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妹夫还尚有一口气,刘池州有些放下下来,还没发生最坏的情况,他将妹夫翻转身后,看到那一片猩红血迹简直就要吐了,他知道妹夫虽然还没有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但是还是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他忍着自己的呕吐,想要尝试给妹夫止血,可是伤口实在太大,大到他不知如何是好,这不是个小伤口随便创口贴一贴就能止血,这是一个大口子,衣服已经浸透,他一时之间没了办法。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当然也就无法处理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如此惊慌失措的事。平时的镇静只不过是还未遇上让他心惊,这次可不一样,是生死大事,是至亲之人。
他慌张可是毫无办法,只能像个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这于事无补。他只能一边观察妹夫的情况,一边给妹夫祝愿,希望他能支撑到医生赶到,他还有家人在等着他,绝对不能就这样离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反复念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佛教心经,声音开始变得嘶哑,可是还是没有停下来,他必须念着这样这至少能让他多少得到点安慰。他期望自己的这番苦心能够将妹夫救出生天,他幻想着妹夫能够听到自己的话坚持下去,也幻想着大是大悲的菩萨能够实现自己小小的愿望。
他不经意听到一声闷响,在这格外寂静的夜里是那么清晰,传入他的耳膜,他不知道是否他的祈求有了得到实现的可能。
他立即靠近妹夫,试图想听一听妹夫的心跳是否还是那般砰砰砰的跳动,是否是他出的声,若是,那无疑是一件好事。
他的耳朵靠近妹夫,靠近在他的嘴边,他集中全部的精神试图捕获一些妹夫可能说话的只言片语,他相信妹夫人大命大,绝对会给他一个惊喜而不是一个惊吓。
是的,他听清楚了,妹夫在说话,他还没有彻底离开他们,他还眷恋着人世,没有什么比人的意志更加强大,哪怕是生死面前他也要和它进行对抗,他是如此从未眷恋着这个人世,带给他的不知道是欢是喜的人世,这里有他心心念念的家人朋友,他不舍得离开。
平日口齿清晰的妹夫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妹夫,他说出的话让刘池州听不太清,即使靠近在他嘴边也只能隐约听到几个模糊的词——帮我,照顾,孩子。
或许是生命的迅速消散退去,他说了许多话可是无力清晰将他所有的想法,一切的担忧都说出于口,拜托给这个看起来好像是自己大舅子的人。他已经命在旦夕,分不清楚究竟眼前人的外貌,耷拉无力睁开的眼皮已经是他最后能够观察这世间的最后一幕,他只能模糊观察到这个人与自己的大舅子像,外光身材方面像,他说话的声音也像。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临死之前出现幻觉,会把一个陌生人当成是自己的亲人,可是他迫切希望这个人就是。他的伤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他时刻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沙漏里的沙子正在一粒粒落在他的心里,时间正在倒计时。他还有亲人没有见上一面,以前的种种过往是那般让人不舍,离别时的他没有其余的想法,有的只是对这个人世的眷恋。
他想告诉眼前这个疑似自己大舅子的人,不管是与不是都要告诉他自己的心里话,希望他能将自己的遗言,自己的一切都事无详细一一告诉他的家人。
他不舍得离开他们,可是他也没有办法遇到这个事情,已经流逝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他后悔为何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夫人吵架,还是在孩子面前吵。以往的一切他都不再认为是哪个人的错,到如今看来争论那些是是非非究竟有什么好处呢,只不过是为了心中的一口气,为了发泄而已。
而他们是一家人啊,世上还有比他们还更亲近的人吗,自己为何要这般小气。他后悔临走前没有再抱孩子多看孩子几眼,临走时竟然没有见孩子最后一面,也没有照顾好孩子。他更恨自己,自己是这般不争气,作为家中顶梁柱,让这个家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这般支离破碎都要怨自己。
如果还有来世,他绝对不会再乱发脾气,对家人对朋友,甚至对外人,他都不会肆意发怒,他明白了人的可贵,生命的美好。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会努力,绝对不自暴自弃,遇到一点可能就打退堂鼓,给这个家带去欢乐而带来伤心。如果有来世,他绝对要照顾好身边每一个人,多想想他们面对的困难,面对的抉择,他想陪伴在孩子身边看他们读书长大,他想陪伴在夫人身旁,和她一起照顾孩子,他想陪伴在父母身旁,替他们养老送终。
他期望着能够重回人世,再次成为崭新的自己,那个美好的自己。他的话断断续续,只能让刘池州明白他还在担心他的孩子,他的家人,他他想要说出的话终究不能都说出来,他渐渐说不出口,连勉强睁开眼睛的力气也开始消散,他的生命就要消失在这片大地上,他的故乡。
他的眼神还有不舍,还有泪光在其中流淌,他还有许多话,还有许多人没见到,可是他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了,他的眼睛缓缓闭上,泪水从他眼眶中流出,他的心脏开始停止跳动,血液开始停止流向全身,思维开始发散。他忘记自己是谁,好像变得轻飘飘的,他仿佛离开自己的身体,俯视着自己这具破碎的身体,他好像灵魂出窍,开始飘上天空,离开这个让人不舍的黄土地,离开这个好像是自己大舅子的人,他离开家人,离开家乡。
最终会飘往何处他也不知道,没有经过生死的他只是期望能够看着他的家人,他的孩子平安快乐地长大,不再发生什么不幸的事。
传说人死后会变成一颗星星,他希望这个传说是真的,这样正好实现自己的愿望,他渐渐忘去一切,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再也想不起什么,好像是天空中的一片白云,又好像是夜空中一颗星星,他,谁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