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祷的余韵在彩窗间流转，塞缪尔借着整理袍子的褶皱舒展筋骨。
辉烬火盆在穹顶投下跃动的光影，却照不透他眼底的思虑。
那个献祭了爱德华兹家族的人应该是他的……生父？塞缪尔关于今生的记忆不算特别清晰，他推测这可能是穿越的后遗症。
记忆中，养父告诉塞缪尔，教会从某座边陲庄园接回收养了襁褓中的他，原因是家族已经养不活新生儿了。
如此微末的家族，如何能启动足以吸引巴尔贝里斯这等上位恶魔的献祭仪式？更蹊跷的是，这场血祭恰巧卡在他返乡实习的节点。
塞缪尔认为，这其中还有其他的势力操控，虽然前世的瘫痪生活让他的文化程度略等于无，但无聊的时间太多，他习惯思考和分析——这能帮助他减少自我毁灭的想法。
除了这个背后的势力以外，即将到来的辉烬教会驱魔所也会是个麻烦。温水市大教堂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但驱魔所的人就不一定了，自己这个卡着时间点的实习神父大概率会被怀疑。
尽管开启血祭的爱德华兹家族在几年前改名成了韦伯家族，但驱魔所大概能查出来韦伯家族的前身，到时候塞缪尔光是姓氏就逃脱不了嫌疑。
麻烦多多呀……不过，塞缪尔并未焦虑，只是泛起略带兴奋的期待。
多活一天就赚一天，多见识一点就赚一点，当然，能保住自己小命的话还是尽力为好。
正暗自思索着，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圣子阁下又在构思新祷文？”裹挟着烟草味的戏谑从廊柱后传来。
灰发执事希尔·伯顿斜倚在告解室门框上，漆黑的指节转着银酒壶。
这位拥有驱魔人血统的执事永远站没站相，灰发间垂落的发丝都带着浪荡的弧度。
塞缪尔露出恰到好处的窘态：“希尔，那只是意外。”
上辈子瘫痪在床，基金会雇佣的护工脾气并不好，他已经习惯了见人说人话。
不过，希尔·伯顿是一位不拘小节的绅士，这位教堂执事只是大笑了一下，他拍了拍塞缪尔的肩头：“伙计，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而且，你那些事情弄出来之后，院长一直都很看好你。”
希尔口中的那些事情，便是塞缪尔连续五次被错认为“圣子”的事情，他体内的力量不够稳定，偶尔会泄露出一丝，但不知为何，总是会和教堂内的辉烬火盆发生些奇妙的化学反应，导致一些信徒错认那是圣子降临。
教会的人员自然不会把塞缪尔当成圣子，辉烬教会每一个教堂的穹顶都是辉烬火盆，每年都有圣职人员因为各种原因和火盆产生呼应，当然，像塞缪尔这种刚来一个星期就呼应了五次的实习神父还是挺罕见的，所以，座堂院长很看好他。
总感觉那是因为辉烬火盆想要消灭我……
塞缪尔岔开话题，好奇看向希尔的装束：“要出任务吗？”
辉烬教会分为两个部分，圣职厅和驱魔所，各地教堂的圣职人员就全部属于圣职厅，类似文职，不过，各地教堂中往往都有几位执事拥有出色的战斗力，希尔就是温水市大教堂的驱魔执事，听说他父亲是一位拥有少许金血的驱魔人。
“码头有只虚无灵在捣乱。”希尔突然压低嗓音，酒气混着狡黠的味道扑面而来，“帮我顶个班？”
邪灵也有分类，比如塞缪尔遇上的尖叫莎伦就是最可怕的凶灵，淹死的彼得则是没那么凶悍的寄宿灵（寄宿在物品之上，彼得的本体实际上是那辆马车）。
这二者都拥有实体，相对要难对付很多，而希尔口中的虚无灵就是纯粹的灵体，在邪灵中属于最弱的那一类，正儿八经的圣职人员都可以借助神圣物品和驱魔仪式消灭对方。
“你要去喝酒？”闻着对方身上的酒味，塞缪尔疑惑道。
“我的敬业程度连主都会赞叹，工作时从不饮酒，”希尔眨了眨眼睛，声音更低了些，“不过，哈，最近手头紧，黑铁级的虚无灵实在让我提不起兴趣。”
塞缪尔好奇道：“希尔，温水市常驻的驱魔执事只有两位，你收入不低吧？”
一提到这，希尔就叹了口气：“开销也大啊……那该死的珠宝店，哪怕是我，踏入前也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昂贵的装饰品，这让塞缪尔有些好奇，不过希尔很快就转换了话题。
希尔对着塞缪尔挤眉弄眼：“你是神研院的高材生，虽然不知道怎么来非教区的温水市实习了，但我知道，驱魔仪式什么的你肯定熟练。伙计，那个虚无灵帮我处理一下呗？”
不等塞缪尔思考，他又接着说道：“报酬归你，而且，不瞒你说，刚收到线报，玫瑰街出现了一只青铜级别的邪灵，我怀疑是那个不洁者干的。如果我抓到了不洁者，你也有分红，如何？”
玫瑰街……
塞缪尔睫毛轻颤，他知道那条街尽头的宅邸门牌——韦伯家族的祖产。
晨光中，实习神父露出温驯的笑容：“成交，祝你好运。”
……
当塞缪尔登上散发着湖藻腥气的马车时，彼得正在用生锈的马蹄铁抠除车厢缝隙里的贝壳，两个发黑的潮湿天鹅绒软垫已经放在了车厢里。
“谢谢你的好意，彼得。”塞缪尔露出感激的笑容，“下次试试别去水底打捞怎么样？”
腐烂的车夫露出窘迫又讨好的笑容：“是、是，主人，我会试着拦截晚上从宴会上回来的贵族马车。”
“不，不，彼得，我们不害人——”停顿了一下，塞缪尔又换了个措辞，“我们暂时不害人，没事，装修的进度不着急。”
“好、好的，主人。”彼得连忙回去挥动马鞭，随着车轮前进，破旧的马车变得崭新，腐臭的车夫也变成了昂首挺胸的马车佣人。
彼得拥有特殊的幻象能力，唯一可惜的是，即便外表光鲜，坐在里面的塞缪尔依旧得忍受潮湿，签订契约之后，彼得在他的眼中便一览无余。
“算了，装修还是赶一赶吧，先把味道去除了。”塞缪尔没忍住叩了叩车壁。
“遵从您的意志。”
不多久，码头区的晨雾裹挟着咸腥扑面而来。
踩上青黑的石板路，根据希尔提供的资料，塞缪尔驻足在第七号仓栈斑驳的铭牌前。
刚要迈动步子，一个孩子便提着装满牡蛎的篮子跑了过来。
“是您！爱德华兹神父，您要来几只新鲜肥美的牡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