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血枫问兵

永夜第五十二日,归墟边缘的血枫林已成燎原之势。叶无尘赤足踏入林间,枫叶割破他的脚踝,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凝成青铜锈屑的《噬劫经》残文。阿黎的魂火在林梢跳跃,萤光映出树皮上的隐秘刻痕——那不是什么符咒,而是蚩尤部族用青铜战斧凿出的上古耕战图:九黎勇士以兵器为犁铧,在战场焦土上播种粟种,断刃上悬挂的不是首级,而是裹着《甘霖咒》的蚕茧。

“师父,这些枫树在吃劫……“阿黎的萤火没入树干,照出根系中蜷缩的青铜战傀。战傀胸口刻着蚩尤部族的牛角图腾,腹腔内却塞满碳化的粟粒——每一粒都裹着未被浊气污染的《连山》卦象。叶无尘并指划过树干,树皮剥落处浮出三行铭文:

“兵戈为骨,粟黍为魂。战止之日,方见蚩尤。“

枫林深处突然传来锻铁声。叶无尘循声踏入雾霭,见一尊青铜熔炉矗立断崖之上。炉火非赤非青,竟是蓐收祖巫泣血所化的金灵锈焰!炉前跪坐着无头战傀,其手持巨锤敲打砧板上的剑胚——那剑胚形如弑神枪残片,刃口却浮出粟穗纹路。战傀胸腔内传出闷雷般的低语:“持兵者,当知兵饥。“

叶无尘的青铜残躯突然震颤。皮肤上的碑文脱离血肉,在空中凝成蚩尤征伐时的星象图——北斗第七星“摇光“的位置,赫然是初代弇兹祭司自戕的坐标!阿黎的魂火突然暴涨,萤光中浮出被篡改的涿鹿记忆:蚩尤被黄帝斩首的瞬间,断颈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裹挟甘霖咒的粟种暴雨。粟粒坠地生根,长出的不是庄稼,是吞噬盘古恶须的血枫幼苗!

“圣人不识饥馑,何以问兵?“无头战傀掷出剑胚。叶无尘接住的刹那,剑身粟穗纹路突然活化——每一粒粟都是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蚩尤冶炼的青铜斧劈开混沌,斧刃缺口处渗出粟浆,浇灌出第一片巫族麦田;

九黎战俘被押解至建木下,他们啃食的并非囚粮,而是蚀的浊气凝结的“劫黍“;

涿鹿战场最深处的沟壑里,黄帝与蚩尤对坐而饮,酒碗中沉浮着彼此剥离的恶念魂火。

叶无尘的瞳孔突然映出北斗第七星。他挥剑斩向枫林,剑气却凝成青铜犁头——犁尖劈开的不是树木,而是时空茧壳。茧内浮现九黎部落的冶炼工坊:蚩尤赤膊捶打青铜戟,每落一锤都有巫族幼童上前,将蚀的浊气凝成铁锭填入炉火。“兵饥则噬主,故以劫饲兵。“蚩尤将战戟递给学徒,戟柄刻着的正是叶无尘皮肤上的碑文!

阿黎的魂火突然发出尖啸。血枫林集体暴动,根系从地底扯出八十一条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拴着的不是囚徒,而是被炼成兵器的先天神魔!葬的青铜棺椁化为重盾,蚀的浊气凝为长矛,就连烬的焚心火也被锻造成箭矢。叶无尘脚踏锁链跃入虚空,见枫林中央矗立着蚩尤的青铜牛首像——牛角缺口中不断涌出粟粒,粒粒皆刻着《甘霖咒》的变体:“以兵为种,万劫成仓“。

“这便是你要的答案。“无头战傀胸腔内飞出半片龟甲,甲上裂纹与叶无尘的掌纹重合。他忽然明白,蚩尤的“战败“是精心设计的血祭——涿鹿战场实为巨大熔炉,阵亡将士的血肉化作炉砖,怨气被锻造成吞噬劫数的兵器。而黄帝斩下的蚩尤首级,正是启动熔炉的最后一块“火种“。

血枫林在此刻沸腾。叶无尘手中的剑胚暴涨,粟穗纹路间钻出青铜根须,根须末端拴着被遗忘的九黎战歌:“断首何惧?吾血化黍!“。他挥剑刺入牛首像眉心,牛角缺口突然喷出粟粒洪流——粟粒在空中凝成蚩尤的虚影,三头六臂,左持耕犁,右握战斧,对叶无尘暴喝:

“小子,看好了!“

蚩尤虚影一斧劈开归墟天幕,裂缝中坠落的不是星辰,而是被炼成兵器的劫数:

第九劫“溟吞三界“化作青铜镰刀,刀柄缠着未被腐蚀的建木根须;

巫诅血咒凝为黍种,每一粒都刻着净化后的《噬劫经》;

就连叶无尘皮肤上的碑文也离体而出,在空中重组为农耕战阵图。

阿黎的魂火突然没入战阵图中央。萤光暴涨处,浮现蚩尤与三皇对弈的幻象——伏羲以八卦为棋盘,神农执百草为棋子,黄帝握兵符为筹码,而蚩尤落下的每一子,皆是裹着粟壳的劫数!

“战之道,不在胜败,在择敌。“蚩尤虚影消散前掷出青铜斧,斧刃嵌入叶无尘脚边土地,裂痕中涌出清泉。泉眼内沉浮着半枚带血的龟甲,甲上裂纹已成新谶:

“第五十三劫:黍山倾覆,万兵归仓。“

叶无尘俯身捧起泉水,水中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蚩尤青年时的模样——他站在麦田中央,手中握着的不是战斧,而是一把收割劫数的青铜镰。

枫林重归寂静,唯余锻铁声在雾霭中回响。叶无尘知道,那无头战傀仍在铸造一柄永远无法完成的剑——剑成之日,便是兵戈止息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