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是谁

“吧?”

纳兰嫣然一脸黑线,甩了一眼那视线移开不敢与她对视的血瞳,转身就欲离开,然而刚刚迈出半步,便是意识到问题所在,微微偏过脸,冷声问道——

“怎么出去?”

或许是听出来了那语气中的怨毒之意,孤鸾剑不敢再含糊,连忙将实话供出:“诶呀别生气别生气,其实本座是知道的,纳兰家的成人仪式不是巳时开始吗?现在还有三个时辰呢,完全来得及的!甚至你还有余裕回去洗漱,更衣整顿一番!”

“真的?”

少女未曾回头,语气淡漠,没有丝毫欣喜,显然不打算轻易上当。

“当然咯,本座看起来是那种信口雌黄之人、啊不,之剑?何况本座连具体时间都记得,这不是说明本座还是非常在乎你对那成人仪式的看重嘛~”

闻言,纳兰嫣然缓缓转身,嘴角扬起一抹看似和蔼的笑意,柔声道:“那么,你又是如何预测到我的师父会去替我说情的呢?”

“...额”

少女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顿时让剑柄上的血瞳微微一颤,连忙又将视线偏开,支支吾吾道:“那个...嗯,好吧,本座的确是姑且没记清时间,不过~你看这不是也没出什么大事嘛~”

“哼。”

少女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诶呀~别生气了嘛~”孤鸾剑灰溜溜的凑近过来,一边绕着少女周身转着圈,一边谄媚道:“那——要不这样吧,没记好时间的确是本座的不对,予你些补偿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纳兰嫣然余光撇了一眼眯着血瞳的妖剑,漫不经心的问道:“说吧,补偿什么?”

妖剑扬起剑尖,指了指不远处的蚀幽尊者,嬉笑道:

“嘿嘿,那个老头儿的残魂就归你了,怎么样?”

“啊?”纳兰嫣然眉尖一挑,佯装疑惑道:“我刚才差点就打赢他了,要不是你出来打断,他的残魂早就是我的了,怎么还需要你给?”

“额这...”

没有料到少女竟然完全不领情,孤鸾剑陷入了语塞,片刻之后,才试探性的说道:“好像也有道理,那,那你想要什么,该不会是想要那斗气传承吧?”

虽然明明知道少女此时并没有想这些,但是孤鸾剑还是提到了这件事,毕竟这牵扯到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

云岚宗历代宗主所接受的都是斗气传承,出关之时皆是实力大涨,可眼前的少女,接受的却是魂技传承。

虽说若是把这魂技传承的消息传出去,恐怕别说西北大陆,就连那中州都会有不少人趋之若鹜的赶来抢夺,可问题在于——魂技并不会让少女的斗气境界增长,这个最直白的接受了传承的展现,却是无法在她的身上体现出来。

这意味着,纳兰嫣然纵然经历了生死门的试炼,出关时的境界依旧与入关时别无二致。

再加上怀璧其罪,纳兰嫣然出关后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说自己接受了魂技传承,这在宗门内尚且好说,毕竟可以适当将生死门内的经历透露一二,可到了三大家族聚会的成人仪式之上,定然会引来诸多议论,到时候就要由她自己费心来处理了。

孤鸾剑的话语的确让纳兰嫣然陷入了沉思,不过她思索的,却并非是上述这些问题。

感受到少女脑海中浮现的诸多思绪,血瞳微微一颤,眸光深处闪过一丝晦涩莫名的情绪。

纳兰嫣然沉思片刻,并未立刻回答是否接受,而是抛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那,只要我永远不接受斗气传承,云、你主人的残魂,便可以永远在生死门留存?”

孤鸾剑一怔。

虽然在感受到少女的那些思绪之时,它能从中推测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但是当她亲口说出时,心中仍是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让得它不知该作何回答。

“你...”

少女微微摇头,轻声道:“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否。”

一时之间,整片荒原仿佛都随着孤鸾剑的沉默陷入了凝滞,血瞳之中的不解交杂着思索,直到片刻之后,才幽幽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的确,如果你永远不接受传承,那他的残魂,是会永远留存于生死门之中。”

即便做出解答,但是它依然心中有些疑惑,虽然自己之前说了,只要接受魂技传承,那么就视为放弃了斗气传承,但实际上那只是它提出的最后一个考验,来确认眼前的少女究竟有没有那份资格继承自己的成名之技。

只是它的内心之中,确实是真的有一点...不想让残魂消逝的奢侈想法。

因为,它,其实就是——

“那,在我拒绝斗气传承之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在孤鸾剑陷入沉思之时,少女轻快的声音忽然响起,血瞳抬眸望去,只见得纳兰嫣然的脸颊之上,此刻正微微涌上一抹温柔的笑意。

“...你说吧。”

血瞳微微颤抖,强作冷静的说道。

纳兰嫣然点了点头,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轻声问道:“现在的你,究竟是云破天,还是司空茗?抑或是,两者都有?”

剑身一震,血瞳之中闪过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旋即被它立刻压下,缓缓变成了一分释然,那妖异的声音,此刻变得平淡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

“不知道,或许是直觉吧?”

少女微微摇了摇头,随意的说道。

练习心剑的时间之中,虽然那承受斗技的痛苦让她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考虑别的事情,但是偶然看向那悬停在一旁的妖剑之时,她的内心还是会泛起一些思绪。

虽然一开始,她便猜到了是云破天的残魂附着在了孤鸾剑之上,毕竟那妖剑口中热爱搞怪的主人,偏偏和它的言行举止一模一样,但却是无从证明。

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碎片浮现于脑海,看似凌乱的线索,终究拼凑成一幅清晰完整的画卷。

能登临斗尊,再加上那一手同阶无敌的魂技心剑,云破天在西北大陆之上定然已经难觅敌手,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未能护得那朝思暮想之人周全。

“‘父皇说了,如果你能踏临斗尊,那他,便会考虑你的提亲。’”

那时的云破天身份如何,不难推测。

二人在云岚山之上拥吻之时,山巅仍是荒芜之境,还没有宗门建立的迹象,他自然便还不是云岚宗的宗主。

一国皇女何其尊贵,能提出这等要求,并不为过。

可等昔日少年历经千险万难,真正的成为斗尊,成为那斗气大陆之上都有名有姓的强者之时。

却只能抱着所爱之人的冰冷尸身,徒留遗憾。

最令人扼腕的,不是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上星辰,而是当你终于长大,已经不用踮起脚尖便足以够到那树梢之顶时,却发现那枝叶之间的娇花已然凋零。

当然,抑或是被他人捷足先登,采撷而去。

也许正是从云破天的遗憾之中,她窥见了自己前世的影子。

当那个自称岩枭的少年在她心底悄然刻下痕迹,让她这个从未对异性动心的女子,心湖泛起微澜时,她才猛然惊觉——那朵曾被自己亲手弃于尘埃的花朵,如今却已盛开在别人的庭院之中。

一种名为遗憾的情绪,头一次出现在了她的心中。

而当她在与魂殿天尊的交手之后,知晓生死门可以保留残魂数以百年之时,立刻便想到了那丝可能。

云破天,是否便是带着司空茗的残魂,来到了这生死门之中呢?

“我很羡慕你,也很羡慕萧炎。”

那妖异的嗓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爽而温润的少年嗓音。

纳兰嫣然心中微动,却并没有开口打断。

“和那个总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小子相比,我,甚至连一个合格的爱人都算不上。”

从“本座”到“我”,这一称呼的转变,无疑是对她猜测的承认。

血瞳遥望向远方,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艳羡:“我羡慕他可以屡屡救所爱之人于水火,不至于让自己成为那镜里孤鸾;也羡慕你可以让一切重来,以弥补那圆月缺憾。”

“...练剑五十载,所谓几何。”

一句幽幽的感叹之后,那少年之音并没有如纳兰嫣然所想,去讲述那两人之间的故事,而是话锋一转。

“还记得吗?那日我曾告诉你,接受魂技传承,便无法再接受斗气传承。”

“当时的我,的确存了几分私心——”

他的声音微顿,话语间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如果你在做出决定时有丝毫犹豫,亦或是对那斗气传承露出心动之色,我便会当场抹杀你的灵魂。”

杀意掠过,虽不浓烈,却足以让人心生寒意,显然他所言非虚。

然而,纳兰嫣然则并未对这杀意有所反感,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猜的没错,那斗气传承之后,那两人的残魂便都会真正的消失于天地之间,所以她也能理解——

“诶呀,我就是吓唬她一下嘛,茗儿你干嘛老是这么关心她?”

孤鸾剑却是微微一颤,那少年之音仿佛在和别人对话一般。

茗儿?

纳兰嫣然心中一动,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与她共鸣的是云破天的残魂,而这孤鸾剑之中,则是同时蕴含了两人的残魂。

想到这里,少女心中也带上了一分好奇,对两人之间发生的故事涌起了几分兴趣,毕竟那还牵扯到一件关键的事——那便是为何云破天会被宗内高层避而不谈。

“故事,还是交给你自己去发掘的好。”

就在她思索之际,那剑身微微旋转,少年嗓音倏然变得轻灵婉转,竟变成一道少女之音。

“嗯?”

纳兰嫣然一怔,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因为这便是她在观看云破天的回忆之时,每每见到的少女之音。

“这是阿天的意思。”

血瞳微微闪烁,流露出一丝温和之意。

闻言,纳兰嫣然只得微微颔首,收回了那呼之欲出的疑问。

“之前阿天有不少得罪之处,望你见谅了。”

孤鸾剑之中,略带歉意的声音传出,接着剑身微微一倾,似是作出了一副躬身之态。

“没事没事,”纳兰嫣然连忙摇头道:“毕竟他是宗门前辈,也是为了我好,我能理解的。”

当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发虚,毕竟她可是刚刚才给了这宗门前辈一脚。

不过,既然确认了两道残魂仍存于剑内,并且彼此能交流,她的心情倒也放松了些许,至少,事情还未朝着那最坏的方向发展。

似是也和云破天一样能知晓纳兰嫣然心中所想,孤鸾剑的声音愈加柔和:“阿天只是嘴上刻薄,内心还是很温柔的,之前的心剑练习,也是他专门费心为你——”

话音未落,剑身忽然一震,声音也随之一变,带上了几分羞恼:“行了行了,少废话!魂殿那老头的残魂你下次再来收吧,现在没时间了。”

听出少年语气中那点掩饰不住的窘迫,纳兰嫣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