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失火

笔对篆师来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林无闵再次打量眼前的对手。

他穿着朴素看上去甚至有些面黄肌瘦,想来有行苦修之法……而且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讲,加上如此小的年纪,难道是无言寺内定的弟子?

据说无言寺的弟子有秘术,即使没有入【临】境也能使篆法,所谓体术在面对篆法,就像烈火里的枯草会被瞬间吞噬!

林无闵表情微微扭曲,不过是迟到罢了,夫子就要弄死自己?

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他忍不住全身紧绷,脚下玄石都碾出细细的喀喀声,如果必死无疑,就只能同归于尽……等等!是自己慌张了,梁夫子是玉灵宫的长老在玉国供职而已,他青睐的子弟不可能和秃驴有关。

反之,无言寺也不会讨好玉灵宫的长老。

思及此处,林无闵不再犹豫,是强是弱战了再说!他就不信夫子真的会纵容谁在宫塾杀人!

身体行动得比念头还快,碎石瞬间在脚下崩裂,林无闵双手如蛇般击出,皮肤隐隐泛起鳞甲似的光泽。

这是他家传绝学——碧蛇拳,兼顾力量速度甚至还能淬集毒素,如今已修炼到入门七层,他有信心凭借这一对拳头击破任何一位同龄人的躯体。

就在这刹那,他突然觉得时间似乎变慢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动作一点点迟缓下来,所有人的表情也僵硬地变化,仿佛天地都为之凝固。

接着,一股热意无端弥漫开来。

灼热感不是从外界加到皮肉之上,而是从心底感到焦躁难耐,仿佛一蓬幽火吞噬骨肉。

林无闵一张俊脸很快憋得通红,原本白皙的皮肉赤艳似血,马上就要被烤熟似的甚至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水泡!

怎么回事?!

他心中又惊惧又惶恐,五指距离对手的咽喉不过寸许,但在此时简直成了永远也触碰不到的距离!

这哑巴分明还没动用他那铁钎似的篆笔,难道是梁夫子对自己暗中下手了?!

此时,越见卿的身影已然不见,面前却是一团碧澄澄的丹火,煌煌然高悬于空,好似一轮酷烈的太阳。

光是注视,就让林无闵双眼如针扎般刺痛如同血肉都要融化!

他忍不住想要惨叫,却发觉自己连出声都缓慢无比,胸腔肌肉的收缩,脖颈咽喉的颤动,一丝一缕的细节都在煎熬他的魂魄!吞噬他的心灵!

天地仿佛一尊巨大的丹炉将他熬炼其中,幽碧火焰似皓日俯瞰生灵,单薄的意识如同一片脆弱的枯叶,眨眼间就要焚烧殆尽!

“行了。”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林无闵骤然感到浑身一松,整个人咚地摔倒在地,汗水狂涌而出很快湿透衣衫浸润了大片地面。

他疯狂喘息着,天空依旧蓝湛湛的,有几缕薄云在飘,身下的玄石坚硬且冰冷甚至突兀地有些冷。

世界又恢复了它正常的样子,仿佛刚刚只是一个短暂的噩梦。

林无闵想擦去眼皮上的汗水,却发现自己手一直抖个不停,往脸上摸去,竟然真的生出了大大小小的烫泡!

面前的孩童正在一节一节收回铁钎,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绒毛上挂着些细细的汗珠,但比起林无闵一副已经煮熟的样,简直称得上是云淡风轻。

周围的学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林无闵打王野是摧枯拉朽,那么越见卿对阵林无闵就是阎王瞪小鬼,后者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躺下了!

这是什么样的妖孽?!

“你们总是问我,心诀除了能稳定心神,到底还有什么用?”

梁夫子放下茶盏,从越见卿拦住林无闵到后者躺倒在他脚下,也不过就是他抿了一口茶的功夫。

“境界上的差距就是心神遭受攻击,陷入对方的道境无法自拔,乃至幻觉变成真实。”

他缓缓研磨茶盖,“拳脚功夫逞一时之快,在真正的道面前,什么都不是。而且你们以为练体术是为了争强好胜?篆师的体术是为了让你们逃跑的!同阶对手里,篆师一旦被近身就是死路一条,你们的敌人从来都不只是篆师!”

所有人顿时被他的话吸引了,如果篆师这样万人敬仰的力量都会被克制,还有什么力量能比它更强呢?

“北有图腾,南有咒言,以及单纯凭借体术迈入极致境界的武者,都是你们的对手。体术强不代表你强,被敌人近身逃不掉,你就是弱!”

众学子沉默不言,虽有不认同但也不敢反驳。

“夫子,这是什么心诀?”林无闵躺在地上虚弱地道,他终于肯放下心中那一份俯视同龄人的傲气。

“丹心炼意。”

他接着问,“什么境界?”

等闲心诀乃至一般境界怎么可能有如此恐怖的压迫感,他如今心诀三层,恐怕和那人差了一个大境界!

然而夫子还没来得及答话,突然转头看向书塾东边。

不是因为东边突然有一股子浓烟升起,而是因为原本乖乖在原地等待的孩童突然拔腿狂奔,朝浓烟升起的方向冲去!

可越见卿跑得再快,也终究是一个没有练过体术的孩子,哪怕竭尽全力,也不如夫子一步之远。

他突然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梁夫子挟在胳膊下,周围的亭台园林倏忽即过。

越见卿只觉得两三个眨眼的功夫,自己就回到了荒凉的小院外,里面已是浓烟滚滚,孱弱的小枣树早已烧的不见踪迹,纸糊似的破旧小屋消失在熊熊火焰之中,包括病榻上那个女人。

梁夫子站定了一会,见小学子没有过于激愤的样子,才将他轻轻放下。

按理说贺亲王在外征讨北方腾玄国,其妻子作为要挟养于宫中,不会有人动他们才是,难道出了什么变数?

这时,一只青苍苍的鸟雀扑闪着小翅膀飞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肩头。

梁夫子摸了摸它胸口处的细羽,鸟儿便张口一吐,腹中掉出一节小纸卷。

他展开纸卷,顿时僵硬了瞬间,反复捏了又捏,这才两指一撮把纸卷变成了纸粉。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贺亲王遭伏失踪,不见尸身,疑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