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斩杀 耐久

李明一阵倒牙，双手虎口被震得隐隐开裂，渗出了血，手臂近乎没有知觉，胸腔郁结，像是被块石头压着，双腿微微向下，陷入污泥当中。

“啐！”

他吐出了一口血痰，颤抖着的手腕，随意蹭掉嘴角溢出血丝。

他奶奶的！

长颚陀或许攻击差点，可是仗着一身角质硬甲，可以像是一座铁浮图般，横冲直撞。

加上张开上下双颚，露出锋锐獠牙，依旧是极大的威胁。

李明三人，是前后的邻居，因为是在双旗镇上长大，自小嬉戏打闹，玩的便是‘游侠打精怪’的游戏。

随着年岁渐长，迫于家境贫寒，又无什么生计，才开始背着老娘，偷偷地注册了行会符传，领取悬赏，赚钱贴补家用。

跑过草原两趟，全是采集差事，如李明，倒是杀过两头落单土蝼。

可长颚陀这等精怪，得会武技的游侠对付，尚还不曾遭遇。

短短交锋两招，他就知晓了其中的差距。

“吼——！”

一声刺耳嘶鸣响起，李明的手似乎稍稍恢复几分，使力攥住刀柄，

仰头却见那长颚陀，再次摆动起来近乎臃肿的身姿，暴冲向了跌倒在地，盾牌失手的大虎。

咻——

阿强早已转到阵后远处，弯弓搭箭，飞射而出，企图稍作阻拦。

“叮！”

可能是踩到了狗屎运，一箭竟是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射到了眼睛上。

可想象中的血溅当场并未出现，只听一声清脆响声。

箭落下来。

缩近距离，仔细去瞧，可见长颚陀的双眼当中，像是卷帘一般，有一层的透明眼睑，拉回了上眼眶。

瞬膜！

奶奶个腿，防护真够严实。

眼见大虎危在旦夕，要丧命于陀腹，李明来不及多想什么，狂奔上前。

铆足全力，双手抱刀举起，一身气力调动。

猛向前砍！

duang！

那把打刀和长颚陀的坚硬长颚相互碰撞，爆发出来金铁之声，摩擦出来火花。

甚至在这危机关头，这招‘力劈华山’，隐隐迸发出了武技入门所特有的一丝丝流萤。

可太淡了，微弱到了近乎可以忽略，灵光乍现，距离真正入门，还有不短的距离要走。

刀被长颚陀咬住，狠狠一扯，尔后它那如钢鞭的尾巴向前一甩，直把李明打得倒飞，和身后刚战起的大虎，一起摔倒在泥滩当中。

噗通一声！

咻——

这时，一箭再次射来，长颚陀置若罔闻，凶狠双目直直盯着已跌倒的两人。

迈动五趾之间长着蹼的四肢，趾端具弯曲的钝爪如老树根，速度却是颇快，毫无迟钝之感。

李明望着暴冲来的畜生，长颚张开，露出尖锐獠牙，一股腥气恶臭扑面而来，心沉到了谷地。

吾命休矣！

死亡迫近，他出奇地平静，没有多少恐惧，脑海浮光掠影，只想起了家中因为操劳过度而身子向来不好的母亲。

李明是随母姓，自小不知父亲是谁。

镇上邻居，闲言碎语不少，有人说是娘亲不知检点，一夜风流，有人说是村妇镇女，妄图攀附龙凤。

而他也成为了镇民口中的野孩子，因为家无长辈父兄，幼年多受欺辱。

稍稍大了一些，好歹算是结识一两好友，为了减轻负担，贴补家用，才会来这危机四伏的山脉草原。

本镇的人，其实更为了解游侠行当的危险，如大虎、阿强已过世的父亲，不全部是在山中殒命？

可挣钱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游侠去趟野外，比普通人，能多挣太多了。

况且家境贫寒之辈，是穷怕了。

腥风扑面，李明本能闭上了眼，可下一刻，耳边忽听一道刀剑刺入血肉中的声音。

先是稍稍阻滞，尔后顺利贯入。

这股刀剑入肉之声，不由让他脑海浮现第一次杀土蝼的场景。

没死？

李明双目登时睁大，却见商声不知何时现身，左右双手攥着一对龙牙刺。

自一侧方，同时扎进了长颚陀的侧下腹！

不同于背部的骨质盾板，下腹仅靠湿润时略带黏滑感的厚皮和纤维层防护。

面对一招寒芒闪过，莫大气力加持的【突刺】，几无抵御之力。

而且是从侧后方偷袭，无声无息，这以暴躁和狂烈著称的畜生，如何会有察觉？

长颚陀吃了痛，吼啸一声，那双竖瞳眸子，在一瞬间，似被血气填充，变得猩红无比。

“嗷——！”

脑袋一歪，换了目标，长颚张开，扑咬过去！

商声得手之后，本以为凭借着龙牙刺的【饮血】特性，足以一招制服。

不说取其性命，至少再无抵抗。

谁知此怪临到关头，竟然还有一手！

那猩红得好像要渗出血、泛着光的双目，那陡然间暴涨的气力、速度，以及令人感到汗毛乍起的杀气。

无一不在说明，长颚陀应当是施展出了某种‘武技’。

这世界上，可不仅仅是人通晓武技，山脉和草原上一些厉害的精怪，同样可能精通烙刻在血脉上的天赋。

或者机缘巧合，吃了什么灵果，发生蜕变，领悟神通。

长颚陀有这能耐？

不容多想，商声只来得及抽出一柄龙牙刺，尔后猛地朝着侧面扑倒，再极狼狈地于污泥中打了个滚。

才刚起身，眼见那畜生又攻了过来，架起兵刃，勉强抵住长颚，却被一甩飞出。

好猛！

商声额头冷汗涔涔，摔倒在地，未有衣甲防护的胸口，捱了下爪，登时便有四道划痕，流出了血。

不知道是肾上腺素飙升，还是伤口不大，感到疼痛，却不影响行动。

商声不再去管，一个乌龙绞柱，翻身而起，见那畜生速度很快，完全不给任何喘息，又攻过来，口中大骂。

淦！

右手攥紧兵刃，调动浑身气力，经过这段时日打坐修炼出的一缕真气，沿着经络漫出，灌入五指。

龙牙刺的尖端，似乎汇聚一点风芒。

【突刺】！

流荧一闪而过。

龙牙刺扎进长颚中，可那角质太厚，刺入一寸两寸，再也不能更深一步。

这是敛风聚风的最大威能，关于‘破甲’，无视护甲或者造成穿透伤害这点，商声领悟可还不够。

即便如此，也该感到痛楚。

可长颚陀，似乎浑然不觉，依旧怒吼着去咬去撕，去肆意宣泄着积郁于心的多余愤恨。

“不对，双目赤红，无有痛觉，疯狂进攻，是陷入了类似狂暴状态。”

“另外一柄龙牙刺，还插在要害处，不断渗血。

不用去硬碰硬，这头畜生，回光返照，临死反扑，坚持不了多久。”

一息时间，商声一瞥，眯了眯眼，心中思忖盘算，得出结论。

“死——！”

长颚陀吼声中，并非只有一个音节，隐隐听着像是一个死字。

精怪通晓人言人语，在这世界，并非稀奇之事。

这不仅是因为灵智，就像鹦鹉一样，似乎人与精怪之间，本就拥有一套相类似的语言。

想通此节，商声不再力求击杀，而是左支右闪，不断后退。

果然，还未扑腾两下，长颚陀的攻击，就有放缓趋势。

只这一会儿，原本清澈水滩，就被搅成了一锅粥的乱泥潭。

商声浑身泥浆，见长颚陀再次扑来时，速度慢到满是破绽，不再狼狈后退，眉中闪过一缕凶戾，手攥兵刃，移脚上前。

榨干经络丹田中的气机，以及肌肉筋骨间的力量，施出最后一招。

【突刺】

噗嗤——

双腿下弯滑跪，一刺笔直而上！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刺出如龙。

噗——

长颚陀连防备的气力都没有了，竟被轻易从侧腹贯入到腹中！

李明大虎皆有伤势，而阿强的弓术差了一些，起不到作用，

三人并未上前，唯恐没帮忙，反而成了拖累。

此刻，他们站在不远处，各持着兵刃，严阵以待，望着前方，不觉屏息。

只见商声双手拿着扎入长颚陀身躯中的双刺，口中大呵，竟是将那长一丈的畜生，从正面掀翻起来！

尔后噗通一声，长颚陀向后仰倒过去，砸在泥水当中，溅起硕大水花！

完全是从正面掀翻，这般悍勇，极具视觉冲击。

这头畜生，体长丈余，少说得有三五百斤。

修炼武功，本质而言，是对身体的打磨，体魄自会增强，到了武技入门，气力又会有所增长。

达到这等地步，其实并不出奇。

三人见那畜生仰翻躺于泥中，露出色泽偏向黄白的肚皮，相互一视，忙走过去。

商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泥浆，摸摸胸口那道方才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的伤口，确认伤势不重，流了点血，没有伤及筋骨，危及不到性命，松了口气。

他脚踩到长颚陀的尸兽之上，抬头见到三人过来，咧嘴一笑，向下指着说道：

“这头畜生，果真耐糙！”

连番施展武技，消耗可不会轻。

不过因为修炼内力真气，耐力更为出色，比起寻常游侠，同境界中，其实他能多施展几次武技。

换作他人，此战连番施展武技，纵是强行压榨身体，估计之后也得一阵恢复。

而对商声而言，没有那么严重，真气，更像是后被储存的气力。

主打续航。

李明抬了抬头，见一身狼狈，胸前溢血，却是脚踩陀尸，站得依旧笔直，俯手一指，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的商声。

有股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

夜色如同穹庐，笼罩大地，群星璀璨，不时有道流星划破天际。

捡起一些附近随处可见的枯枝败叶，堆叠一起，构成一个小型篝火。

噼啪——

火上烤着冷饭，一滴油脂落下，引起火势稍稍一涨。

阿强拿着串在木叉上的热肉，吹散氤氲而起的香味白气，屁颠屁颠凑了过来，狗腿子的姿态十足，笑道：

“声哥，今天若不是你，我的小命怕都要不保了。

你先来吃，这是我从镇上‘百味食肆’买的马肉，味道那是一绝！”

白天情形，他可瞧得清楚，那长颚陀来时，连着明哥，同样骇得失色。

只有商声，反应最快，动作最为敏捷，实力最强。

若非一番缠斗，了解那兽，三人未必可以安然无恙。

商声胸前包好绷带，坐在篝火之旁，手拿一块纱布，正擦拭着自己几把兵刃，作必要的保养。

龙牙刺吸了血阴干，有进却是无出，异常玄奇，难以解释。

‘斩岳’武器铺的黎刚，说这等稍稍具备一点非凡特性的器物，不必如何养护。

但毕竟是新到手，今日又是宰了黑蟾，又是杀了条长颚陀，虽然不会染血，可会多少沾些污渍。

听到阿强的话，商声抬了抬头，哑然失笑，接过了手，说道：

“不必如此，既然一起出来，最好是要一起回去。”

金大虎临着那头陀尸，喜笑颜开，嘀嘀咕咕，说道：

“长颚陀啊，一身皮甲，各有用途，背部骨鳞可制甲胄，腹部则可制成软甲，还有獠牙……

发了，发了，一趟下来，至少能分到我手上几两……十几二十两吧？”

李明手上绑着绷带，瞥了一眼商声，想起今日从黎叔那了解到的一点他的过往，是从马匪手中逃脱来的，不由问道：

“商声，你之前跑江湖的吧，经验丰富，实力强悍，果然是从中原村镇来的农户，而不是在稷下或者哪座武宫学的武技？”

武宫，是大晋朝贵族子弟传武学艺之地，稷下武宫，是天下最大的、最出名的武宫。

是他所知道的寥寥几座武宫之一。

就像前世没上过学，只知道清北一样。

“你看我的这身打扮，像是富余人家出身的么？

寒门子弟，可难进武宫去深造。”

商声翻了翻白眼，“如假包换，鱼台县，飞马镇，甘棠村人。

跟着村镇一名没啥本领的老教头，学过一招半式，之后自己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勉强武技入门。”

脑海当中，那些记忆一一浮现，正如自己所修炼过的一样。

或者说，那就是自己练过的。

全是我的努力！

“镇上游侠，大多精通一门两门武艺，会上几招把式，可摸索着练成武技，入了门槛的人，那就少了。”

李明的手摩挲身旁打刀，望着商声，阿强两人同样如此，心中不由生出一股钦佩仰慕。

贫寒出身，独自外出西行，练成武技……这就像是采风行人口中的主角故事。

大虎如数家珍，掰着手指算道：

“我们杏花坊人，只有王家大叔，前些年才学会了武技，更之前些，赵家大爷，余下就没听说过了……”

少么?

商声稍稍沉吟，摇了摇头。

其实不少，只是大虎圈子受限而已。

吃过饭后，他盘膝坐在了毛毯上，闭上双目，打算调动沟通风煞阴珠，行走周天。

经过这段时日尝试，打坐的确是有利于内功修炼。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还是如何。

阿强好奇地打量一遍，意欲开口相问，李明阻拦下来，知晓有些东西不该多问，说道：

“早些睡吧。

今天的蛇纹草损毁近半，明日还要一早起来采摘，然后扛着长颚陀回去呢！”

————

翌日，一行四人早早起来，匆匆吃过饭后，再次来到了青草滩。

昨日战斗厮杀，毁坏了一部分，不过这块空地面积不小，余下依旧有蛇纹草。

阿强、大虎两人，溜达到了战场，趴下到了昨日长颚陀的领地。

“咦，明哥，声哥，这儿，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