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计划

长胜镖局车队中,有驾未挂镖局旗帜的马车。

这马车格外显眼,不仅车厢外观极是华贵,甚至连拉车的马都比其他的高出一头。

车厢里,王家三少爷与管事相对而坐。

自从昨日两个黑衣人,上了李书窈的车后,王铜便一直阴沉着脸。

王管事搓着手,一脸讨好道:“三少爷别担心,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王铜低声道:“多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总归有些不踏实!”

正如宁长逸所猜测那般,这趟走镖是王家的阴谋。

永嘉县王氏,之前不过一破落户,祖上有些余财,但到了王铜爷爷那辈,也被挥霍得差不多了。

六年前,有位须发乌黑、仙风道骨的中年人,突然出现在了王家门口。

中年人自称云某,是个修道者,之前受王家先祖施惠,而今先祖已去,便来寻王氏后人报恩。

起初王家人以为那是个骗子,便将其打发走了。

那云某也不强留,在门口丢了个枣核,只说改日再来,便离开了。

而次日一早,王氏族人打开大门,却见门口赫然出现一棵参天枣树。

参天大树上硕果累累,尽是熟透的枣子。枣子又大又红,一串串将枝头都压完了。

有胆大之人拿了竹竿,将枣子打下一些,洗后尝了尝,只觉沁人心脾、余香满口、回味无穷。

众人从未吃过如此清香津甜的果子,皆道这是是天上掉下来的仙果。

而枣树,自然也是仙树,那么种树的人,那不得是仙人?

当日傍晚,自称云某的中年人又来拜访,王家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准备了好酒好菜,奉其为座上之宾。

那道人自称六品修仙者,王家欣喜若狂,谓其云仙师。

此后,在云仙师助济下,整个家族蒸蒸日上,没用几年,便在城东最金贵之地段,置办了套偌大宅院。

有了钱,便会想些别的东西,比如修仙。

云仙师对此欣然应允,但王家族人资质无一堪用。

他便给了王家三兄弟王金、王银、王铜每人一块玉佩。

说只要一直带着此玉,时间久了,便有改换根骨的机会,从没有仙缘的凡俗,蜕变为可堪求仙之才。

就这么过了两年。

王金王银都很顺利,两人已经能隐约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只不过目前仍未入品,无法引灵气入体罢了。

只要再过些岁月,他们二人就可改换根骨,真正踏上修仙之路了。

但王铜这里,却出了些问题。

盖因其资质实在太差,云仙师给的玉佩,也爱莫能助。

王铜有如天打雷劈:两位兄长都可成仙,自己却只能当个凡人吗?何其不公!

但云仙师却道,原来玉佩也并非毫无作用,王铜佩戴的这些年月,资质已大有改观。

而让他根骨改天换地,如今却只差临门一脚了。

这“临门一脚”,便是找个年岁相仿,且有修为在身的年轻女子相配。

吸收那女子修为,如此阴阳调和,根骨大成,王铜便可修仙了。

王铜看上了长胜镖局的李书窈。

他原本就对此女颇为属意,如今更是非她不可了。

但李书窈却是看不上王铜,后者没办法,便从云仙师那弄了几张符箓,令人偷袭了镖局的镖头。

李书窈为救父亲,别无选择,只得答应自己的要求。

此行押镖,路上早就有位七品武夫埋伏。

并且,李书窈身边的周伯,也已被王家收服。

到时周伯在李书窈身边做些手脚,让其失去抵抗之力。

然后那位路中埋伏的七品武夫,再乘机动手。

将李书窈和自己一起掳掠了去。

到时如何处置,还不是我王铜说了算?

之所以在押镖时动手,还是因长胜镖局在永嘉县有些势力。

再加上,云仙师叮嘱过,无论如何,万勿引起官府,或其他修仙者的注意。

故而王铜才要李书窈出来押镖,然后在路上动手。

此番计划,可说万无一失。

然而,却不料半路杀出两位黑衣人,这让事情生出了些许不确定。

虽然他们多半是凡人,但倘若是同李书窈一样的九品武夫,总归有些麻烦。

王铜皱眉沉思之际,却见对面的王管事阴恻恻一笑。

后者低声道:“李书窈身边那位周伯,已透了信给老夫,新上车那两人,其中一个包您满意!”

王铜挑了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王管事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被王家收服的周伯,一直在暗中观察两个黑衣人。

他发现,其中总在沉睡、可能受了伤的那人,竟是位貌如天仙的女子。

周伯说,黑衣女子极可能和李书窈一样,也有修为在身。

“哦?”王铜坐直身子,立刻起了兴趣。

王管事嘿嘿笑道:“如此一来,三少爷您的目标,可就不止李书窈一个了!”

王铜兴奋地直拍大腿,“好!”。

云仙师说要找个入品的年轻女子,吸收其修为,

这样才能让自己踏入修仙之途。

有修为在身的人,不管修士还是武人,都是万中无一,没那么好遇到的。

而且还要年轻女子,那就更少了。

因此,王铜一直以李书窈为目标。

但如今,想不到半路上车的两人,其中就有一人符合自己要求!

难怪周伯主动邀请两个黑衣人上车,原来如此。

那个叫宁无忌的小子,遮掩得可真不错啊。

自己被骗过,还以为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呢!

不过,宁无忌定想不到,身边的周伯,其实是自己的人。

王铜急不可耐道:

“让周伯下手时注意点,不仅是李书窈,还有那个黑衣女子!”

王管事谄媚道:“自然,自然。我让周伯把两个人一块,嘿嘿。”

周伯身上有样云仙师的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失去反抗之力。

对于有修为者,便是浑身真气停滞,经脉滞涩不堪。

而按照王铜的要求,他不仅要李书窈,还有那个半路上车的女子。

王管事呵呵笑道:“小的对您忠心耿耿,三少爷您是知道的。”

王铜点了点头,道:“等回了家,我在云仙师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王管事闻言,满是褶皱的老脸笑开了花。

……

车队到达了一个小镇。

此时临近傍晚,日头只在西边群山空隙中,留下一道残红。

李书窈决定,就在这个镇子过夜。

众人找了家客栈,几个镖手将马匹从车厢解下,牵去了马槽。

这几日舟车劳顿,众人都有些疲惫,周伯便让小二做了两桌好菜。

席间。

李书窈一边夹菜,一边对周伯说,怎么今天这马颇显疲惫呢?

此马虽不是汗血宝驹,但也跟父亲走了许多年的镖,体力是一等一的。

而最近两天,它总蔫了吧唧的。

此外,好像还比以往更能吃了。

通常四五捧草料就够了,但今天居然吃了十大捧。

宁长逸看了眼身旁的姑姑,没敢吱声。

这顿饭一直吃到临近半夜。

月上屋脊,众人酒足饭饱,各自回了客房。

酉时。

镖手们喝醉了酒,早就呼噜震天响。

而李书窈,周伯,宁长逸二人,分别各自一间客房。

至于王家主仆,自是单独两间,还是最好的甲等房。

即便如此,王铜还是颇为抱怨,觉得逼仄不堪。

夜深人静时,有间客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此刻寂静,老旧木门发出的嘎吱声格外响亮。

房间里走出个人。

那人佝偻着背,踮着脚尖向右侧走去。

此家客栈中间是大房,睡的都是镖手们,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鼾声。

而走廊两边,则是单人或双人居住的小客房。

而此人前去那边,正是李书窈、宁长逸的两间。

他动作非常小心,经过过道时,月光从外面照了进来,正好照在此人脸上。

正是长胜镖局的老管家,周伯。

周伯面容凝重,额头一颗汗珠滑下。

突然他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间,神情挣扎。

几次转过身子,他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

一步一步,就这样离少镖头的客房,越来越近了。

最终,周伯站在了李书窈门口。

而在对面,就是宁无忌那二人的客房。

少镖头是入品武人,若有人深夜靠近,定会察觉。

但此刻周伯手中,却紧紧攥着道符箓。

符箓是王铜给的,只要有这个,寻常修士武夫便难以察觉。

且这符箓还能无效寻常防护手段。

周伯从怀中拿出个小瓷瓶。

目光死死盯着手中之物,表情数次挣扎。

十数息后,他略显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打开塞子,周伯悄悄靠近李书窈的房门。

他将瓶口倾泻,于房门与地板的间隙,倒下了一滴银白液体。

液体刚一落地,便如同生了四肢。

它滋溜一下,眨眼钻进了李书窈的房门。

这个小瓷瓶,也是王铜给的。

王三少爷说,此物乃是他从云仙师那求来的。

别看瓶子小,但其中液体只要一滴,就能让七品以下的修士武夫,失去抵抗能力。

具体而言,便是会让其经脉闭塞,真气运转停滞。

使用方法很简单,正如刚才他所做的,倒一滴即可。

周伯转过头,目光看向对面的房门。

门后面,便是之前半路上车的那两位黑衣人。

按王铜说的,除李书窈外,也要对其中那个黑衣女子下手。

而这两人,尤其是那个昏迷不醒的,似乎不简单。

这还是周伯自己透露给王管事的。

之前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终于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想不到,对方却是个面容清雅的女子。

之前,自己和少镖头都下意识以为,那人也同样是个年轻男子。

自称叫宁无忌的,其实他掩盖得颇为不错。

但同乘一驾马车,再怎么样也会被有心人发现,比如自己。

周伯虽无修为,但对修士武人的事,知道的却也不少。

主要是一直跟在镖头身边,而后者是七品武夫。

周伯能看出来,一直沉睡的那位女子,受的伤并不简单,至少不像宁无忌说的那样。

她伤势应该颇重,此时不得不陷入这种状态,用以自救。

毫无疑问,在这种情况下,若对她使用小瓷瓶中的液体……

一旦经脉闭塞、真气停滞,对于她而言,或许不仅仅是暂时无法反抗那么简单。

但自己没法违抗王家主仆的话。

周伯深吸一口气,一不做二不行。

少镖头都下黑手了,还差一个萍水相逢的黑衣女人吗?

他悄咪咪蹲下身子,挪到了房门口。

手中小瓷瓶微微倾斜,一滴液体即将从瓶口滴下。

那液体此时也竟像活了一般,张牙舞爪地想要冲破瓷瓶的禁锢。

“滴答。”

不是瓶中液体,而是汗珠滴落的声音。

周伯突然手抖了下,原本即将溢出瓶口的液体,又流回了瓶中。

他又长长吸了口气,稳下心神,反复告诉自己这没什么。

只是,当周伯再次下手时,却觉眼前出现了道阴影。

他猛地一惊,慌乱间瓷瓶也掉了下去。

然而,瓷瓶并未落在地面。

而是晃晃悠悠飞了起来,飞到了另一只手上。

宁长逸的手上。

周伯转过身,眼睛瞪得老大。

他面前站了两个人,是少镖头,和那个叫宁无忌的小子。

他们居高临下,正冷冷注视着自己。

周伯霎时间失去了意识。

当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抬进了客房里。

此间客房仅一张床,应是李书窈的。

“你醒了?”

身旁传来一个声音,周伯转头望去,看到了宁无忌。

而在他身后,是李书窈。

周伯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怎么都做不到。

宁长逸道:“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

让他起疑的,是周伯总有意无意往姑姑这边看,像在观察什么。

于是有次,宁长逸故意推了周伯一下,让他跌倒划破手掌。

然后接着帮其上药,将鉴谎石藏在手心,悄悄按在了周伯手上。

上药时,宁长逸东拉西扯,问了很多事情。

因此,他发现对方在说谎。

在这个过程中,周伯虽感觉有些异样,但并未起疑。

毕竟他只是普通人,怎会知晓鉴谎石这等法宝。

宁长逸便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李书窈,当然隐蔽了鉴谎石。

后者起初不信,直到看见今晚所发生的。

女子镖头面容写满失望,“周伯,自我记事起,你就在镖局了。”

周伯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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