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别无选择

宁长逸背着姑姑，对李书窈和周伯躬了躬身。

车厢里的少女轻轻点头。

负责驾车的周伯笑着道：“小兄弟上车吧。”

王铜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但身边全是长胜镖局的人，他没再说什么，一甩袖子快步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宁长逸则背着无心，上了李书窈的车。

其余镖手见状，也纷纷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领头的周伯一扬马鞭，车队继续前进。

车厢里，宁长逸让姑姑靠在自己肩上后，便与李书窈相对而坐。

少女道：“未闻公子大名。”

宁长逸道：“在下宁无忌。”

少女点头，“好名字，某是李书窈。”

宁长逸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之前他已从争吵中得知了对方姓名。

不过，对方自称为“某”，这在女子中还挺少见的。

李书窈道：“宁公子的朋友可是受了伤？”

宁长逸看了眼肩侧的姑姑，笑着道：“确实受了点伤，但目前问题不大。”

在前方赶车的周伯道：“车厢里有药的。”

李书窈也点了点头。

宁长逸道：“多谢二位好意，但之前大夫嘱托过，不可随意增减药品。”

对方为镖局，多半是些治疗外伤的药品，不会有能帮姑姑的灵丹妙药。

况且，补气丹姑姑都说没用，他更不会用来历不明的东西。

李书窈闻言，点点头没再多问。

之后，两人又交谈了番，宁某人对自己来历编了套说辞。

他也得知，对方是长胜镖局镖头独女。其实此前别人叫她少镖头时，就猜到了。

谈话间，宁长逸亦在暗中观察对面的少女。

李书窈乍看眉眼凌厉，颇有女侠英气，但此时离近了才注意到，面容亦有女子柔美。

而且，对方气息均匀平稳，呼吸间带着灵气周转。

宁长逸突然问道：“姑娘可有修为在身？”

不待李书窈回答，车外的周伯却大声道：

“哈哈哈哈，小兄弟不瞒你，我们少镖头今年不过十七，已是九品武者了！”

周伯的自豪溢于言表，倒是李书窈有些不好意思。

宁长逸拱手道：“厉害。”

这不是客套，十七岁能成为入品武人，而且还是个女子，确实很了不起。

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像谢以兮那般的。

就说宁长逸自己，若非《天命书》在手，这会也还是个普通人。

周伯又道：“而且啊，我们少镖头也不是从小就习武的，之前她装的跟个大家闺秀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开始练武也就这四五年的事。”

李书窈轻咳了声，周伯这才哈哈一笑，不再说了。

宁长逸有些吃惊，短短四五年能成为入品武者。

之前得知，长胜镖局并非有势力的组织，镖头也就是李书窈的父亲，目前也不过七品。

七品是个门槛，再往上，便是中三品了。

进境难度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大部分修士武夫，一生也就止步七品了。

宁长逸打量了下女子的手，只见其手指修长，骨节却颇为分明，一双手居然既有柔美又有力量感。

更关键的是，对方虎口和小指都生着一层厚茧。

可见付出汗水不知凡几。

这时，李书窈突然问道：“公子也是习武之人？”

宁长逸抬起头，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腰间木剑。

“会些两脚猫功夫，随便耍耍。”他答道。

李书窈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车厢里陷入沉默，只有脚下传来车轮轧过土石的声音。

木轮碾过一块大石头，车厢也随之剧烈颠簸了一下。

靠在肩上的姑姑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滑下去。

他连忙伸手揽住她肩膀，又让其靠了回来。

过了会，宁长逸开口问道：“李姑娘与后面的那家少爷，互相可有龃龉？”

虽然此刻和李书窈坐在一起，但他的心早就飞去王铜那了。

忍了这么久，宁长逸早就想问了。

毕竟自己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王铜那块灵玉玉佩。

虽对正常修士不过锦上添花，但对现在的姑姑而言，绝对是雪中送炭。

而经过之前铺垫，现在挑出这个话题总算不至于太突兀。

李书窈睁开双眼，叹了口气，点头道：

“王铜是王家三子，那老头是王家管事。王家和我们长胜镖局都是永嘉县的，王家想拓展产业，吞并我们长胜镖局，父亲不允，这才有了矛盾，公子见笑了。”

赶车的周伯突然道：“哼，我看王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宁长逸问道：“为何这么说？”

周伯道：

“小兄弟有所不知，那王家早先本是个破落户，根本没什么势力。

“不过六年前，突然有个修仙者找上了他们，说是自己受过王家先祖的恩惠，特来寻其后人报恩。

“他们都管那个修仙者叫什么云仙师，那个云仙师不是武夫，是真正的修仙者，据说是个六品！

“打那以后，王家仗着云仙师，在城中作威作福。之前又看上了我们镖局，说要少镖头许配给那个三少爷王铜。

“镖头自然不答应，县里到处都在传，那云仙师不是好人，没少拿活人炼丹。少镖头要嫁到王家，指不定要遭什么殃呢！”

宁长逸微微皱眉，略有所思。

周伯表达得有些乱，他在心中捋了一捋。

永嘉郡的永嘉县，有个破落户王家。

六年前有一天，一位叫做云仙师的六品修仙者，找上了门。

云仙师自称受过王家先祖之恩，特来寻王家后人报恩。

六品修士在永嘉县不常见，王家因此好不威风。

之后王家看上了长胜镖局，想吞并之，还想李书窈嫁给三少爷王铜。

但云仙师和王家风评不太好，似乎不少人遭殃。

镖头担心女儿，自然不同意，这便是长胜镖局与王家矛盾的由来。

宁长逸用手摩挲着下巴。

毫无疑问，王铜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灵玉这等法宝，为何会出现在王铜身上，似乎就有了答案。

多半是那个六品修士云仙师的。

虽然区区六品，能够拥有灵玉也令人诧异，但至少比凡人拥有合理不少。

宁长逸又问：“但我听你们此行押镖，为的就是王家？”

之前，李书窈和王管事争执中，提到过这趟押的就是王家的镖。

且镖局押镖，王家三少爷和管事，为何也在车队里，有点奇怪。

李书窈面有悲戚，道：“半月前，家父在走镖途中遭人暗算，性命垂危……”

宁长逸登时了然，心中已猜到了原因。

李书窈继续道：“虽无证据，但和王家那位云仙师，定脱不了干系！”

宁长逸点头。

所谓押镖，其实走的都是多年经营的成熟路线，沿途各路势力早就打点清楚了。

而且七品武夫，绝对算高战力，押个镖绰绰有余，按说没那么容易遇上危险。

周伯继续道：“镖头伤重难医，王家跳出来指名要少镖头走镖，事后云仙师会出手医治，少镖头没有办法……”

宁长逸再次点头，对整件事情有了大致了解。

李书窈父亲被人偷袭，多半是王家的云仙师所为。

王家又指名李书窈为押镖，后者为救父亲，只得答应。

且王家三子王铜，也找了个借口随行。

宁长逸摩挲着下巴，继续沉思。

之前王家向李书窈提过亲，想让其嫁给王铜。

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其中必有计较。

至于为何要让李书窈此行走镖……

多半是长胜镖局在永嘉县城有些实力。

且城中官府也在，王家有所顾忌。

宁长逸问道：“李姑娘可想过路上会有危险？”

李书窈却只苦笑了声，“有危险又能怎样？我还能不来吗？”

宁长逸叹了口气。

看来对方对此早有明悟，但为救亲人，又别无选择。

明知这趟走镖是王家圈套，却也只能闭着眼往里跳。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王铜，或者说王家，为何对李书窈如此执着呢？

难道只因这位三少爷的倾心？还是同坊间流传那般，和云仙师脱不了干系？

宁长逸直接问道：“王家为何如此执着，李姑娘可有头绪？”

李书窈道：“不清楚。”

宁长逸闭上眼睛，在心中仔细分析。

自己目的是拿到王铜的灵玉，以帮助姑姑。

而那块玉佩，多半是六品修士云仙师的东西。

若贸然抢夺，必然引起云仙师警觉。

在姑姑摄神的情况下，与一个六品修士为敌么……

有些太过冒险了。

自己尚算其次，最不想的是姑姑遭遇危险。

那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玉佩呢？

宁长逸觉得有些头大。

他意识下沉，不自觉聚焦到了脑海中的《天命书》。

上面记载着自己的信息。

【宁长逸，修为九品。】

【天命筹九。】

自己修为仍是九品，主要是没有天命筹用来进阶。

之前在钱塘城中，面对那三名刺客，自己构建七星大阵，以及重新刻下馈搠阵法，已将天命筹用光了。

目前的九点，还是从钱塘县逃出后，在姑姑身边，每天三个点而积攒的。

在脑海中将《天命书》翻了一页。

下页记载就是姑姑的信息。

【无心，修为……】

记载姑姑境界的文字，非常模糊，以至难以辨别。

宁长逸心中顿时一惊。

他清楚记得，姑姑之前境界是太虚六重楼。

这会怎看不清了呢？

宁长逸聚集全部心神，努力辨别那模糊文字。

在消耗巨大心神的情况下，几个模糊的文字，终于渐渐清晰。

然而，当看清的那一刻，宁长逸却只觉遍体生寒。

【无心，修为四品。】

【无心，修为三品。】

【无心，修为四品。】

甚至，《天命书》上的文字还在不断变化着。

——跌境？！

宁长逸当即想到一种可能。

他猛地睁开双眼，扭头看向肩侧的黑衣女子。

因为宽大兜帽的遮掩，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小巧的下巴。

感受着肩膀传来的重量，比寻常女子大得多的重量，宁长逸感觉胳膊有些酸麻。

毫无疑问，姑姑是在为自己破除命灯时，承受了超乎想象的伤害。

这些她没和自己说过。

宁长逸却知道，一旦跌境，便很难回到原本境界了。

运气好的，能恢复七八成修为。

而运气差的，恢复个两三成就不错了。

而且还是在自身状态良好的情况下，才可能恢复一些实力。

但姑姑目前的状况，绝对和“良好”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经脉都出问题了，伤势重得都被迫冬眠了……怎么可能好的了！

姑姑没说过自己伤势，她没想到宁长逸竟从《天命书》中窥探到了端倪。

宁长逸将腰间木剑攥得嘎吱作响。

但他还是冷静下来开始分析。

以目前姑姑的状态，境界别说恢复七八成，就算是四五成、两三成，都可能是奢望。

这是在经脉得到有效修复的情况下。

若摄神不顺利，经脉大穴仍旧受损……

到那时，一切就都难料了。

“宁公子，身体不舒服吗？”

这时，对面的李书窈突然开口道。

宁长逸陡然回神，惊觉方才自己神色太明显了。

他尽量以平稳的声音道：“没事。”

又看了眼肩侧的姑姑，宁长逸心中打定主意。

如果说之前，他看中了那块灵玉，但也只想试试。

若实在没机会下手，也不强求。

毕竟若风险大于收益，他才不冒险。

但此时此刻，宁长逸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别无选择。

就像李书窈，即便知道是王家圈套，但为了父亲，也只能往下跳。

而他宁长逸，为了姑姑，现如今也只能全力一搏。

马车行进，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

李书窈下令停止前进，镖手们好吃口干粮。

周伯和李书窈也下了车，拿出干粮和水。

宁长逸下车时，也不知怎的，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倒去。

这一倒不要紧，却连带前面的周伯也栽倒在地。

老人痛呼一声，整个人成了宁长逸的肉垫。

宁长逸连忙爬起，很不好意地将周伯扶起。

却发现周伯跌到时，手掌按在了石头上，被划破一道不大也不小的口子。

李书窈当即从车厢里拿出创伤药，想给周伯上药。

宁长逸自告奋勇，揽了这个活。

他一边给周伯上药，一边和周伯继续聊着王家和长胜镖局。

半个时辰过去，镖手们吃饱喝足，车队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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