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只是新工作的开始

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如同垂死挣扎的哀鸣,在死寂的病房里尖锐地撕裂空气。

凌远浑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父亲那张因悲痛而扭曲的脸,他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攥着自己冰凉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声声压抑的“儿子”卡在喉咙里。母亲则用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泪水无声地淌过她眼角的皱纹,另一只手则紧紧拉着他的另一只手,贴在她自己满是泪痕的脸上轻轻摩挲,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留住什么。

凌远想开口,想再说一句“别哭”,想再握一握父母的手。嘴唇翕动,却连一丝微弱的气音都无法挤出,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剥离感吞噬着他。

“滴————————”

心电监护仪拉长了最后一声绝望的蜂鸣,彻底归于一条冰冷的直线。

黑暗,如同粘稠的、无光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凌远所有的知觉和视线。

“这就认命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带着某种勾魂摄魄的妩媚,直接在他沉寂的意识深处响起。这声音妖娆蚀骨,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远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病房、父母、仪器……一切都消失了。他发现自己悬浮在一个难以言喻的空间里。脚下是一座宏伟到难以想象的殿堂,雕梁画栋,金玉铺地,流光溢彩,极尽辉煌古雅之能事。他下意识想踩实地面,却惊觉脚下空空如也,没有一丝触感。

“我……”他试图移动,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体!连“低头”这个动作都无法完成!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无形的意识。他“挥舞”着并不存在的“手臂”,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那妖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慌什么?不过是死了而已。恰好呢,本座需要个伶俐点的去办件事儿,瞧着你灵魂还算干净,顺手就拘来了。”

话音落下,凌远正前方,一道巨大的、绘着百鸟朝凤图的华丽屏风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屏风后,是一张铺着雪白狐裘的宽大软榻。

一个女子,慵懒地侧卧其上。

她的美,超脱了凡俗的想象,是一种糅合了极致魅惑与空灵仙气的矛盾体。眉眼如画,顾盼生辉,红唇似火,一袭轻纱罗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她无意间晃动那条修长玉腿时,裙摆开衩处,偶尔会闪过一抹蓬松、油亮的雪白狐尾尖。

女子纤细如玉的手指随意地勾了勾。

凌远感觉自己无形的“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向前飘去,一直飘到软榻前方才停下。

“有个小世界,”女子红唇微启,声音依旧柔媚,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里面的几个土著神,本座看着……很不顺眼。你去,灭了他们。”

凌远懵了。灭神?开什么玩笑!他一个刚死的大学生,灵魂都还是光球形态,去灭神?

他想说话,想质问,想拒绝。但他现在只是一个意识体,连嘴巴都没有!强烈的意念让他整个“身体”——如果那光球算身体的话——在原地剧烈地晃动起来。

女子似乎觉得很有趣,微微歪头:“哦?想说话?”

她随意地挥了挥另一只手。

凌远立刻感觉到自己“脸”的位置,凭空多出了一个器官的“感觉”——一张嘴。

他刚想开口,那女子却又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绝美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等等,急什么?你不想先瞧瞧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么?”

一面边缘镶嵌着奇异宝石、光华流转的镜子,凭空出现在凌远“面前”。

凌远下意识地“看”向镜中——

“我屮艸芔茻!!!”

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咆哮在凌远意识里炸开。

镜子里,哪有什么英俊帅气的青年灵魂?只有一个圆滚滚、足球大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球!光球表面光滑无比,只有正中央,突兀地长着一张红得发亮、又厚又翘的——香!肠!嘴!

那画面,荒诞、滑稽到了极点!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软榻上的狐妖女子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银铃般、却又带着强大威压的笑声,整个辉煌大殿仿佛都在这笑声中微微震颤。她笑得花枝乱颤,那条雪白的狐尾更是欢快地摆动起来。

凌远盯着那张香肠嘴,整个光球都僵硬了,白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巨大的羞耻感甚至暂时压过了对“灭神”任务的恐惧。

等那狐妖笑得差不多了,凌远才用那张新得的香肠嘴,发出一种古怪的、仿佛直接在空气中震荡的声音:“大……大佬!土著神……那再怎么弱也是神啊!我就一……一光球,还是带香肠嘴的!我怎么灭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

“简单。”狐妖女子终于止住笑,指尖捻着一缕银发,漫不经心地说,“本座赐你一套功法。只要你不蠢得把自己炼没了,保你在那小世界里横着走。”

功法?凌远心中一动,这似乎是唯一的依仗了。他想起病床前父母悲痛欲绝的脸,香肠嘴动了动,带着一丝恳求:“我……我帮您做事,那我的父母……”

“安心。”狐妖女子直接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淡漠,“本座保他们余生无病无灾,寿终正寝。好了,莫再聒噪,时辰到了。”

她不再给凌远任何开口的机会,那只曾勾动他灵魂的玉指,指尖骤然亮起一点璀璨夺目的金芒。那金芒虽小,却蕴含着令凌远灵魂战栗的恐怖力量。

“去吧!”

指尖轻弹,金芒如离弦之箭,瞬间没入凌远那足球大小、顶着香肠嘴的光球灵魂之中。

嗡——!

凌远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撕裂般的巨力传来,眼前瞬间被纯粹的金色和黑暗交替覆盖,随即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入海底的碎片,艰难地一点点重新聚拢。

温暖……

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彻底包裹的温暖感,浸润着凌远新生的、懵懂的感知。仿佛浸泡在温度恰到好处的羊水里,柔和而舒适。四周是粘稠而温润的液体,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他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得如同被粘住,无法掀开一丝缝隙。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展四肢,却只带动了周围粘稠的液体,似乎踢蹬到了某个柔软的、坚韧的壁垒。

“哎呦……”

一个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厚重水层的女性痛呼声隐约传来。

“媳妇,怎么了?”紧接着,一个较为浑厚、带着紧张关切的男声响起,同样模糊不清,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凌远只觉得困倦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刚刚聚拢的一点意识迅速涣散。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隐约又听到了那个女声带着嗔怪和一丝甜蜜的回答:

“没事……小家伙踢了我一下……”

……

“你小子给我老实点!”那个浑厚的男声似乎靠近了一些,带着几分虚张声势的警告,“再敢折腾你娘,等你出来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去你的!”女声带着笑意轻斥,“你怎么知道就是男孩?”

“嘿,还没出生就开始淘气,这劲头,铁定是带把的!”

“那可不一定,你们凌家的种,甭管男孩女孩,骨子里都一样闹腾!”

模糊的对话声渐渐远去,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和门扉开合的轻微响动,周围重新归于一片温暖的、包裹着他的、令人安心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