍摆脱不了原生家庭的影响，喜欢吃粤菜，性子急，看重人际关系。业余爱好是垂钓，打高尔夫。
原本迟早早不理解为什么背景调查要详尽到方肃父母的籍贯，直到订餐厅，她才明白往往是细节决定成败。
谈判第一步便是摸清楚准确的信息，除了公司的情况，也包括谈判者个人性格，饮食喜好，小习惯等等一切信息。
大量占有信息，方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此次会议之前，岑晏带着迟早早和魔方开过数次会议以明确界定魔方的心理价位。魔方提出来最低可接受六百万，理想价位是八百万。
“那就从一千万谈起，第一次报价都要给自己留有余地。”迟早早凭着自己丰富的砍价经验，斩钉截铁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千万这个数字。
“还有没有其他要求？”岑晏追问。
“只要价格合适，别的我们不强求。”
“不能把价格作为唯一条件，我们需要更多底牌。”岑晏要求骆云笙团队至少写出十条，例如交付日期，分成比例等其他条件，再从中择取可用条件。
如果双方就价格为唯一谈判点，这个谈判将会陷入僵局。只有引进更多条件，双方才能展开拉锯。
最终他们从中选出了开发支出，交付日期，版权有效期和优先购买权四张可打的牌：魔方对于density海外版的报价是一千万人民币，软件在德国的开发运营费用由奥星自行承担，交付日期为合同签订一周内。
版权有效期为五年，到期后奥星享有优先续约权。
奥星也不是省油的灯。听完他们的报价，方肃嗤笑一声，伸出三个手指头：“这是我们的报价。”
三百万，比魔方最低的心理预期还砍了一半，虽然这个报价同样有水分，但岑晏估算他们的最高心理价位也只有六百万左右。
骆云笙瞬间急了：“方总，你们之前接触我们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说对density很有兴趣！”
“有兴趣是真的，不然公司也不会派我来这一趟。但不知道骆总有没有听说在中国很火的一款社交软件魅约被德国瑞科买走后近期在德国上架惨败。
用户率达不到中国的1%，还因为涉及隐私立法而被德国政府约谈。
有这个前车之鉴，我们不得不多个心眼。风险这么大，如果不是真的对density感兴趣，我们会直接放弃这个收购。”
听到对方可能放弃收购，骆云笙心里没了底，看向岑晏。
岑晏现场下载了一个魅约软件打开投屏到大屏幕上：“魅约在国内打开市场的主要手段是靠签约高颜值的素人或网红吸引新会员注册。
国内外审美差异大，外貌因素在德国也非决定因素，所以它在上架德国反响不佳。”
他再打开density的界面，与魅约做对比。density的主页没有各色各样的帅哥美女照片，素净的蓝白界面，注册页面需要填写非常详细的用户资料。
“density是通过大数据分析，由系统替你自动分配‘最佳配偶’，并生成最适合用户的专属约会计划。
约会后交往成功率高达95%。我们和魅约一个走心一个走肾，这难道不是你们选择density的主要原因吗？”
因为岑晏的小笑话，几个老外小声笑起来，会议室里气氛轻松了一点。
“你们固然有你们的优势，但魅约的名气远在density之上。”
“对，收购价格也远在我们之上。奥星和瑞科关系这么好，不会不知道魅约的收购价是三千万吧？”
“正是因为瑞科的判断失误，才导致后来损失惨重。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引进国外版权在本土的适用性。
这个投资风险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大得多。”方肃干笑两声，从价格引开到另一个话题。
而他的逃避正中岑晏的下怀：“那我们先来谈谈交付日期，后期开发费用以及版权时间这个你们有没有异议？”
“奥星这边一贯的支付方式是谈定价格后，分期付款。先付30%定金，在后期开发完成后再付60%，最后正式上架付10%。
后期开发资金可以由奥星来出，但魔方需要派开发团队（不少于三人）同去德国参与开发。版权时间我们希望是永久买断。”
他说完，骆云笙冷笑一声，他们这个条件实在苛刻，基本上是对付个人开发者，还是新人的那种收购条件。在骆云笙听来无疑是赤裸裸的羞辱。
“要不，方总你们回去仔细再想想？买卖不成朋友在。我还有别的会议，就先不奉陪。”
骆云笙直接起身走出会议室，整个会议室都像冷冻了一般。
骆云笙走出会议室，拐个弯进入茶水间。脸上的怒气马上散了，拿起茶杯给自己泡茶，一派悠然自得。
他的搭档紧跟着走进来：“刚怎么回事？你怎么说走就走。”
“怎么样？我演技好吧？把他们都唬得一愣一愣吧？岑晏要我配合他的‘红脸白脸’策略，如果对方提出完全无法接受的条件，可以直接离场。剩下的就靠他们了。”
“你们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就不怕甲方一怒之下也走了？”
“岑晏说的，我们越是发火，甲方反而越觉得占到了便宜。证明我们的东西值这个价。你看方肃开的价格，那是人干的事？”
“……也对，人性本贱。”
第一次谈判会议因为骆云笙的突然离席，不欢而散。
“骆总是对事不对人，方总别放在心上。”会议结束，岑晏不卑不亢地同方肃握手。
方肃拍拍他的肩膀，面色还算缓和：“谈判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慢慢来，我们不急。何况能认识岑教授的儿子是我的意外收获。”
岑晏陪他们去粤湘情吃完饭，又将他们送去酒店。酒店也是魔方安排的，五星级高尔夫酒店，集游泳池，垂钓，高尔夫于一体。
迟早早看到那一片熟悉的草地，心头涌上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