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齿轮崩裂

林安然的手刚触到冷藏车尾部的电子锁,刺骨寒风便从车缝里钻进来。她缩了缩脖子,光谱分析仪的显示屏突然闪烁起来——负十八度的低温让仪器直接黑屏了。这时她才注意到,车厢角落的阴影里蜷缩着个人影,灰呢大衣下摆还沾着码头的水渍。

“林小姐对制冷技术感兴趣?“沙哑的男声惊得她差点摔了设备。山本一郎不知何时站在车尾,右手始终插在西服内袋,左手却虚扶着车门。他胸前的万宝龙钢笔折射着冷光,笔帽上刻着的齿轮图案让林安然呼吸一滞——和父亲实验室丢失的某个零件如出一辙。

周子航突然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带着汽油味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别信他的鬼话!上个月海关在集装箱夹层查获了三十台走私压缩机,全是这种日本货。“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兴奋,“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吗?每台压缩机底部都烙着'ZB-9401'的钢印。“

冷库里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林安然转头望去,山本一郎正打开工具箱,泛黄的维修手册里滑出一张泛红的照片。那是1990年广交会的影像,父亲穿着藏青色西装,与三个苏联专家举杯合影。最让她心惊的是,照片边缘被撕掉了小半截,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俄语批注。

“您父亲当年可是我们厂的骄傲。“山本用生硬的中文说道,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可惜他太固执,非要坚持用国产零部件...“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喉结滚动了两下。林安然突然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的铂金戒指,戒面齿轮的咬合角度与父亲实验室某台报废机床完全一致。

深夜的经管系资料室弥漫着霉味,林安然举着紫外线灯在账簿扉页上扫射。当青紫色的荧光照亮某个折角时,她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那里有用隐形墨水标注的香港银行账号,末四位数字与周子航的生日完全吻合。正当她要记下来时,走廊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冲进急诊室时,她看到周子航躺在担架上,左臂缠着绷带,血迹在白大褂上晕染成狰狞的花纹。他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在她掌心画了个简单的齿轮图案:“记住...冷藏车...“话没说完就被推进手术室,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林安然攥着染血的纸片冲向校医院后巷。在垃圾箱里翻找时,她发现了半本撕烂的《工业企业会计制度》,1990年的页码间夹着张粮票收据。泛黄的纸面上,“临江机械厂“的公章盖在“特殊贡献奖“的栏目里,获奖人签名处是个陌生的名字——李国华。

暴雨再次席卷杭城时,林安然站在老校舍的屋檐下。怀表里的发条早已停转,她却固执地把它贴在唇边。1990年7月12日的日期在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个父亲永远停留在这一天的清晨,实验室的示波器突然发出蜂鸣,屏幕上的波形与她现在手中的账簿编号完美重合。

货轮引擎的轰鸣声从江面传来时,她终于摸到了冷藏车底部的暗格。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响动,藏在夹层里的金属箱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箱盖上刻着的“ZB-9401“在闪电中泛着冷光,打开的瞬间,她看到了父亲实验室的全息投影——确切地说,是通过多重棱镜折射形成的三维投影模型。

“这是苏联专家1990年送来的光学玩具。“山本一郎的声音带着诡异的自嘲,他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胸口皮肤下隐约可见注射留下的针孔状疤痕,“他们用五年时间改良这项技术,就为了在广交会上展示'未来工厂'的概念。“

随着幻灯片的切换,林安然看到父亲跪坐在篝火旁,布满老茧的手指灵巧地编织着某种金属网。投影突然定格在某个瞬间:父亲脖颈处浮现出与山本一郎相同的齿轮状胎记,而背景中模糊的厂房轮廓,此刻清晰可辨地印着“ZB-9401“的钢印。

当山本一郎伸手去触碰投影时,林安然突然注意到他小指佩戴的铂金戒指——戒面镶嵌的正是父亲实验室丢失的钨钢齿轮,齿纹间还粘着几十年前就该氧化脱落的荧光涂料。这一刻她终于明白,那些所谓的“苏联专家“,不过是戴着另一副面具的振华会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