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惜瑶，我真的尽力了

苑惜瑶在望玥台开了一天的议会，本就有些疲乏，再加上陈皓阳这药茶的安眠作用，没过多久便感觉周身疲惫，昏昏欲睡。

陈皓阳见状也不再拽着她一起说话，而是找了个借口，一边收拾着散落一地的药材，一边催促她去休息。

等韶憬行从剑池归来，冰雪玉华早已经熄去了灯火，只留下了正厅内的那一盏摇曳的油灯，旁边还放了一碗被灵力温着的药膳，有一张纸条压在碗下，上面用狂草写了四个大字。

“喝掉，睡觉！”

韶憬行：“……”

还真是很像陈皓阳的作风！

韶憬行再三忍下想要把药膳泼到外面的冲动，最后一咬牙，将那药整碗喝下。

真是瞎操哪门子的心！

腹诽归腹诽，陈皓阳的好意他还是心领了，便也没有点灯，而是悄悄地洗了漱，也回到自己的床上歇下了。

一夜无梦。

待苑惜瑶再次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旭日东升，微微泛红的斜阳照在半透的纸窗上，布下一层一层的黑影，她伸出手去，轻轻描绘着那半圈的光影，一遍，又一遍。

她极少会在起床后，在窗户上看到屋檐的影子。

昨晚睡得极好，没有噩梦，也没有起夜，一觉到天亮，眼睛一闭，再一睁，这一夜便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一声琴响在院内响起。

房屋的隔音效果极好，苑惜瑶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推测出有谁在院内拨弄着清脆的琴弦。

她侧耳细细地感受着，那琴声悠悠长长，如月皎波澄，又如溪水般清脆如珠。

韶憬行心情极好。

她有多久没有在清晨听到韶憬行这样低回如呢喃细语的琴声了？说实话，她也不记得了，只知道自自己受伤以来，韶憬行每次见到她，都眉头紧锁，极少会眉舒目展，大多数时间，都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看的惜瑶不得不强自振作起来，尽可能以最好的状态前来面对。

可每当她这么做的时候，他的眉眼处的阴霾往往会暗沉的更加厉害。

不过现在可是好了，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再也不用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了。

于是她披上外衣，推门而出。

清晨的阳光刺眼的很，惜瑶一手遮住眼睛，过了好一阵，才慢慢适应着这明亮的光线。

“惜瑶，你醒啦？”

苑惜瑶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陈皓阳正坐在窗户下面的台阶上，两只手臂上面的衣袖挽至腕间，大约是刚刚下了灶台，手臂上面还有不少的草木灰，和满条手臂的伤疤融在一起，倒是有了些刚刚从山上打猎归来的“糙汉子”模样。

“嗯。”惜瑶点点头，就算是做了回应。

“起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会儿呢。”陈皓阳拍了拍满手的煤灰，他昨天加了不少的安神药进去，可没想到这效果还是打了折扣。

“哪里有那么多的觉要睡，再说这天已经亮了，不算太早了。”惜瑶轻声道，她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非常清楚，无论是多好的安神药，到头来依旧很难平复她内心的不安，即便是在自己家中，她也极少能够有安安宁宁地睡过整觉，到了清晨，还是会在朝阳升起之后，第一时间睁开双眼。

“早，惜瑶。”

手指刮过琴弦的声音十分动听，在一声清脆的挑弦过后，韶憬行站起身，展开放在手边的白布，将其铺在琴弦上，不让清晨的朝露浸湿脆弱的琴弦。

“大清早的便听见你在外面练琴，昨晚回来挺晚的吧？休息时间够吗？”后山剑池的结界范围很广，是一个费时费力却不讨好的活计，以韶憬行目前的修为，想要全部检查一遍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灵力。

“无妨。”在看到惜瑶之后，韶憬行眉眼间的凌厉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那一望无际的温柔和欣喜。

苑惜瑶低眉望去，果然看见他眼底的乌青淡去了很多。

“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们这里灵气充裕，尤其是清晨，静谧且无人打扰，很适合修行。”陈皓阳由衷地赞叹道，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么两个大活人进进出出，还有那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大院子，陈皓阳几乎就认为，自己跑到了深山老林里面，和两个常年不出山的老隐士作伴！

看陈皓阳这一副闲的不行的样子，苑惜瑶奇怪道：“那你为什么不去休息，反而在这里闲坐着看？”

陈皓阳抬了抬下巴，指向了韶憬行：“坐着看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能够有幸听上一曲和熙长老弹奏的《采葛》，这可是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如若在之前，陈皓阳一定会好好地向韶憬行调笑一番，一个表情万年不变的禁欲系大长老，居然也有够铁树开花，春心萌动的一天。

可在听过了他和惜瑶的故事之后，他便再也不会将这番话说出口了。

如果不是自己和他想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自己或许

还会想办法帮他的忙，但是现在的话……

恕自己爱莫能助。

“是吗？”苑惜瑶歪了脑袋，一脸的不信。

“是啊。我可是真心觉得叹为观止，虽说按照你们的说法，和熙长老的音律术并不是传承于名家大家之手，可现在，不也是受人追捧吗？有自己的特色，可比那些千篇一律的弹奏让人更加记忆犹新。”陈皓阳拍拍屁股站起身，他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青楼酒楼都是他经常出入打探消息的场所，也点过几首小曲，听过不少戏文，自是有着自己的判断。

最好的乐师，那一定是最能够在乐谱当中注入自己情感的乐师。

韶憬行的琴声虽然单调，远没有那高超的技艺作为加持，可贵在充满灵性，每一拨每一挑都灌注了他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悠扬的像山间的泉水，清亮亮的流淌着，令听者全神贯注的，身心皆融入曲中。

“油嘴滑舌。”韶憬行虽是这样说，嘴角却是微微勾起。

“油嘴滑舌？我可是在追捧你啊，就凭熙长老这自学成才的这一点，在下就已经十分敬服，若换做是我，不要说出师了，能够把五音估摸着拨弄个准确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能像你这般，将《式微》弹出了‘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的感觉？”陈皓阳摸了摸下巴，却摸了一手的灰，仿佛给自己涂上了一层灰色的胡子，便赶紧用袖子在脸上重新擦了擦，却越擦越花，简直不能看。

苑惜瑶卷起手，用干净的袖口帮他擦去脸上的煤灰：“听闻陈公子虽说是出身医道世家，但幼时也曾受过四书五经六艺，应当通些音律。”

陈皓阳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每天在外流浪，哪里还有时间钻研这些？基本上能忘的也都忘的差不多，只是大致还能记得些，不至于五音不全。”他自幼还是以修习医术和武功为主，高叔叔也没有放太多的心思去培养他的六艺，哦，不对，他的画作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韶憬行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似是不想再多看一眼，便道：“早饭已经做好了，吃饭吧。”

于是……

苑惜瑶盯着这一桌焦炭发起了呆。

陈皓阳抿了嘴，眼神中尽是躲闪。

韶憬行十分不好意思地攥紧了衣角。

“那个……实在是抱歉啊，好像，有点糊底了。”

你确定这是“有点”糊底了？

苑惜瑶看了看这一桌子不知道是什么的黑炭发了半晌的呆，然后再看了看陈皓阳被涂抹地黑漆漆的双手，最后落到了韶憬行干净的衣袖上。

清晨霜重，他却只穿了一身的薄衫，连外套都没有穿。

是外衣被炭火烤的简直不能看了吧！

于是她挑起一根黑漆漆的树枝，问道：“这是什么？”

韶憬行：“韭菜。”

苑惜瑶咽了口唾沫，又挑起另一根焦黑的长草：“这也是韭菜？”

“菠菜。”

苑惜瑶脸颊有些抽搐，在盘子里面翻找一通，最后终于找到一根勉强能够辨认出颜色的长棍：“这个不会是蒜苗吧？”

陈皓阳：“……那是豆芽。”

于是苑惜瑶满脸嫌弃地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掷，向韶憬行问道：“那个是你做的？”

韶憬行指了指那盘韭菜。

想他不是吃她做的饭便是和其它修士们一起在饭堂用餐，苑惜瑶便忍了他这极少数下厨做的“家肴”。

多亏他的粥一向做的极好，无论是凉粥还是肉粥，那都是粥里的上上品。

……就是用来下这些菜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你呢？”

“这个。”

扫了一眼粘在筷子那几根豆芽，苑惜瑶无不疑惑地说道：“你的烤肉不是做的很好吗？”

“烤肉是烤肉！炒菜是炒菜，这怎么能一样呢！”

“都是用火做饭，哪里不一样？”

“一个用铁锅，一个用铁叉。”陈皓阳说的一脸理直气壮。

“……”

“……”

苑惜瑶最后扒了扒那几根菠菜，道：“这个还勉强可以看，谁做的？”

陈皓阳和韶憬行默契对视一眼，双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言说的尴尬。

得了，是这两人同时做的。

“算了，还有粥吗？”

“有，还有很多。”韶憬行答道。

“喝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