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张掖急报

“八百里急报——!”

驿卒的嘶吼被风撕得破破烂烂,两名侍卫架着他撞开殿门,“哐当”一声震得铜环直响。他左腿的血浸透裤管,在金砖上拖出暗红血痕,像条半死不活的蛇。怀里的急报“噗”地摔在地上,箭洞穿透的“三日”二字朝上,正对着龙椅上的王莽。

“李都尉……撑不住了……”驿卒想跪,膝盖刚弯就“咚”地栽倒,胸腔剧烈起伏,咳出的血沫“啪嗒”溅在急报上,把“烽燧”二字泡得发胀,“匈奴……破了两座烽燧……”

王莽猛地从龙椅上弹起来,龙袍扫落案上的铜爵,“哐当”砸在驿卒手边。酒泼出来,混着地上的血渍漫开,像幅狰狞的画。他抓起急报,指腹被箭洞的毛刺划破,血珠“嘀嗒”滴在“粮草”二字上:“传!所有大臣立刻上殿!”声音撞在殿梁上,震得彩绘掉了一小块,正落在驿卒的血痕里,“谁迟到,按通敌论处!”

驿卒趴在地上,手指死死抠着金砖缝里的血渍,指节泛白如纸:“张掖……只剩三日粮……”气音断断续续,像漏风的风箱。话没说完,头一歪晕过去,嘴角还挂着血沫子。

侍卫拖着他往外走,驿卒的胳膊在地上“刮”出刺啦声,急报被穿堂风卷得“哗啦”响,纸角扫过金砖上的血痕,像在哭嚎:“救命……救命啊……”

王莽捏着染血的急报,指腹一遍遍碾过那个箭洞,毛刺扎得皮肉生疼。殿外的风声越来越紧,像有无数马蹄正踏在洛阳城的门槛上,每一步都震得他心口发颤。

大臣们乱哄哄挤上殿,袍角扫过金砖的“窸窣”声里,还混着喘粗气的动静。有人腰带没系紧,耷拉着晃悠;有人靴底沾着泥,在地上拖出灰痕——谁都知道,这时候被叫进来没好事。

“哐当!”

大司马的剑突然出鞘,寒光“噌”地划破空气,精准劈在案上的竹简堆里。“哗啦”一声脆响,竹简碎成几十片,带着毛刺的断茬飞溅,有片擦过户部尚书的鼻尖,吓得他“嘶”地抽了口冷气。

“陛下!”大司马的剑尖斜指殿门,刃上还挂着半片竹简,“臣请御驾亲征!带五万精兵,三日踏平匈奴王庭!”他的嗓门比剑鸣还锐,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掉。

户部尚书刚探出半个脑袋,手指还在掐算粮草账:“可粮草……”

“啪!”

大司马的剑鞘猛地砸在案上,铜爵里的酒“哐当”泼出来,顺着案角“嘀嗒”流到金砖上,弯弯曲曲像道血痕。“粮草?”他扭头瞪着户部尚书,眼珠子瞪得像要吃人,“匈奴蛮子能抢,咱就不能抢回来?”

侍中颤巍巍出列:“大司马息怒,张掖离洛阳千里,五万兵的粮草……”

“你闭嘴!”大司马的剑突然指向侍中,“再敢说半个不字,这就送你去张掖喂狼!”

兵部侍郎往前一步,甲胄“铿锵”响:“大司马说得对!匈奴欺人太甚,不打何以立威?”

“立威?”太常卿捋着胡须,声音发飘,“兵者凶器也,张掖守兵已不足五千,硬拼怕是……”

“老东西!”大司马踹翻案几,竹简“哗啦”散了一地,“你是怕了匈奴?当年随先帝征战时的血性去哪了?”

太常卿气得发抖:“老夫是怕白白送死!张掖粮草仅够三日,等大军赶到,只剩尸骨了!”

殿内的空气像被拧成了绳,主战派往前逼半步,甲胄碰撞声如磨刀;主和派往后缩半寸,袍角扫过地面发响。王莽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越掐越深,金砖的纹路里渗进了汗。

“送死也得死!”偏将军拔剑出鞘,剑刃“噌”地与大司马的剑并立,“我愿带本部兵马为先锋,不斩单于首级,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光禄勋冷笑,指着地上的急报,“你先问问张掖的兵答应不答应!他们要的是粮,不是你的空头支票!”

“你敢咒我军败?”偏将军的剑尖抖得厉害,“信不信我现在就劈了你这长他人志气的东西!”

“来啊!”光禄勋挺起胸膛,“劈了我,你能变出粮草?能让匈奴退兵?”

大司马拦开偏将军,剑鞘“哐当”撞在对方甲胄上:“跟这等懦夫废话什么!陛下,臣请立刻点兵,迟一刻,张掖就多一分险!”

“点兵?”大司农捧着账册往前冲,纸页“哗啦”扫过地上的酒痕,“国库存粮仅够支撑三月战事,打完了,洛阳百姓喝西北风?”

账册上的“太仓存粮三千石”被酒浸湿,墨迹晕成了黑团。主和派指着账册发抖,主战派踩着账册怒吼,双方的影子在金砖上扭打,像群斗红了眼的野兽。

“百姓?”大司马的靴底碾过账册,“连边境都守不住,百姓迟早成匈奴的奴隶!”

“守边境也得有粮!”大司农的账册往大司马脸上拍,“你给我变出粮来!变不出来就闭嘴!”

“我劈了你!”大司马的剑又扬起来,被王莽的怒吼喝住:“都给朕把剑放下!”

殿内死寂片刻,廷尉突然开口:“依臣看,可先派使者去匈奴诈降,拖延时日,再暗中调兵……”

“诈降?”太史令气得胡子乱翘,“大汉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宁死不降,这是祖训!”

“祖训能当粮吃?”廷尉指着急报上的“三日”二字,“等祖训救得了张掖,我把头割给你!”

“三日”两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每个人的眼睛发疼。主战派的剑垂了半寸,主和派的声音高了半分,连王莽的呼吸都带着颤——他看见急报的血渍里,仿佛浮出了张掖守兵的脸。

“拖延没用!”大司马的剑又指向廷尉,“匈奴精得很,诈降只会让他们更嚣张!”

“那你说怎么办?”廷尉梗着脖子,“眼睁睁看着张掖城破?”

“破不了!”偏将军的甲胄“哐当”撞在柱上,“我这就回营点兵,就算徒步,也能在三日赶到张掖!”

“徒步?”太仆卿嗤笑,“你的马能不吃草?你的兵能不吃饭?别做梦了!”

王莽突然拍响龙椅扶手,金砖“嗡”地颤:“够了!再吵,朕把你们全都扔去张掖!”

殿内瞬间安静,只剩众人粗重的喘息。主战派的剑还指着对面,主和派的手还攥着账册,谁都不肯先低头——张掖的烽燧还在烧,而这殿里的火药桶,只差一点火星就要炸。

“亲征是找死!”

王昱像颗被掷出的石子,突然从队列里冲出来,袍角扫过地上的碎竹简,带起一阵灰。他攥着的急报被血浸得发沉,往王莽面前一递,血渍“蹭”地粘在龙袍下摆,像块揭不掉的疤:“匈奴战马饿得站不稳,开军市换粮,先吊着他们——”

“放屁!”

大司马的剑“噌”地转向,寒光像道闪电劈向王昱,剑尖离他咽喉仅寸许,寒气刮得颈间汗毛倒竖。“用粮换和平,跟给匈奴当儿子有啥区别?”他的唾沫星子喷在王昱脸上,带着酒气的热辣,“你这是卖国!是要让大汉的脊梁骨被蛮夷踩断!”

王昱没躲,反而肩膀猛地往前一沉,“顶”得剑尖差点划破皮肤,颈间立刻泛起一道白痕。“张掖守兵饿得啃树皮!”他的吼声撞得案几发颤,“你要战,先让你的兵去填城!”手指戳着急报上的箭洞,血痂被戳得剥落,“这血还没干,你倒想着拿弟兄们的命邀功!”

“你懂个屁!”大司马的手腕微旋,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分,刃尖已经碰到王昱的衣领,“不打疼他们,明年开春还来抢!今年丢张掖,明年就敢围洛阳!”

周围的主战派“哗啦”围上来,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像铁笼合拢。偏将军的剑鞘“哐当”撞在王昱腰侧,把他往案几上逼;兵部侍郎的靴底踩着王昱的袍角,让他动弹不得。王昱的后背“咚”地贴住案几,冰凉的木棱硌得肩胛骨生疼——退无可退了。

“打疼他们?”王昱的胸口剧烈起伏,鼻尖几乎碰到大司马的剑尖,“等你打疼他们,张掖的兵早变成城墙下的烂肉了!”他突然拔高嗓门,震得众人耳朵发鸣,“军市换粮,是让他们活着等秋收!不是让你拿他们的命当垫脚石!”

大司马的剑又沉了沉,王昱的衣领被剑尖挑得发紧:“我看你是被匈奴吓破了胆!”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今天不撕烂你这张卖国的嘴,难平军心!”

偏将军往前凑了凑,甲胄“咔”地卡住王昱的胳膊:“三公子,识相点就收回这话,不然刀剑无眼!”

王昱猛地转头,瞪得偏将军后退半步:“刀剑无眼?张掖的兵早就被你们的‘眼’害死了!”他重新盯住大司马的剑尖,嘴角反而勾起抹冷笑,“有本事你就刺进来——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张掖城破得快!”

大司马的剑尖“抵”着王昱咽喉,冰凉的铁刃压得皮肤发紧。王昱的喉结动了动,离剑刃不过半寸,呼吸都带着金属味。“收回你的话,”大司马的牙咬得咯咯响,腮帮子鼓成硬疙瘩,“否则今天就斩了你这卖国贼!”

周围的武将往前“逼”了半步,甲胄“铿锵”碰撞,像圈铁墙把王昱困在中央。裨将突然“拔”出刀,刀鞘“哐当”撞在柱上,火星溅在王昱脚边:“大司马说得对!斩了他以振军心!”刀光晃得人眼晕,映着王昱颈间的细汗。

王昱攥紧急报,纸角被捏得发皱,血渍透过布帛粘在掌心:“斩我容易,张掖的兵怎么办?”他的目光扫过围上来的人,像把钝刀割过每个人的脸,“你们谁敢拍胸脯说,三日内能把粮送到?”

“送不到就战死!”大司马的剑又“压”进半分,王昱的颈间渗出细血珠,顺着脖颈往下淌,钻进衣领里。“总比当缩头乌龟强!”他的怒吼震得殿梁掉灰,落在剑刃上“噼啪”响,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铁刃,又像在为即将到来的血光伴奏。

王昱突然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急报上,晕开个红圈:“好啊,你劈下去。”他往前顶了顶,剑刃又陷进半分,“看看李都尉的血会不会从急报里渗出来,溅你一脸!”

“你找死!”大司马的手腕猛地发力,剑刃在王昱颈间犁出浅痕,血珠“啪嗒”滴在金砖上。偏将军举刀上前:“大司马别跟他废话,这种软骨头,砍了干净!”

王昱的笑声更大了,震得血珠直跳:“砍啊!砍了我,张掖的兵就成了匈奴的刀下鬼,你们的军功章,就用他们的骨头磨!”他把急报往剑刃上送,纸页“嗤啦”被划破,“李都尉在酒泉杀过七个匈奴,他的血,比你的剑烫!”

大司马的剑抖了抖,刃上的血珠晃得厉害。殿梁上的灰还在掉,落在他的甲胄上,像层薄薄的霜。周围的武将没人再喊“斩”,只有甲胄碰撞的余响,在死寂里打着转。

王昱盯着剑刃上的血痕,声音突然沉下来,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这血是我的,劈下去,就再也没人能救张掖的兵了。

“让开!”王昱猛地“推”开挡路的侍中,侍中“哎哟”一声撞翻案几,粟米“哗哗”泼在大司马的靴上,金黄的颗粒顺着甲胄缝往里钻。

他抓起案上的粮袋,狠狠往大司马脸上“砸”去:“这是救命粮,不是你邀功的垫脚石!”粮袋“啪”地糊在对方脸上,粟米从袋口涌出,像把碎金子撒了满地。

“你敢辱我?”大司马扯掉粮袋,剑往前送得更狠,王昱的袍角被划破,露出里面打补丁的布衣。

“辱你怎么了?”王昱“踩”着满地粟米逼近,鞋底碾得米粒“咯吱”响,“你只知喊打,可知张掖守兵嚼树皮都得省着吃?”他捡起碎竹简往大司马脚下扔,“这些破竹片能当饭吃?还是你的剑能长出粮食?”

“我杀了你!”大司马的剑突然上扬,却被王昱死死抓住手腕——两人的手绞在一处,粟米从指缝漏下,像在数这场争斗的回合。周围大臣吓得后退,主战派的怒目又把劝架的逼了回去,殿内只剩喘息与剑刃摩擦的尖啸。

“都给朕住手!”王莽猛地“掀”翻面前的案几,竹简“哗啦”砸在龙椅上,碎渣蹦得老高。他冲下台阶,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酒渍和粟米粘在明黄的料子上,像块脏抹布。

“哐当!”他一脚“踹”在大司马腿弯,对方“哎哟”单膝跪地,剑“当啷”掉在地上。“你想弑杀同僚吗?”王莽的唾沫星子喷在对方脸上,“朕还没死呢!”

转而“揪”住王昱的袍领,把人拽得踉跄:“你也敢以下犯上?真当朕不敢斩你?”王昱的急报掉在地上,被他的靴底碾住,“三日”二字糊成黑团。

“陛下息怒!”户部尚书哭喊着跪下,袍角沾满酒渍,“再争下去,张掖就没了啊!”哭声像钝刀割过殿内的狂躁,“匈奴人可不会等咱们吵完……”

王莽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地上的急报,又看看跪地的大司马和被揪的王昱,突然松手。龙袍袖子扫过脸——他竟在发抖,酒渍顺着褶皱往下淌。

户部尚书膝行“爬”过满地狼藉,手指抠起被踩烂的急报,血渍顺着指缝往下淌,像攥着块烧红的烙铁。“陛下!”他将急报高高“举”起,膝盖磨得金砖“沙沙”响,“李都尉说,三日!就三日啊!”

急报上的“烽燧失守”只剩个“失”字,血泥糊住的笔画张着口,像只瞪圆的眼睛。“再拖两个时辰,连军市的机会都没了……”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匈奴人已经到城下了啊……”

王昱突然捡起地上的剑,双手“递”到王莽面前,手腕被剑柄压出红痕:“陛下若信不过军市,就先斩了我。”他的指腹按在剑刃上,“但求快些,别让张掖的兵白死——臣的命,换他们三日,值了。”

大司马刚弓起身子,就被王莽一脚踩住背:“闭嘴!”帝王的声音带着哭腔,盯着那“失”字突然吼道,“传朕的话……”

王莽抓起急报,往王昱怀里狠狠一“塞”,纸角刮得王昱胸口生疼。“就按你说的办!”他的指甲掐进王昱的胳膊,红痕像道血印,“但军市的守卫必须由大司马统领,粮草清点、交接时辰,全得听他的——若出半点差错,朕先斩你!”

王昱捂着胸口刚要应声,就听“哐当”一声巨响,大司马一脚“踹”翻最后一个粮袋,粟米“哗哗”滚到龙椅下,像条金黄的河在砖上蔓延。“听我的?”他冷笑一声,唾沫星子溅在粟米上,“这军市要是赔了本,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你敢公报私仇?”王昱攥紧怀里的急报,纸页的褶皱硌着掌心,“军市是为了张掖的兵,不是让你泄私愤的地方!”

“泄私愤?”大司马猛地逼近一步,甲胄“铿锵”作响,“等匈奴人拿了粮还来抢,我看你怎么跟陛下交代!”他用靴尖碾着地上的粟米,“这些金贵东西,迟早喂了白眼狼!”

“你若敢懈怠,朕先喂你去!”王莽的吼声震得粟米跳起来,他指着殿门,“带你的人去姑臧,守不住军市,提头来见!”

大司马猛地站直,甲胄上的粟米簌簌掉落:“臣遵旨!”却又转头瞪着王昱,牙咬得咯咯响,“但我把话撂这,军市上若少了一粒米,我都算在你头上!”

“尽管算!”王昱迎上他的目光,怀里的急报仿佛在发烫,“只要能让张掖的兵多活一日,别说一粒米,就是十石粮,我也认!”

王莽突然哼了一声,龙袍扫过满地粟米,留下道歪斜的印子:“都给朕滚!日落前要是见不到军市的章程,谁也别想好过!”

大司马“哼”了一声,转身时故意撞了王昱一下,两人的肩膀“咚”地撞在一处。王昱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急报,那血渍被体温焐得发暖,渗进布纹里,像要跟他的筋骨长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