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诚惶诚恐,车里所坐之人,与他的地位相比,犹如皓月腐萤。
将刚才的疑问发出,他心中便有些后悔。
可车里那位不曾露面的女子,似乎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此事我也不怕如实说与你,都因那少年郎刚才走下马车时,我隐约感觉到,他的身上有和我一样的气息。”
老者闻言,面上的震惊之色,并不比之前的谭铭少上多少。
这种事,绝非是他这种凡夫俗子,有资格知晓的。
能被那女子透漏几分消息,已属难得。
他不敢再问。
只待谭铭和陈锦荣的马车,接连驶向官道时,才挥动马鞭,转动车轮,跟在了最后。
与前往蔡阳县招揽工匠不同。
这次的回村之行,时刻都透露着紧张之意,杜挽芝在车里辗转反侧,时不时地看向窗外,生怕有那饿狼从旁窜出,将她叼走。
赶车的柳志,虽然依旧沉着冷静。
但听闻了这一带闹起狼患的消息,本就负责陈锦荣安全的他,更为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回在两侧树林中巡梭着潜在的危险。
傍晚的夕阳,撒播着缕缕微光,穿过树叶,打在了不怎么平整的官道之上。
感受那抹幽深寂静,端坐着的陈锦荣,却还在闭目行炁,努力练习着引导元炁,在周身四处游走,熬炼筋骨。
幸好一路上再无风波,行了十数里,在天黑前,赶到了一处驿站之外。
“奇怪!这地方我上次来时,还有人值守,怎么今天这里面一片黑灯瞎火,不像是开张的样子?”
谭铭赶了一天的驴车,嗓子喊得嘶哑不说,大腿根也被磨得酸痛。
扶着发胀的老腰,他又不甘心地敲了敲驿站的大门,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房屋里面没有传来一丝声响。
“按蜀律,凡馆驿铺舍擅离职守者,杖五十,罚三百贯钱,这里的人应该不会无故离开才是,可这里一无打斗痕迹,二无炊烟飘出,不知究竟为何,敢将此地舍弃?”
“陈小哥与其在外猜测,倒不如去里面一探便知。”
陈锦荣还在外张望,可那老者跳下车后,径直来到驿站大门外,单掌轻推,挂在门上的铁锁,竟是被这人,一掌撑开!
砰!
木门发出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这间如同简易客栈的驿馆内部,打扫的还算干净。
摸着木桌上的灰尘,想来这里的人,应该就在最近几日才匆忙离去。
“我们这般擅闯,万一被那些驿差回来怪罪……”
“他们失职在前,又怎敢再找我等事端?”
老者咧嘴一笑,仿佛对那些低等差役并不放在眼里。
四下打量了一会,他又折返回了马车旁,对着车厢里的人影说道:
“小姐!看来我们今晚得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嗯……”
车厢门缓缓拉开,却是个面带细纱的黄衣女子,轻轻从车上走下。
面容看不得真切,约莫十六七岁。
一对柳叶眉的下面,长着双黛色美眸。
路过陈锦荣时,又顿了一顿,对着这对少男少女,点头示意。
随即,便没入身影,跟着那老者在角落里,寻了处位置,点亮烛灯,安然坐下。
“你认识?”
杜挽芝看着女子纤细的身段,也有些错愕,她没想到,除了自己,这一路上,还有另一名女子,跟他们同行。
“没见过,怎么,你和她有旧?”
陈锦荣还以为那女子,刚刚是和杜挽芝打招呼。
听到少女问他,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但发觉对方不欲与他们多言。
陈锦荣倒也没上前追问,只取了铺盖,和些肉干白饼,同样找了处位置,栖身歇息。
“陈老弟?来一口?”
谭铭举着个枣红色的酒葫芦,看上去与他家中的有些相似。
但据《太清风露经》中所说,修行未稳固时,最忌饮酒作乐,此物能助人行炁,亦能使人体内元炁失去控制,造成修为退化的严重后果。
将这念头闪过,陈锦荣摆手拒绝,又拿出一块夹着肉干的白饼,送与了谭铭。
杜挽芝一路紧张,现在好不容易寻了处容身之所,才嚼完半块干粮,睡意便止不住地涌上双眼,吃着吃着,打起了微酣。
将这小姑娘搀着倒在席上,陈锦荣无奈地摇摇头,又看向站在驿馆门口,打算在此值夜的柳志。
“柳兄,要不你也来休息一阵,我先帮你看着?”
“三爷说笑,咱在帮里没少干这种事,再说陈长老交代,你身子骨不好,怎敢让你再生劳累,这种差事,就交给咱便是!”
柳志抱剑而立。
却架不住陈锦荣再三相劝,只得嘿笑几声,摸着脑袋,进来取了两块白饼和些许肉干,坐在一旁,细细嚼咽。
觉着无聊,谭铭又上前攀谈,将以前行走在外,碰见的诸多趣事分享出来,惹得柳志也插进话来,将江湖流传的一些趣闻,说与了两人。
待到深夜。
谭铭先去了席边睡下,而陈锦荣则是靠在墙上,闭目似睡非睡。
柳志一如之前模样,立在门口放哨。
挨到天微微亮时,他才算把心放下。
这一夜,没有外人,也没有碰见众人口中的野狼,算是运气不浅。
揉了揉发困的脸颊,他本来想喊醒陈锦荣与谭铭等人。
可坐在一角的那名老者,忽地出声,将他叫住。
“小兄弟,先别急,咱们有客人来啦!”
听到老者笑着说。
柳志原以为是些路过的游商,见驿馆有烛火亮着,想进来歇脚。
但等他转身朝外张望时,却一下子变了脸色!
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三四对闪烁着油绿色的眼珠,正将他死死盯着!
在外闯荡多年,柳志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批不速之客的来历。
长亭镇上,人人闻之色变的罪魁祸首。
那些来去无踪的嗜血野狼!
“嗷呜……!”
一声嘹亮的狼嚎,将谭铭和杜挽芝吓得从席子上直直跳起身子。
惊魂未定的他们,见柳志急忙关闭驿馆的木门,同时挂上门栓,又搬来几张桌子,抵在了门后。
“三爷,看来咱们这次还是没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