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虫蛀的《井田策》

(秘库大门“吱呀”开了,老宦官转身,手里的羊角灯晃了晃)

老宦官(咳嗽两声,声音沙哑):“三公子,您这病还没好利索,来这地方干啥?潮气重得能拧出水,仔细伤了肺。”

王昱(抬手掩唇,轻咳几声,声音发虚):“在家躺着也是躺,家父常说‘温故知新’,我想看看新政初行时的卷宗,说不定能悟出点啥。”

老宦官(上下打量他,腰间钥匙串“叮叮当”响):“也就您还把这话当回事。新政旧档在最里头,那儿几十年没人踏足,蛛网都能织成帘子了。”

王昱:“麻烦公公带路了。”

老宦官(哼了一声,转身往里走):“跟紧点,别丢了。这地方黑,脚底下也不平整。”

王昱(跟在后面):“公公在这儿守了多少年了?”

老宦官:“三十年了,从先帝那会儿就在。这些竹简比我的岁数都大。”

王昱:“那您对这儿的东西熟得很吧?”

老宦官:“熟又咋样?还不就是些蒙灰的旧物件。”

(突然“咚”一声,王昱踢到了什么,积灰扬起来)

王昱(呛得皱眉):“这砖咋还凸起来了?”

老宦官(头也不回):“早说过脚底下不平整,您偏不看路。”

王昱(揉着鞋尖):“公公,那边架子上是不是有红绸子?”

老宦官(顿了顿):“红绸子?哪有那新鲜玩意儿,许是您看花眼了。几十年的东西,早该烂成灰了。”

王昱:“可我瞅着像,就在那架子深处。”

老宦官(语气沉了沉):“三公子是来查卷宗的,还是来看红绸子的?”

王昱(赔笑):“公公别多心,我就是随口问问。”

老宦官(继续往前走):“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这是在宫里当差的规矩。”

王昱(应着):“公公说得是。那新政旧档……真在最里头?”

老宦官:“难不成我还能骗您?再走几步就到了。”

王昱:“这儿的卷宗都没人看吗?”

老宦官:“看这干啥?新政推行得好好的,翻旧账晦气。”

王昱:“我就是好奇,想知道当初是咋推行的。”

老宦官(冷笑):“好奇可不是啥好事。当年参与编卷宗的人,如今没几个还在的。”

王昱(心头一紧):“公公这话啥意思?”

老宦官(突然停住):“到了。里面就是新政旧档,您自个儿看吧。我在外面候着,看完了叫我。”

王昱(盯着竹帘):“多谢公公。对了,您刚才说的红绸子……”

老宦官(不耐烦):“没有红绸子!三公子莫要再提了!”

(王昱没再追问,看着老宦官转身走远,钥匙串的叮当声越来越轻。他回头望向刚才看到红绸子的方向,心里嘀咕:肯定有,等会儿得去瞧瞧。)

[红绸裹着的残卷]

(王昱盯着眼前的竹帘,深吸一口气,伸手拨开)

王昱(小声嘀咕):这帘子上的蛛网可真厚,都快成帘子了。

(竹帘被拨开,露出里面的景象,他眼睛一亮)

王昱:还真有红绸子,我就说没看错。

(他走到架子前,盯着最底层那卷裹着红绸的竹简)

王昱:藏得这么深,肯定不是普通东西。

(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红绸,就听见“簌簌”声)

王昱(惊讶):这红绸怎么一碰就碎了?

(红绸碎片落下,还带着黑色粉末,他赶紧缩回手)

王昱:这得多少年了,脆成这样。

(他小心地绕过碎掉的红绸,去拿里面的竹简)

王昱:怎么这么轻?

(拿到手里才发现,竹简的编绳断了三截,就靠一根细麻线连着)

王昱:这也太悬了,稍微重点就得散架。

(他屏住呼吸,慢慢展开竹简,刚动了一下,就听见“啪”的一声)

王昱(心疼):坏了,最外层的竹片断了。

(他低头去看,断片上的字只剩下一半)

王昱:这是……“井”字?还有这个,像是“策”字的半边。

(他把断片捡起来,对着剩下的竹简比对)

王昱:合起来……难道是“井田策”?

(他继续展开竹简,越看越心惊)

王昱:这竹片上的虫洞也太多了,跟筛子眼似的。

(指尖划过那些虫蛀的圆孔,突然停住)

王昱:不对啊。

(他皱着眉,手指在虫洞上移动)

王昱:我在博物馆见过汉代竹简,虫蛀一般都挺均匀的,哪有这样的?

(他又仔细看了看)

王昱:这些蛀痕怎么瞧着像是被人排过?有的地方密,有的地方稀,太不自然了。

(他轻轻晃了晃竹简,听见里面有细碎的声响)

王昱:这里面不会还有虫子吧?

(他赶紧把竹简放在架子上,不敢再拿)

王昱:还是小心点好,别弄坏了。

(他蹲下身,盯着竹简上的字)

王昱:“井田策”……这可是父亲推行王田制的蓝本啊,怎么会弄成这样?

(他想起老宦官说的话,心里更犯嘀咕)

王昱:老宦官说没有红绸子,难道他知道这东西在这?

(他又看了看那些虫洞)

王昱:要是自然虫蛀,哪能这么巧,专往有字的地方蛀?

(他摸了摸下巴)

王昱: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弄的。

(他站起身,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

王昱:不管了,先看看里面写了啥。

(他小心地拿起竹简,这次动作更轻了)

王昱:可别再断了,再断就啥也看不清了。

(他一点点展开,目光紧紧盯着竹片上的字迹,生怕错过什么)

王昱:这“井田策”……到底藏着啥秘密?

[虫蛀的偏心]

(王昱将竹简小心翼翼摊在案几上,抬手用袖口擦去表面浮尘,气窗的光线刚好落在几个字上)

王昱(盯着竹简):“田里不鬻……这可是王田制的核心。”

(他的目光移到旁边的朱批上,指尖轻轻点了点)

王昱(喃喃):“复古必兴……父亲的字还是这么霸道。”

(朱笔的痕迹透过竹片,在案几上留下淡淡的红痕,像滴未干的血)

王昱:“就这么四个字,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捏着竹简边缘,慢慢往后翻,虫蛀的部分发出“簌簌”的碎裂声)

王昱(屏住呼吸):“轻点,再轻点。”

(翻到“庶民授田”章节,他突然停住,眉头拧成一团)

王昱:“这虫洞怎么突然密起来了?”

(“丁男授田百亩”几个字还清晰,可后面的文字被蛀得只剩零星几笔)

王昱:“……五口之家……这后面到底写了啥?”

(他把相邻的竹片往一起凑,边缘能看到“亩”字的残笔,却怎么也连不成句)

王昱(急得咂嘴):“差一点……就差一点能看清了。”

(他不死心,又翻了几片竹片,虫蛀的圆孔依旧密密麻麻)

王昱:“好端端的,怎么偏把这儿蛀得这么狠?”

(手指在竹片上摩挲,突然想起什么,又翻到“官吏授田”部分)

王昱(愣住):“这……怎么完好无损?”

(“秩二千石者授田五千亩”的字迹清晰,连标点都刻得一丝不苟)

王昱(对比着两处):“庶民的就蛀成筛子,官吏的却跟新的一样?哪有这么巧的事。”

(翻动竹简的“簌簌”声里,仿佛有虫子在里面爬,他下意识缩了缩手)

王昱:“该不会真有虫子吧?”

(就在这时,远处架子后传来脚步声,“咚、咚”,忽远忽近)

王昱(心头一紧):“是老宦官?他怎么过来了?”

(他赶紧把竹简往一起拢了拢,装作在整理)

王昱(压低声音):“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接着又响起来,慢慢往远了去)

王昱(松了口气,后背已沁出细汗):“吓我一跳。”

(他重新看向竹简,目光落在“复古必兴”的朱批上)

王昱:“复古?复的怕是官吏的古吧。”

(“簌簌”的碎裂声又起,他盯着那些虫洞,突然冷笑一声)

王昱:“怕是有人故意让这些字看不见吧。”

(他把“庶民授田”和“官吏授田”的竹片并排放在一起,差距一目了然)

王昱:“丁男百亩,后面肯定有限额,不然五口之家怎么活?可五千亩……倒是写得明明白白。”

(远处的脚步声又响了,这次更近了,像是在架子间转悠)

王昱(迅速把竹简卷好,藏到案几底下):“先收起来再说。”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心跳得像擂鼓,耳边还响着那“簌簌”声,像在嘲笑这荒唐的一切)

[竹片内侧的秘密]

(王昱从案几底下取出竹简,拍了拍上面的灰,又警觉地听了听四周,确认老宦官没在附近)

王昱(从袖中摸出小刀):这可是我修复青铜器的宝贝,今天派上别的用场了。

(他捏着一片虫蛀严重的竹片,刀刃轻轻刮向朽木,粉末簌簌落在掌心,像细沙)

王昱(屏息凝神):慢着点,千万别刮坏了。

(第一片竹片刮完,除了更多的粉末,啥也没有,他皱了皱眉)

王昱:再试试这片。

(第二片刮完,依旧没发现什么,他有些泄气,却还是拿起第三片)

王昱:最后一片,再不行就……

(话没说完,刀刃突然碰到硬物,“咔”的一声轻响)

王昱(眼睛一亮):有东西!

(他赶紧凑近,借着气窗透进的光仔细看,竹片内侧竟有浅刻的字迹)

王昱(喃喃):这是……“廿”?还有个“亩”字!

(那两个字的笔画被虫蛀破坏得厉害,却仍能辨认出来)

王昱:廿亩……原来庶民授田的限额是二十亩!

(他的指尖蹭过刻痕,突然摸到一点粗糙的痕迹)

王昱:这是什么?

(凑近一看,刻痕边缘有淡淡的朱砂残留,像蒙着一层薄红)

王昱(恍然大悟):是被人用利器磨去后,又涂上了东西!

(他用指甲抠了抠,朱砂粉末掉下来一点)

王昱:难怪虫蛀得这么奇怪,原来是有人故意弄的!

(他把竹片翻过来,对着光看)

王昱:这刻痕不像是后来刻的,倒像是一开始就有的。

(他深吸一口气,又翻到竹简末尾,那里有地方呈报的内容)

王昱:“民多怨,田不均”……写得这么潦草,看来当时情况就不太好。

(再看旁边的批语,“刁民惑乱”四个朱字写得极重,墨都透到竹片背面了,把原字完全覆盖)

王昱(冷笑):民怨沸腾,就说是刁民惑乱?这也太霸道了。

(他把“廿亩”的竹片和地方呈报放在一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王昱:二十亩……官吏却能授田五千亩,这差距也太大了,不怨才怪。

(突然,他攥紧了小刀,指节泛白,刀刃差点划破掌心)

王昱(声音发颤):这不是自然虫蛀!绝对不是!

(他又看了看“廿亩”的刻痕和朱砂残留)

王昱:有人故意毁掉庶民授田的限额,还想抹去原始刻痕,就是怕人知道真相!

(小刀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王昱:是谁干的?老宦官?还是……更高层的人?

(他想起王莽“复古必兴”的批注,又想起“刁民惑乱”的朱批,后背一阵发凉)

王昱:父亲知道吗?还是下面的人瞒着他干的?

(他把竹片小心翼翼收好,指尖还沾着朱砂粉末)

王昱:不管是谁干的,这都是个突破口。

(他摩挲着小刀,突然有了主意)

王昱:既然原始刻痕是“廿亩”,那我就以补全虫蛀条文为由,把这个限额明确下来。

(他又看了看“民多怨,田不均”的呈报)

王昱:地方都报上来了,父亲不可能一点不知道,只是被“刁民惑乱”的批语蒙了眼。

(他把小刀放回袖中,攥紧了竹简)

王昱:我可以说,补全条文才能让王田制真正推行,才能平息民怨,这合父亲“复古必兴”的心意。

(心里的冲击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

王昱:这不是自然虫蛀,是人为的破坏,那我就人为地把它补回来。

(他把竹简重新藏好,拍了拍手上的灰,掌心还留着朽木粉末的粗糙感)

王昱:这秘密,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老宦官。

(他又警觉地听了听,远处隐约传来老宦官的咳嗽声,赶紧加快了动作)

[青铜尺与井田策的共鸣]

(王昱从怀中摸出青铜木尺,轻轻放在竹简旁)

王昱(盯着木尺和竹简):你说巧不巧,你俩倒成了伴。

(他拿起木尺,在虫蛀的竹片上比量着)

王昱:东市的木尺偏差半寸,这里的田亩限额被蛀掉……

(指尖敲了敲竹片)

王昱:都是在执行细节上动手脚啊。看来这底下的人,花招倒是不少。

(他把木尺放在“官吏授田”的竹片上,尺子刚好盖住“五千亩”三个字)

王昱:五千亩写得清清楚楚,连个笔画都不带差的。

(又挪到“庶民授田”的竹片旁,木尺上的北斗纹对着那些虫洞)

王昱:可庶民的限额呢?就得藏着掖着,还用虫蛀来遮掩。

(他冷笑一声,把木尺往桌上一拍)

王昱: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难怪民怨沸腾,换谁谁不怨?

(木尺与竹简碰撞,发出“叮”的轻响)

王昱:你也觉得我说得对?

(他拿起木尺,摩挲着上面的北斗纹)

王昱:当初在东市,就觉得这度量衡不对劲。现在看来,这田亩制度也一样,根子上就歪了。

(风从气窗灌进来,卷起案几上的竹屑,落在木尺上)

王昱(突然拍了下大腿):对啊!

(他猛地站起身,木尺差点掉在地上)

王昱:父亲痴迷《周礼》啊!什么都要往《周礼》上靠。

(他把木尺按在“井田策”三个字上)

王昱:我可以说,这虫蛀的条文不合古法,不合《周礼》里的记载,请求补全。

(眼睛越发光亮)

王昱:父亲肯定会应允!他最在乎这个了。

(他拿起竹简,翻到“复古必兴”的朱批处)

王昱:您看,他自己都写了“复古必兴”,我这可是帮他完善复古之策。

(风又吹进来,木尺被吹得晃了晃,再次撞上竹简,“叮”的一声更响了)

王昱(笑着说):听见没?连你都在应和我。

(他把木尺和竹简仔细收好,叠放在一起)

王昱:你俩可得好好配合我。先从度量衡入手,再到这田亩制度,一步步来。

(他掂量着手里的东西,像是握住了什么宝贝)

王昱:那些人想在细节上动手脚,我就偏要把这些细节都摆到明面上。

(又想起王莽的性子,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王昱:不过也得小心,不能让他看出我另有心思。就说是为了新政好,为了复古大业。

(他把东西揣进怀里,木尺的棱角硌着肋骨,倒像是在提醒他)

王昱:放心,我心里有数。既要让他答应,又不能暴露自己,这分寸得拿捏好。

(他整理了下衣襟,对着空无一人的库房)

王昱:该出去了,再待下去,老宦官该起疑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案几,仿佛还能看到木尺和竹简在那里)

王昱: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就该你们派上用场了。

(说完,他快步走出库房,脚步轻快了不少,怀里的木尺和竹简像是给了他莫大的底气)

[老宦的低语]

(王昱将竹简小心卷好,扯下自己的手帕包起来,指尖刚碰到布面,就觉出身后有阴影压过来)

王昱(猛地回头):公公何时来的?

(老宦官站在三步外,背着手,羊角灯的光从下巴照上去,皱纹里都是阴影)

老宦官(目光钉在他手中的帕子上):三公子拿这卷残策做什么?

王昱(把帕子往怀里按了按):随便看看,都是些没用的旧东西。

老宦官(往前挪了半步,冷笑一声):前几年整理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蛀成这样?

王昱(心头一震,指尖掐进帕子):公公怕是记错了,我看它本来就这模样。许是我看走眼,拿错了东西。

老宦官(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咱家守了三十年秘库,哪卷书虫爱啃,哪卷书虫不碰,比自家孩子还清楚。

(他的目光扫过王昱的袖口,那里还沾着竹屑)

老宦官:这《井田策》当年是陛下亲手封存的,红绸都是贡品,哪会一碰就碎?

王昱(垂下眼):许是我弄混了,回头就放回去。

(老宦官没再追问,转身往门口走,鞋跟敲着青砖“笃笃”响)

王昱(跟在后面,帕子里的竹简硌着肋骨,越来越沉)

老宦官(快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背对着他):三公子可知,有些虫啊,是人为养的。

王昱(脚步一顿):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宦官(没回头,推开秘库大门):没什么意思,老糊涂了,瞎说的。

(门“吱呀”关上,王昱站在台阶上,后颈沁出冷汗)

王昱(摸了摸怀里的帕子):人为养的虫……他这话是提醒,还是警告?

(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他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沾着的秘库积灰正在往下掉)

王昱:三十年的老东西,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转身往回走,每一步都觉得怀里的竹简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肋骨发疼)

王昱(低声自语):人为养的……是守库的人,还是……更高层?

(走到回廊拐角,他忍不住回头望,秘库的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的微光像只圆睁的眼,正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王昱(攥紧拳头):不管是谁养的虫,这《井田策》我都拿定了。

(帕子里的竹简硌得更疼了,他却挺直脊背,脚步踩在晨光里,影子被拉得老长)

王昱:养虫的人既怕别人发现,说明这秘密一定有用。

(远处传来早朝的钟声,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木尺,尺身的棱角正抵着竹简的虫洞)

王昱:好戏,才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