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暴雨毁籍案
- 穿越汉末:我为王莽新政续命
- 史图钉
- 8570字
- 2025-07-19 19:53:52
殿外雨声淅沥。
胶东郡驿使浑身泥泞闯进来,怀里的竹筐往下滴着泥水,刚进殿就“噗通”跪倒。
驿使(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胶东郡的户籍竹简……被暴雨淋坏了!”
他慌忙从筐里抽竹简,手指刚碰上,竹片就“啪”地粘在一块儿。使劲一撕,“噗”的一声,黑绿色霉斑溅出来,落在金砖上。
驿使(举着竹简):“您看!‘户’‘田’这些字都糊成黑块了,一个也认不出!”
王莽坐在上面,眉头拧成个疙瘩:“连这点东西都护不住,要你们何用?”
大臣们齐刷刷看过来,户部尚书往后缩了缩,掏出手帕捂住鼻子。
“废物!”太傅平晏往前一步,玉笏往地上一拄,“户籍是国本,敢这么疏忽,胆子不小!”
驿使(磕头如捣蒜):“不是小的疏忽啊!暴雨冲毁了驿路,我们困在山里动弹不得,竹简泡了三日三夜……”
他抬起头,满脸是泥和泪:“郡守说,秋收前要是核不对授田数据,百姓就得饿肚子!”
户部尚书(皱着眉):“离秋收还有俩月,怎么就来不及了?”
驿使:“重新造册至少要三个月,肯定赶不上啊!”
王莽敲击案几的“笃笃”声突然响起来,不快不慢,却让满朝文武都闭了嘴。只有雨声还在敲着窗户,淅淅沥沥的。
王莽:“郡守现在在哪?”
驿使:“郡守在胶东郡连夜补造户籍,可旧数据记不全,补出来也是错的!”
平晏(往前一步):“陛下,这种失职之罪绝不能轻饶!得立刻下旨,把胶东郡守革职查办,另派能吏去复核!”
户部尚书(犹豫着):“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要不先让郡守戴罪立功?”
平晏(冷笑):“他连户籍都护不住,还能立什么功?依我看,就得杀一儆百!”
驿使吓得脸发白,瘫在地上,竹筐“哐当”歪了,几卷竹简滚出来,在地上留下湿乎乎的霉痕。
王莽(目光扫过那些竹简):“都闭嘴。”
满殿瞬间安静,连呼吸声都轻了。
王莽(看着驿使):“让他把话说完。”
驿使(缓过神,哽咽着):“郡守说了,只要朝廷能想出法子核对旧数据,他愿意以死谢罪……求陛下开恩,救救胶东郡的百姓!”
平晏(还想说什么):“陛下,这……”
王莽(抬手打断):“朕知道了。”
他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着,目光落在地上的霉痕上,半天没说话。
王昱站在后面,看着那些霉变的竹简,又看了看王莽的脸色,悄悄攥紧了袖子里的青铜木尺。
户部尚书(小声):“陛下,要不先让胶东郡把能记起来的数据报上来,慢慢核对?”
平晏(瞪他一眼):“数据能瞎报吗?错了怎么办?”
驿使(带着哭腔):“郡守说,哪怕只核对出一半,也能让一半百姓有田种啊!”
王莽(突然开口):“秋收前,必须核完。”
驿使(抬头):“陛下……”
王莽:“你回去告诉郡守,要是误了秋收,他提头来见。”
驿使(磕头):“谢陛下!谢陛下!”
他慌忙收拾起竹简,抱着竹筐往外退,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
平晏(看着他的背影):“陛下,就这么饶了他?”
王莽(目光沉沉):“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误了百姓的收成,追责有什么用?”
户部尚书(赶紧接话):“陛下说得是,臣这就安排人,尽快想出核对的法子。”
平晏(哼了一声):“能有什么法子?竹简毁了,啥都没了!”
殿外的雨声还在响,王莽没再说话,手指敲击案几的声音又响起来,“笃笃”“笃笃”,敲得人心头发紧。
王昱站在后面,看着地上没擦干净的霉斑,手指在袖口里摩挲着青铜木尺,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出声。
满朝文武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有那雨声,还在没完没了地敲着窗户。
[朝堂交锋]
平晏拄着玉笏上前,玉上“守正”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废物!”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户籍乃国之本,竟因一场雨毁于一旦,胶东郡守该当何罪!”
户部尚书正擦着额头的汗,闻言赶紧上前半步:“太傅息怒,当务之急是补造户籍。依臣之见,可即刻重派官吏赴胶东复核,总能赶在……”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
一句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昱从群臣中走出,步履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缓步走到驿使面前,弯腰捡起一片霉变的竹简,指尖捏着竹片边缘轻轻一抖,霉灰簌簌落下。
“往返复核需三月,”王昱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秋收授田误了时辰,百姓无田可种,民怨必起。到那时,不是杀一个郡守就能平息的。”
平晏闻言冷笑,玉笏往地上一顿:“三公子倒有高见?难不成你能让霉斑自己长腿跑回来?”
王昱捏着竹简转向平晏,竹片上的霉斑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太傅说笑了,霉斑自然不会跑。但臣以为,症结不在官吏,而在这简牍本身。”
“简牍本身?”户部尚书愣了愣,“三公子的意思是……”
“尚书大人请看。”王昱举起竹简,“竹片遇水即腐,遇潮即霉,本就不是长久保存之物。胶东郡这场雨不过是个由头,就算今日不毁,他日也难免因虫蛀、火灾损毁。”
平晏眉头一挑:“照你这么说,倒是简牍的错了?自古典籍皆用简牍,难道到了你这里,就要改祖宗之法?”
“太傅言重了。”王昱不急不缓地说,“臣并非要改祖宗之法,只是在想,有没有更稳妥的法子。”
“稳妥的法子?”平晏嗤笑,“除了重造户籍,还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你要凭空变出数据来?”
王昱摇了摇头:“凭空变自然不能。但我们可以想办法,让承载数据的东西更耐用些。”
户部尚书搓着手:“三公子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都是为了国事。”
“臣不敢妄言。”王昱将竹简放回驿使的竹筐,“只是觉得,若一味责怪官吏失职,却不想办法解决简牍易损的问题,今日胶东郡出事,明日可能就是陇西郡、南阳郡。”
平晏脸色沉了沉:“三公子这是在指责朝廷办事不力?”
“臣不敢。”王昱微微躬身,“臣只是陈述事实。秦代户籍简牍,至今存世者不足十之一二,难道都是因为官吏失职?”
这话让殿内安静了片刻,连王莽敲击案几的手指都停了停。
户部尚书打圆场:“三公子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眼下……”
“眼下最该做的,是找到比简牍更可靠的载体。”王昱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王莽身上,“不然今日补了胶东郡的户籍,明日还会有新的麻烦。”
平晏猛地提高声音:“一派胡言!简牍用了千年,从未有人说过不妥!你不过是病中闲得发慌,在这里信口雌黄!”
“太傅息怒。”王昱依旧平静,“千年惯例,未必就是千古真理。当年商汤灭夏,周武王伐纣,哪一个不是打破了惯例?”
“你!”平晏气得手都抖了,“你竟敢拿商周更替说事?简直是大逆不道!”
“臣只是举例。”王昱拱手,“若能有更好的法子,为何要固守旧俗?难道让百姓饿肚子,才是守正之道?”
这话戳中了要害,平晏一时语塞,指着王昱半天说不出话来。
户部尚书赶紧上前:“三公子也是一片苦心,太傅莫要动气。不如我们再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两全之法。”
王昱看着平晏:“太傅若能想出比复核更快的法子,臣自然赞同。可若是没有,不妨听听不同的声音。”
平晏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玉笏上的“守正”二字,在烛火下像是瞪着人的眼睛。
王莽看着眼前这一幕,手指重新开始敲击案几,“笃笃”声比刚才更响了些。
“继续说。”他对王昱道,“你觉得,该用什么替代简牍?”
王昱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见平晏猛地转过身,眼神里满是警告。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还在敲着窗户,和着案几的敲击声,像是在为这场交锋伴奏。
[提出新策]
王昱将霉变竹简举到烛火前,竹片上的霉斑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竹简易腐,”他的声音清亮,压过殿外雨声,“若以纸代简,防水防潮,可免此患。”
话音刚落,朝堂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有人皱眉,有人摇头,户部尚书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这话烫到了。
平晏猛地顿了下玉笏,“啪”的一声脆响让议论声戛然而止。“三公子真是病糊涂了!”他的声音带着怒意,玉笏上的“守正”二字在烛火下闪着寒光,“纸乃市井小贩记流水、账房先生算杂税之用,岂能承载户籍重典?”
王昱还没应声,平晏突然扬起手臂,狠狠扫过驿使脚边的竹筐。“哗啦”一声,筐里的竹简全被扫落在地,霉变的竹片滚得满地都是,有的还溅起黑绿色的霉渣。
“纸上记录不足为凭!”平晏的声音震得梁上积灰簌簌掉,“用这种轻薄玩意儿记户籍,传出去,岂不笑掉天下人牙齿!”
王昱弯腰去捡竹简,指尖捏着一片粘满霉斑的竹片,缓缓直起身:“太傅死守简牍,莫非忘了秦始皇焚书坑儒时,一把火就能烧尽天下典籍?”
他将竹简重重按在旁边的案几上,指腹用力擦过霉斑,留下一道黑痕:“简牍虽重,遇火即焚,遇水即腐;纸张虽轻,却能量产,十张百张地抄录,就算烧了一份,还有备份,反能广存典籍。”
“强词夺理!”平晏气得胡须发抖,“你可知纸张如何造?市井那些粗纸,墨迹一晕就成一团黑,怎么记户籍?”
“太傅见过西域传来的藤纸吗?”王昱反问,“质地紧密,着墨不晕,若以官造标准监制,未必不如简牍可靠。”
户部尚书在一旁小声插言:“可……可自古都是用简牍记国典,突然改用纸,怕是……”
“怕是动了某些人的旧规矩?”王昱打断他,目光转向平晏,“太傅总说‘守正’,可让百姓饿肚子的‘正’,守着有何用?”
平晏的玉笏在地上顿得“笃笃”响:“你这是在暗讽陛下的制度!简牍用了千年,从夏商到秦汉,哪朝哪代不是靠它传国典、记户籍?到了你这里,就要标新立异!”
“千年旧物,未必就是好物。”王昱捡起两片粘连的竹简,轻轻一掰,“咔嚓”一声,竹片从霉烂处断裂,“就像这竹简,烂了就是烂了,守着残骸不放,难道能让胶东郡的百姓凭空多出田来?”
“你!”平晏指着他,手指抖得厉害,“你这是要毁了祖宗传下来的规制!”
“祖宗传下来的是治国安民的道理,不是这堆会发霉的竹片。”王昱将断了的竹简放在案上,“当年仓颉造字,未必只想着刻在竹片上。若纸张能让户籍永存,让百姓有田种,为何不能用?”
朝堂上的窃窃私语又起,这次的声音里多了些犹豫。有几个年轻官员偷偷点头,被平晏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
“市井之纸怎能登大雅之堂!”平晏强压怒火,“你要让天下人说我大汉用废纸记户籍?说我朝君臣连简牍都用不起,要靠薄纸充数?”
王昱拿起一片相对完好的竹简,对着烛火照:“太傅怕的不是纸轻,是怕变吧?怕这一变,某些靠着旧规矩牟利的人,就没了依仗。”
“放肆!”平晏的玉笏几乎要戳到王昱脸上,“你敢污蔑朝臣!”
“臣不敢污蔑,只是实话实说。”王昱毫不退让,“胶东郡的竹简毁了,平太傅不想着怎么补救,只想着追责、守旧,难道这就是太傅的‘正’?”
两人目光在烛火下相撞,一个愤怒如火,一个沉静如水。殿外的雨声突然大了,噼里啪啦打在窗上,像是在为这场争执擂鼓。
王莽一直没说话,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目光在满地竹简和王昱脸上来回打转。直到平晏的喘息声渐渐粗重,他才缓缓开口:“平太傅,王昱说的纸,你见过吗?”
平晏一愣,随即梗着脖子:“陛下,臣虽未见过所谓的好纸,但市井之纸臣见过!粗糙不堪,墨迹晕染,绝不能用!”
王昱:“陛下,臣愿寻良工造纸,亲自试验。若三月之内造不出可用之纸,臣甘愿领罪。”
平晏还想反驳,王莽却抬手制止了他,指尖在案几上敲出最后三下“笃笃”声。
“准了。”王莽的声音不高,却让满殿安静,“给你三月,造不出能用的纸,连同胶东郡的事,一并治罪。”
王昱躬身:“臣遵旨。”
平晏气得甩袖转身,玉笏重重顿在地上,震起的灰尘落在满地霉变的竹简上,像是给这场新旧之争,蒙了层灰。
[阿娇介入]
阶下传来细碎的银铃声。
陈阿娇捧着《起居注》上前,袖口绣着的半枝竹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太傅此言未免偏颇。”
话音刚落,众臣顿时哗然。
平晏猛地转头,怒视着她:“女子不得干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陈阿娇却没退缩,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坦然。
王莽抬手:“陈女史但说无妨。”
平晏还想争辩:“陛下!这不合规矩……”
王莽淡淡道:“规矩是人定的,有见解便该让她说。”
陈阿娇这才上前一步,将《起居注》轻轻放在案上,书页间露出半张藤纸。“简牍易腐是实,去年洛阳库的秦代户籍简,也因受潮成了泥块,最后只能凭记忆补录,错漏百出。”
平晏冷哼:“那也不能用轻薄的纸来记国典!”
陈阿娇转向王昱,头上的银簪轻轻挑起案上的纸:“但公子之议需解二难——麻纸易虫蛀,保存不了几年;藤纸虽好,成本却太高,寻常郡县根本用不起。而且,纸张书写尚无统一规范,字迹大小不一,如何存档核对?确难作凭证。”
王昱望着她指尖的藤纸,突然注意到纸上有细微网格,像是特意画上去的。
平晏抓住话柄:“听见了吗?连她都觉得你这法子行不通!”
陈阿娇却话锋一转:“太傅别急,我说的是‘需解二难’,并非全盘否定。”
她看向王莽:“臣掌管典籍库,深知简牍之弊。每年雨季,都要耗费大量人力晾晒,可还是挡不住霉变虫蛀。但若用纸,上述难题不解决,恐怕比简牍更麻烦。”
王昱接口道:“成本高可以改进工艺,规范问题可以由朝廷制定标准,这些都不是不能解决的。”
陈阿娇点头:“公子说得是。西域的藤纸工艺若能改良,成本未必降不下来;书写规范更是容易,划定网格、规定字距即可,就像我这纸上的网格,既整齐又便于核对。”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那藤纸上的细微网格,一时议论纷纷。
平晏气道:“简直是胡闹!为了这点事大动干戈,值得吗?”
陈阿娇反问:“太傅觉得,百姓的户籍田亩之事,不值得吗?去年洛阳库户籍简损坏,多少百姓因田亩核对不清而争斗不休,难道太傅忘了?”
平晏被问得一噎,说不出话来。
王莽饶有兴致地看着陈阿娇:“你有什么具体想法?”
陈阿娇道:“可先在小范围试行。选取几个郡县,用改良后的藤纸记录户籍,同时制定详细的书写和保存规范,观察效果。若可行,再逐步推广;若不可行,也损失不大。”
王昱眼睛一亮:“这法子甚好!既能验证纸的实用性,又能慢慢解决那些难题。”
平晏依旧反对:“陛下,万万不可!这会乱了章法的!”
陈阿娇却不理他,继续对王莽说:“而且,可让工匠研究混合造纸之法,用麻和藤混合,或许既能减少虫蛀,又能降低成本。书写规范也可参照简牍的格式,让官吏们容易适应。”
王莽点头:“听起来倒是有条理。”
王昱补充道:“臣愿协助陈女史,一起推动此事。”
平晏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陛下!他们这是在胡闹!简牍用了千年,岂能说换就换?”
陈阿娇平静地回应:“太傅,千年之前还用甲骨记事,后来不也改用简牍了吗?事物总是要变的,关键是变得更好。”
“你……”平晏被她怼得说不出话。
王莽沉思片刻:“陈女史说得有道理。王昱,你与陈女史合作,先拿出具体的试行方案和改良之法。”
“臣遵旨。”王昱和陈阿娇齐声应道。
陈阿娇拿起案上的《起居注》,准备退下,经过王昱身边时,低声道:“那网格是为了方便计数,或许对你有用。”
王昱心中一动,看着她的背影,袖口的半枝竹绣得栩栩如生。
平晏在一旁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众臣看着这一幕,神色各异,有的惊讶,有的赞同,有的则若有所思。
朝堂上的争论暂时平息,但一场关于简牍与纸张的变革,才刚刚拉开序幕。
[王莽定调]
王莽摩挲着案上的玉印,指尖划过印文“新”字,那里沾了点从竹简上蹭来的霉斑。
“阿娇所言有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满殿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平晏心里一沉,刚想说话,王莽已抬眼看向王昱。
“你与陈女史共同研究,”王莽的指尖在玉印边缘打着圈,“半月内呈上方案——纸张形制要定标准,书写规范得统一,保存之法也得周全,一样都不能少。”
王昱躬身:“臣遵旨。”
“陛下!”平晏急得声音都发颤,往前迈了一大步,玉笏差点撞到前面的官员,“古法不可废!简牍用了千年,从周公制礼到秦汉治世,哪样离得了它?岂能说换就换?”
王莽没看他,拿起案上一片霉变的竹简,玉印在掌心转了个圈。“周公制礼时,用的是甲骨吧?后来不也换成了简牍?”
平晏:“那是循序渐进!哪有这般仓促的?”
“仓促?”王莽突然将玉印重重按在霉变竹简上,朱砂印泥混着黑绿色的霉斑,拓出个模糊的“新”字,“胶东郡的百姓等得起吗?秋收误了,你用千年简牍给他们填肚子?”
平晏被问得噎住,脸涨成了猪肝色:“可……可纸终究是纸,登不得大雅之堂!”
“什么是大雅之堂?”王莽拿起那片拓了印的竹简,对着烛火照,“是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朝堂,还是守着发霉竹片的库房?”
他将竹简扔回竹筐,发出“哗啦”一声响。“古法若碍新政,便需变。但变需有据,不能凭空乱变,让他们试试有何不可?”
“陛下!”平晏的玉笏“笃”地戳在金砖上,砖缝里的青苔震落了些,“这不是试不试的事!这是动摇国本!户籍用纸上,传出去会被天下人笑我朝无典可循!”
“笑?”王莽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当年商鞅变法,被笑了多少年?可最后呢?秦国靠变法一统天下。若能让户籍永存,让百姓有田种,被笑几句又何妨?”
户部尚书在一旁小声劝:“太傅息怒,陛下也是为了国事……”
“你懂什么!”平晏甩开他的手,“这不是国事,是家事!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三公子年轻气盛也就罢了,陛下怎能纵容他胡闹!”
“平晏!”王莽的声音陡然转厉,玉印被他攥得咯吱响,“你是太傅,当以国事为重,不是抱着你那套旧规矩不放!”
平晏见王莽动了真怒,脖子梗了梗,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却仍不甘心地嘟囔:“臣只是怕……怕行差踏错……”
“踏错了便改回来,”王莽的语气缓和了些,“总比站在原地看着百姓受难强。”
他看向王昱:“半月后,朕要看到切实可行的方案。纸张要能防水防潮,书写要让各县官吏都能看懂,保存之法要比简牍省事,做到这三点,朕就准你试行。”
王昱:“臣定不辱使命。”
“还有,”王莽补充道,“陈女史掌管典籍库,熟悉各类载体的特性,你得多听她的意见,不可独断专行。”
“臣明白。”
平晏在一旁重重哼了一声,玉笏又往地上戳了戳,这次却没敢再说话。金砖上的青苔沾在玉笏底部,像块洗不掉的绿斑。
王莽拿起案上的玉印,用锦帕擦去上面的霉斑,只留下鲜红的“新”字。“都退下吧,各司其职。胶东郡的事,先让户部派个主事去协助,别真误了秋收。”
“臣等遵旨。”
大臣们纷纷躬身退下,经过平晏身边时,都小心翼翼地绕着走。平晏站在原地,看着案上那片拓了“新”字的霉变竹简,胸口起伏得厉害,玉笏上的“守正”二字,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王昱走在最后,经过案几旁时,瞥见王莽正用指尖描着那模糊的“新”字,嘴角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殿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小了,只剩下檐角的水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定调敲下最后的音符。
[退朝余波]
宫道积水映着天光。
王昱低头看着怀里的竹简,忽有片藤纸轻飘飘落在脚边。
“西域传来的新纸,”陈阿娇站在廊下,袖口的竹纹绣样被风吹得微动,“你看能否改良。”
王昱弯腰拾起,指尖触到纸页时,还带着点残留的温度。藤纸上的网格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横平竖直像画好的界碑。
“陈女史早有研究?”他捏着纸边轻轻晃了晃,网格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陈阿娇挑眉,银簪在发间闪了点光:“我只是不想再在雨季烘干发霉的竹简。”她抬眼看向远处的典籍库,“每年梅雨季,库里的简牍要翻三遍,手都泡得发皱,还是挡不住霉斑。”
王昱指尖划过网格:“这格子倒是巧妙,比简牍的编绳还齐整。”
“记账用的,”陈阿娇轻笑,“西域商队用它记货物,一行一个数,不容易错。改改就能记户籍。”
她转身要走,袖中突然滑下半张纸,飘飘悠悠落在王昱脚前。王昱捡起来,见上面用小楷写着“麻纸防蛀配方”,列着槐叶、石灰等七八样东西,字迹娟秀却有力。
“这是……”
“随手记的,”陈阿娇伸手去夺,脸颊微红,“没用的东西。”
王昱却按住纸角:“有用。改良纸张正缺这个。”他抬头看她,“你早就在琢磨这些?”
陈阿娇收回手,望着宫道尽头的雨云:“典籍库的简牍每年要坏三成,不想法子不行。只是……”她顿了顿,“太傅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王昱把配方叠好塞进袖中:“他拦不住的。”
“未必,”陈阿娇声音压低,“平太傅在朝中经营三十年,门生故吏遍布,想找咱们的麻烦,有的是法子。”
王昱想起朝堂上平晏怒不可遏的样子,指尖在藤纸上的网格按出个浅印:“兵来将挡就是。”
“你当胶东郡的雨是巧合?”陈阿娇突然说,眼睫垂下去遮住目光,“上个月洛阳库的秦简也莫名发了霉,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
王昱心头一震:“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陈阿娇后退半步,“公子还是抓紧时间研究纸张吧,半月期限可不短。”她说完转身就走,裙角扫过廊下的青苔,带起几星湿泥。
王昱捏着那片藤纸站在原地,网格的影子投在积水里,被风吹得歪歪扭扭。
不远处的转角,平晏背对着他,正跟心腹低语。风把零碎的话送过来,像冰碴子扎耳朵。
“去查查胶东郡的暴雨,”平晏的声音压得极低,玉笏在掌心磨出细碎的响,“真有那么巧?刚要核田就下暴雨?我看是有人故意毁了竹简,给那小子递刀子!”
心腹点头哈腰:“太傅放心,属下这就去查,定能找出猫腻。”
“还有那个陈女史,”平晏往王昱这边瞥了眼,目光像淬了毒,“一个掌管典籍的丫头片子,敢在朝堂上帮腔,也给我查!看看她跟三公子私下有什么勾当!”
“是!”心腹应声而去,脚步踩过水洼,溅起一串泥点。
平晏理了理朝服,转身时撞见王昱的目光,脸上的阴鸷瞬间换成冷笑,鼻孔里哼出一声,甩袖离去。
王昱站在原地没动,手里的藤纸被风掀得哗哗响。他展开那张防蛀配方,指尖在“石灰”二字上顿了顿——这东西既能防蛀,也能造纸,陈阿娇果然早有盘算。
雨声又起,不大,却绵密,打在藤纸上沙沙作响,像有人在暗处翻着未写完的账册,一页一页,都记着朝堂上的明枪暗箭。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下,已是未时。王昱把藤纸和配方叠在一起,塞进怀里紧贴着心口的地方,那里还揣着李充送的算筹,三样东西隔着布料相碰,发出极轻的“窸窣”声。
他抬头望向天空,雨云正慢慢散开,露出一小块淡蓝色的天。宫道积水里的天光晃了晃,像谁的眼睛眨了一下。
“半月吗?”王昱低声自语,抬脚往工坊方向走,积水被踩得“啪嗒”响,“足够了。”
廊下的风还在吹,卷起几片干枯的竹叶,打着旋儿飘向远处,像谁没说出口的话,散在长长的宫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