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到该了结的时候

春节过后就进入到二月末,各项工程紧锣密鼓地投入生产。

李桓整日待在炼铁车间,试制基于下落式闭锁机构,使用金属定装子弹的新式步枪。

只是由于加工精度不足,一直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在这个没有自动化机床的时代,加工精度极度依赖工人的经验,而经验是需要用时间和材料去摸索的。

所幸时间虽然不多,但材料还是比较充裕的,配合他试制的工人勤学苦练,成长速度很快。

砰。

轰鸣声在炼铁车间后面的试验场地回荡,不等李桓说话,工人就跑向树立在远处的纸靶。

“三百米。”

工人离得很远便喊道。

李桓升起的希冀又落了回去,走到试验台拆下样枪:“密封块和枪管配合还是有缝隙,漏气还是很严重。”

样枪使用了炼铁车间加工出来的14mm口径枪管,以110mm金属定装子弹的装药量,有效射程应当超过六百米。

只能达到一半的原因,依旧是零件之间配合不够紧密,大量火药蒸汽从闭锁机构中泄漏出来。

这些高温蒸汽不但会干扰使用者的视线,还有可能灼烧手背甚至眼睛。

正当李桓思考除了提升加工精度,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王诚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东家,陈望安来了。”

“这是坐不住了?”

李桓笑了笑,将样枪递给旁边的工人:“做得再紧密一些试试。”

由于公司内部有太多机密,会客室便建在了大门旁边。

李桓推门走进去,便看见陈望安坐在椅子里,旁边站着耷拉着脑袋的陈台。

“陈会长大驾光临,寒舍是蓬荜生辉。”

他热情地抱拳行礼。

“李老板说笑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哪值得您屈尊降贵。”

陈望安起身回礼,姿态放得很低。

低到李桓都有些惊讶。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陈台,再看向陈望安,要不是知道两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都怀疑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身份。

陈望安的神色中满是无奈。

若不是影响到回家养老,自己何苦拉下这张脸来复华公司。

“王掌柜,给陈会长泡茶。”

李桓盛情邀请陈望安坐下。

坐进椅子里,陈望安犹豫了一下,随即直截了当地问道:“李老板,您说一张赊单一百美元的事还作数不?”

“陈台没和您说吗?”

李桓故作惊讶道:“我当时说过了,只有三日的时间,过时不候。”

陈望安捏着那只紫砂壶,瞟了一眼把头埋得更低的陈台。

陈台想要坐上会长的位子无可厚非,不愿交出猪仔生意也能理解。

但前提是能保得住猪仔生意才行。

自金沙河谷华工起事之后,复华公司就加快了速度。

安保部的员工马不停蹄四处联络华工起事,陈柿子接应不过来的时候,保卫部第一骑兵队把脸一蒙就上场了。

刚开始的时候,矿业联合会的枪手还试图用华工当诱饵,引诱陈柿子和第一骑兵队上钩。

但很快枪手们就发现,这不是镇压罢工,而是一场“战争”。

陈柿子和会馆打了不知道多少回,早就练就了一身过硬的骑术和枪法,而第一骑兵队则是参照一战时德意志轻骑兵进行训练,从战斗方式和意志都更趋于正规军队。

无论遇到哪一队,等待枪手的结果都只有死亡。

当几位试图身先士卒的矿场主身首异处,矿业联合会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花旗国西部这个时候匪帮肆虐,什么爱尔兰兄弟会、鲍里斯帮、肯塔基食人魔之类层出不穷,多一个华人黑帮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至于矿场的损失,当然是由四邑会馆来承担。

双重打击之下,四邑会馆的资金很快就被掏空,运送猪仔的船票都支付不起。

陈台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李桓给的条件已经是非常丰厚。

他自知没有那个脸面,让李桓还按照之前的条件兑现,只能请已经打算启程回故乡颐养天年的陈望安出山。

若是倒退半年,陈望安根本可能拉下脸来求一个晚辈。

哪怕复华公司已经成为唐人街会馆需要仰望的庞然大物,依旧有勇气率领四邑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跟李桓拼个鱼死网破。

能白手起家成立四邑会馆,就不怕再回到一穷二白。

但是自从打定主意金盆洗手,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没了那股心气,只想拿一笔养老钱安安稳稳回到故乡。

嚅了嚅嘴唇,陈望安咬着牙问道:“李老板打算出什么条件?”

“我给过了,是陈台没有珍惜。”

李桓耸了耸肩,从走进来的王诚手里接过茶壶,给陈望安倒上大半杯茶汤。

望着清亮的茶汤,陈望安没有说话,默默地端起来品了一口。

“不过既然陈会长都出面了,这个面子总是得给的,十万美元,赊单和运输通道都给我。”

李桓也喝了一口,露出了獠牙。

“冚……”

陈台满脸狰狞,但话还未出口,就被陈望安瞪了回去,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赊单给李桓倒是没什么,这是来之前就说好的,四邑会馆手里本来就只剩几百个猪仔。

可运输通道可是他东山再起唯一机会了。

四邑会馆没本钱,但是洋人有,不止一个洋人表达过对猪仔生意的兴趣。

陈望安当然知道陈台在想什么,心中也有些犹豫。

不过想到何振家托自家子侄送来的遗书,最终下定决心。

他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开口道:“十五万美元。”

“一个月之内送到四邑会馆。”

李桓也将茶杯放了回去。

“好。”

陈望安点了点头,起身就往出走。

陈台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才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目送两人离开会客室,桑景福从里面的隔间里走了出来。

“头,就这么算了?”

他是自己买船票来花旗国淘金的,只通过传闻了解过猪仔的处境,直到亲眼见到这些神色麻木的同胞,才知道四邑会馆的凶残。

李桓端起茶杯,吹散飘起的热气,眯着眼喝了两口:“拿到运输通道之后,凡是参与运输猪仔的……”

他竖掌为刀划过自己的脖子。

“包括陈望安?”

桑景福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向陈望安日渐佝偻的背影。

李桓没有说话。

桑景福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离开了会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