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刻石动工

驿卒勒马时缰绳勒得太紧,马“咴儿”一声立起来,前蹄溅起的泥点子打在府门铜环上。他从怀里拽出个油布包,往王昱手里一塞:“陛下批的,一路没敢离身。”布角还沾着驿道的沙砾,磨得王昱手心发疼。

拆封时手指突然发颤,麻绳“啪”地崩开,奏折“哗啦”掉在泥地里,朱批的红痕在尘土里洇开,像道淌血的口子。“娘的!”王昱慌忙扑跪下去,掌心按在“依其议”三字上,指腹来回蹭泥,却越蹭越花,把“议”字糊成个黑团。

“急啥,纸结实。”驿卒蹲下来帮忙拾,被王昱一把推开:“别碰!”他对着奏折吹气,唾沫星子混着泥渣溅在朱批上,“引《国语》就是为这刻——让老祖宗的理给百姓撑腰,不是让泥水泡的!”

指尖抠着纸页边缘往起掀,“嗤啦”扯出个小豁口,正好在“《国语》辑录颁郡”那行小字上。王昱的喉结滚了滚,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土腥味:“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母权子’不是空话!税吏再敢胡来,就用这孤本砸他们的脸!”

他把奏折往怀里揣时,摸到老妪给的那个布包,硬邦邦的粟米粒硌着肋骨。“百姓认的不是官文,是实在理。”王昱拍了拍怀里的奏折,红批透纸沾在布衫上,印出个模糊的“准”字,“这下刻在石头上,看谁还敢装傻。”

驿卒在旁直搓手:“洛阳的税卡,怕是要翻天了。”

“翻得好!”王昱突然把奏折举过头顶,阳光穿过纸页的破洞,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早该翻了!让那些蛀虫看看,百姓的理,能亮过他们的铜子儿!”他往奏折上啐了口唾沫,用袖口使劲擦朱批,红痕被擦得发淡,却在心里刻得更深。

府门前的石狮子沾着驿马的汗,王昱抱着奏折往院里走,布包里的粟米“沙沙”响,像在数算那些即将被纠正的冤屈。他突然停脚,对着门轴念叨:“老祖宗写在书上的,今儿总算能落地了。”

司市官叉着腰站在青石旁,唾沫星子喷了匠人一脸:“往深了凿!别偷工减料!”一个匠人抡起凿子,“当”的一声,石屑溅起来,落在围观的赵二手背上,像那日漏在车辕的粟米。

“字该刻多大?”拿錾子的匠人突然停手,指着石面比划,“太大占地方,太小看不清!”掌锤的把锤子往地上一墩:“朝廷的令,当然要大!”俩人头对头吵起来,錾子“哐当”掉在石上,砸出个白印。

“得让百姓看清!”赵二突然扑过去拍青石,掌心拍得通红,“这‘子母相权’可不是空话!就是说以小泉直一为底子,大泉五十就得实打实顶五十个小泉用,还有那些‘大布黄千’啥的,都得按实际价值跟小泉挂钩!”他手背上的老茧蹭过石面,把刚刻出的“子”字描了描,“最要紧是这句——官吏敢强换,就按规矩治罪!三公子在奏折里写得明明白白!”

司市官瞪了赵二一眼:“哪轮得到你插嘴!”刚要踹开他,被周围的人拦住。卖盐的老李喊:“赵二说得对!小泉是根,其他钱都得照着小泉算,这样才不乱!前儿我用小泉换盐,税吏非说小泉不值钱,就是没这规矩管着!”张婶举着没卖完的豆角:“刻小了可不成!就得让税吏老远就看见——强换不行!得按小泉的数来!”人群往前涌,差点把青石撞歪。

“都别动!”掌锤的匠人突然喊,抡起锤子往石面砸,“我刻大的!砸坏了算我的!这规矩是给百姓定的,小泉当基础,其他钱按实算,谁敢强来就治罪——就得刻得清清楚楚!”凿子“当当当”往下走,“母”字的捺脚越来越深,石屑飞得更高,落在赵二的破帽檐上。

赵二盯着石上渐显的字,突然蹲下去捡石屑,往兜里揣:“沾沾这理的气!往后税吏再敢说小泉不算数,咱就指这石头给他看——大泉五十顶五十小泉,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有人跟着学,手在石面上乱摸,把刚刻的笔画蹭得模糊。司市官急得跳脚:“别摸!刻好了有你们看的!这石头上的字就是秤,小泉是秤砣,其他钱都得用这秤砣称,谁也别想耍花样!”

“当——”最后一锤落下,“权”字的最后一笔刻完。赵二突然对着青石跪下,额头磕得“咚咚”响:“这下好了!小泉是根,其他钱按数换,官吏再强换就是犯法!谁再敢乱来,咱就拉他来跟这石头对对理!”人群爆发出喝彩,有人往石上撒粟米,金黄的颗粒落在字缝里,像给这道令,喂了口实诚饭。

风卷着石屑吹过,“子母相权”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白,比任何官文都让人踏实——这理,不只是刻进了石头里,是刻进了百姓心里,谁也磨不掉了。

这里解释下“子母相权”货币理论:王昱在给王莽的奏折中提出“子母相权”货币理论——以“小泉直一”为基础单位,“大泉五十”等货币按实际价值与小泉挂钩,禁止官吏强换。他引用《国语》中“货币以母权子而行”的记载,让王莽觉得“虽有变通,仍合古法”

《国语》辑录本传到洛阳郡府门前时,商贩们早围了三层。识字先生刚把书册摊在石台上,墨香混着麦糠味飘过来,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指腹蹭过“母权子”三个字,纸页“沙沙”响。

“念!快念!”卖菜的老张推了推先生,怀里的萝卜掉在地上,滚到书册边。先生刚念到“货币以母权子而行”,张婶突然指着字喊:“就是三公子说的!小泉能换大泉,一个大泉顶五十个小泉用!”她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书册上,豆荚裂开,滚出几粒青豆。

人群往前挤,不知谁的胳膊肘撞在石台上,书册“哗啦”滑下去。“抢着看!”有人伸手去抓,封皮“嗤啦”被扯破,纸页散了一地。卖盐的老李急得直跺脚,捡起半页纸往怀里塞:“别撕!这是老祖宗的理!”

“快拼起来!”赵二扑在地上,手背上被人踩了一脚也顾不上,捡起最上面的纸页,“这页有‘民皆得焉’!”他把纸往石台上按,指腹沾着的麦糠蹭在字上,倒像给这理镀了层实诚。

有人往散页里夹粟米粒:“沾沾这理的气!”刚夹好就被挤得掉出来,金黄的米粒滚在纸页间,像给那些字喂了口饭。先生蹲在地上拼书册,被人踩了手也不恼,只喊:“都别动!这页讲‘小泉为基’,踩脏了看不清!”

张婶把扯破的封皮往一起对,指甲抠着纸缝:“可得拼好!税吏再敢说咱没凭据,就把这书摔他脸上!”她拼得太急,纸角又被扯掉一小块,正好落在“严禁强换”四个字上。

“拼好啦!”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往后退了退,看着石台上拼凑的书册,封皮破洞露出里面的字,倒比完整时更让人记牢。先生清了清嗓子,指着拼好的“子母相权”念:“就是说啊,大钱小钱按数换,谁也别想多拿少给……”

风卷着麦糠吹过,散页被吹得“哗哗”响,像无数人在点头。赵二把掉在地上的粟米捡起来,重新夹进书册:“这下好了,老祖宗的理落在纸上,咱心里的秤就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