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麻纸初啼
- 穿越汉末:我为王莽新政续命
- 史图钉
- 4437字
- 2025-07-20 03:41:06
(密室里,石桌上堆着织室送来的麻布废料,层层叠叠,像座小山。)
王昱抡着木槌,一下下捶打水盆里的麻绒,石灰水溅起细珠,落在他袖口。
工匠凑过来擦汗,粗布巾把额头蹭得通红:“公子,这已是最后一批废料了。”他往门外瞥了眼,“织室的人刚才来说,再要就得动新麻布,那可是要记账的。”
王昱没停手,木槌砸在麻绒上发出闷响:“新麻布太贵,造十张纸够买半石粮,百姓要骂的。”他举起木槌,盆底的麻绒随水波翻涌,“你看这纤维,够细,比新麻布更软和,造出来的纸才不硌手。”
工匠凑近看,果然见水里飘着丝丝缕缕的白绒:“可废料都快见底了……”
“见底了就想别的法子。”王昱抓起一把麻绒往浆槽里撒,水花溅在石墙上,很快结出星星点点的白霜,“织室剪下来的布边、旧麻布,哪样不能用?当年蔡伦造纸,不就是用树皮破布?”
工匠挠头:“可……可那些东西太脏,要洗多少遍才干净?”
“脏就多洗三遍。”王昱用木槌搅着浆槽,“你记住,咱们造的纸,要让百姓用得起,就得从废料里抠。”他捞起一缕麻绒,对着光看,“纤维够长,能缠成网,这就成了一半。”
工匠点点头,蹲下去分拣石桌上的废料,把最碎的那些挑出来:“这些太细的,掺进浆里能行吗?”
王昱:“掺三成,能让纸更结实。”他放下木槌,抹了把脸,石灰水蹭在下巴上,“再捶半个时辰,就能抄纸了。”
石墙上的白霜越结越多,像谁撒了把碎盐。浆槽里的麻绒慢慢散开,在水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竹帘从浆槽里慢慢提起,薄如蝉翼的纸膜颤巍巍附在帘上,边缘却蔫蔫地卷着。
工匠盯着那道歪斜的裂口,重重叹了口气:“又破了边,第十七回了。”他放下竹帘,袖口在额头抹了把汗,“公子,要不还是用稠点的浆?”
王昱没答话,捏起根细竹条,轻轻挑起纸膜边缘。纤维像蛛网般粘在指腹,细得几乎看不见。“浆太稀,”他指尖顺着裂口划了半圈,“纤维没缠牢,一提就散。”
工匠蹲在浆槽边,手指搅着浑浊的浆液:“可上次浆稠了,纸厚得像皮,写不了字。”
“加半瓢麻绒,”王昱放下竹条,声音笃定,“长纤维掺三成,让它们在水里互相勾着,像编草席那样。”他捡起块废麻片,在手里拧成绳,“你看,单根麻易断,缠成股就结实了。”
工匠眼睛亮了亮:“是这个理!编草席时,经纬线缠得越密,席子越耐用。”
“就是这个意思。”王昱拿起竹帘,在浆槽里轻轻荡了荡,“浆要稀到能透光,但纤维得够多,像水里藏着无数细钩子,捞起来时能勾成一张网。”
他把破了边的纸膜扔进废料堆:“这张留着,看看裂口是经纬哪处松了。”
工匠捡起纸膜,对着光看:“左边经向的纤维稀,难怪先破。”
“所以加麻绒时,往左边浆槽多撒半勺。”王昱往浆里撒了把麻绒,用竹帘慢慢搅动,“再试一次,这次盯着左边的纤维。”
工匠握紧竹帘,深吸一口气:“好!”
竹帘再次沉入浆槽,激起细碎的涟漪,像谁在水面撒了把银粉。王昱盯着帘上渐渐成形的纸膜,指节微微绷紧——第十七次,总得成一次。
(陈阿娇推开密室门,带起一阵风,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边角被攥得发皱。)
陈阿娇:“织室的石灰水配方不对。”
王昱正盯着晾纸架上的半成品,闻言回头。工匠手里的竹帘顿在半空,浆水滴在地上洇出小水痕。
陈阿娇走到石桌旁,把布包往桌上一放:“他们用的新石灰,性子太烈,烧得麻绒变脆了。该用陈石灰,陈放三年以上的,去脂更干净,还不伤纤维。”
王昱挑眉,指尖划过布包粗糙的麻布表面:“你怎么会懂这个?”
“我父亲管典籍库时,库房漏雨,简牍发霉,”陈阿娇解开布包绳,露出里面的半罐黄檗汁,琥珀色的液体在罐里轻轻晃,“试过用石灰水擦简牍去霉,新石灰把竹青都烧黑了,后来才知要用陈的。”
她把罐子往王昱面前推了推:“这个泡纸,能防蛀。你看这颜色,”她倒出一点在指尖,“黄得像旧简,那些守旧的老臣见了,或许能少些非议。”
王昱拿起罐子,凑近闻了闻,一股清苦的草木气钻进鼻腔。“你怎么知道我们缺这个?”
陈阿娇瞥向墙角的废纸堆,那里堆着十几张废弃的麻纸。“上次来送《仓颉篇》拓本,见你废纸堆里有虫洞,边缘还卷着,像是被虫啃过。”
工匠凑过来,指着一张废纸上的小孔:“姑娘说得是!我们正愁呢,刚造好的纸放两天就生虫。”
“用黄檗汁煮纸,”陈阿娇屈指敲了敲罐沿,“煮半个时辰,捞出来晾干,虫蚁闻着这味儿就躲。我试过,库房里泡过黄檗汁的简牍,三年没生过虫。”
王昱放下罐子,看向晾纸架上最平整的那张:“难怪你上次问我造纸用不用草木灰,原来是在琢磨这个。”
“你们用的草木灰太粗,”陈阿娇走到浆槽边,用指尖沾了点浆,“里面的杂质会让纸发脆。要烧成白灰,过筛子,像筛面粉那样细。”
她擦掉指尖的浆:“还有,抄纸的竹帘该换了,你看这竹篾的缝隙,有的宽有的窄,造出的纸厚薄不均。”
工匠挠头:“我们找遍了木工房,只有这种竹帘。”
“我让太史令库房的木工改了几张,”陈阿娇从袖中抽出张图纸,上面画着竹帘的样式,“竹篾要匀,用丝线缠牢,这样抄出来的纸边缘才齐整。”
王昱展开图纸,上面的线条细密,标注着竹篾的粗细尺寸。“你倒是准备得周全。”
“不是周全,是被逼的。”陈阿娇看向废纸堆,“去年梅雨季,三天毁了二十箱简牍,我和父亲蹲在库房里捡残片,捡得指甲缝里全是霉。”她忽然笑了笑,“那时就想,要是有纸就好了,至少轻,能多搬几箱到高处。”
王昱拿起那罐黄檗汁,对着光看:“这方子,你父亲知道吗?”
“他只知我研究防蛀,不知我给你送过来。”陈阿娇把布包叠好,“库房还有些陈石灰,待会儿让小吏送过来。”
工匠已经舀了些黄檗汁往浆槽里倒:“公子,咱们现在试试?”
王昱点头,目光落在陈阿娇沾着浆水的指尖,那里还留着黄檗汁的淡痕。“多谢。”
陈阿娇背起手,转身往门口走:“别谢太早,造出能用的纸再说。”她跨出门槛时又回头,“对了,黄檗汁煮过的纸,写字要用松烟墨,油烟墨会晕。”
密室门缓缓关上,留下满室清苦的草木香。工匠正用细筛子滤草木灰,王昱拿起那张竹帘图纸,指尖在“匀”字上轻轻敲了敲。
第一卷完整的麻纸晾在竹架上,边缘齐整,没有一丝破损。
王昱走过去,指尖在纸面上轻轻一弹,“沙沙”的脆响在密室里回荡,像枯叶擦过青石。
工匠凑过来,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公子你看!”他小心翼翼捏起纸角,对着天窗透进的光举起来,“能透光,还不破!”
麻纸在光中泛着淡淡的米黄色,纤维像碎金般流动,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王昱伸手展开纸卷,指尖抚过纸面,触感比丝绸糙些,却比竹简滑利得多。
“裁成简牍大小,”王昱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取松烟墨来,试试书写。”
工匠手忙脚乱地找出裁纸刀,刀刃在麻纸上轻轻划过,“嗤”的一声就裁出整齐的边缘。“这纸竟这般结实!”他捧着裁好的纸片,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前几次裁到一半就裂了,这次连毛边都没有。”
王昱拿起狼毫笔,笔杆上“传”字在烛火下泛着光。他蘸了些松烟墨,在纸上轻轻一点,墨珠稳稳凝在纸面,没有晕开。
“成了!”工匠拍了下手,又赶紧捂住嘴,怕喘气动了纸面的墨。
王昱提笔写下“七月流火”四字,笔锋在纸上走得顺畅,比在竹简上省力太多。“就写《诗经》,”他抬眼看向工匠,“先让陛下眼熟这些民生字句,总比写政令更容易让人接受。”
工匠点头:“姑娘说的黄檗汁果然有用,纸摸着也比前几次韧。”他指着纸上的字迹,“墨色也亮,比竹简上的漆书看着清楚。”
王昱写完一页,把纸放在竹架上晾干:“再裁十张,都写上《诗经》,选那些讲农桑、授时的篇章。”
“是写《七月》全篇吗?”工匠拿起一张麻纸,对着光比量简牍的尺寸,“这一张纸能写三行,抵得上五片竹简呢!”
“抵得上十片,”王昱更正道,“简牍要编绳,十片才能写三十字,这纸能写五十字。”他又写下“蚕月条桑”四字,笔锋转得更自如,“你看,不用换片,一口气能写完一整句,多痛快。”
工匠忽然想起什么,从角落里翻出陈阿娇送来的竹帘图纸:“要不要按姑娘说的,用新竹帘再抄一卷?”
“等这卷晾透了再说,”王昱放下笔,仔细端详着晾干的字迹,“先让陛下看到好处,竹帘的事不急。”他拿起写好的麻纸,对着光看,纤维在字行间若隐若现,像给文字镶了层金边。
“公子,”工匠搓着手,“这纸要是真能用上,以后抄书就不用削竹简了?”
“不止抄书,”王昱把写好的麻纸一张张叠起来,“户籍、账册、政令,哪样不能用?”他忽然笑出声,“想想平太傅看到这纸的样子,怕是要把玉笏都敲断。”
工匠也跟着笑,手里的裁纸刀在阳光下闪了闪。竹架上的麻纸还在轻轻晃动,晾纸的细麻绳发出“嗡嗡”的轻响,像谁在低声哼唱着新的希望。
王昱把叠好的麻纸放进木盒,手指在盒盖上顿了顿:“明日,就呈给陛下。”
王昱伏案书写,狼毫在麻纸上轻快划过,墨迹落在纸面干爽不晕,像一颗颗墨色的珠子稳稳立着。
陈阿娇坐在对面研墨,墨条在砚台里磨出细腻的墨汁,她抬眼看向纸上的字迹:“选《七月》是因‘蚕桑’‘授衣’这些字句?”
王昱笔尖不停,一行“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已跃然纸上:“父亲重农,见了这些关乎民生耕作的内容,对这纸的戒心总能少些。”他手腕轻转,“你看这‘桑’字,笔画多,在竹简上要分两笔写,纸面上一笔就能带过。”
陈阿娇往砚台里添了点水:“陛下确实常说,为政者要知农时、懂农事。前几日还问起胶东郡的蚕桑收成。”她看着王昱笔下的“蚕月条桑”,“这几句送上去,正合时宜。”
王昱笔下的字迹愈发流畅,纸页微微颤动:“不只合时宜,还得合他的心思。父亲总说要复古,《诗经》是古经,用新纸抄古经,他纵有不满,也不好发作。”
“倒是周全。”陈阿娇拿起一张晾干的废纸,对着光看纤维的走向,“不过太祝令那帮人怕是要挑刺,说你擅改典籍载体。”
王昱笔尖顿在“七月流火”的“火”字上,火星般的捺画悬在纸面:“他们要挑刺,总能找出由头。与其怕,不如先把理站住。”他落下最后一笔,抬腕展示,“你看这纸,比竹简省多少力气?不用削片、钻孔、编绳,写累了还能卷起来歇口气。”
陈阿娇伸手轻触纸面,指尖掠过墨迹边缘:“是省力,可也费墨。松烟墨比漆书贵,你得让陛下知道,省的竹简钱能抵过墨钱。”
“早算过了,”王昱蘸了蘸墨,“十卷竹简的料能造五十张纸,墨钱只多三成,却能多写两倍的字。”他又写下“采荼薪樗,食我农夫”,“而且携带方便,一卷纸能抵一箱简牍,官吏下乡再也不用雇人挑书简了。”
陈阿娇忽然笑了:“你倒把账算得清。”她指着“食我农夫”:“写这些苦役的句子,不怕陛下觉得晦气?”
“父亲要的是‘仁政’名声,”王昱放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写农夫辛劳,正能显他体恤百姓。再说这纸轻薄,看着就比沉甸甸的竹简温和,配这些民生字句正好。”
他翻到新的一页,准备写下“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你帮我看看,这字距是不是太密了?简牍上一行只写三字,这纸能写五字,别让他们说看不清。”
陈阿娇拿过一把尺子,量了量字与字的间距:“再放宽一分正好,既不浪费纸,也看得清楚。”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黄檗汁泡过的纸偏黄,写黑字更醒目,太祝令想挑字迹模糊的错都难。”
王昱调整了字距,笔尖再次落下:“还是你想得细。”
墨香混着黄檗汁的清苦在屋里弥漫,王昱笔下的《七月》渐渐丰满,纸页翻动的轻响里,仿佛能听见桑林的风声、田间的笑语,顺着墨迹一点点渗进麻纸的纤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