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逆风中的刀锋

隔音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电子屏上猩红的4:8比分如同耻辱的烙印。观众席传来的喧嚣被厚厚的玻璃过滤成模糊的嗡鸣,却更添压抑。王浩(Tank)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崭新鼠标垫的边缘,那上面Phoenix Rising的火焰凤凰LOGO此刻显得无比刺眼。李哲(Ghost)把自己更深地缩进椅背,宽大帽檐投下的阴影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着他的不安。周锐(Razor)盯着灰暗的屏幕,胸膛剧烈起伏,刚才那记被Kite狙杀的憋屈感像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但林燃中场复盘时展示的那颗在他“死亡位置”爆炸的手雷画面,又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即将喷发的怒火,只剩下一片灼烧般的茫然。

叶清(Qing)摘下耳机,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再缓缓吐出。她侧头看向林燃。林燃正站在战术板前,右手撑在桌沿,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似乎在抵抗着什么。他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眼神。只有离得最近的叶清,捕捉到他握笔的右手,那几根手指正以极其微小的幅度、不受控制地轻颤着,笔尖悬在战术板上方,迟迟未能落下。刚才强行抹掉那道失控斜杠的瞬间,清晰地刻在每个人脑海里。

“指挥?”叶清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林燃猛地抬起头。眼底的疲惫和那一闪而过的失控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封般的专注。他没有回应叶清,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张年轻的脸,声音因长时间指挥而沙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下半场,我们进攻(T Side)。他们以为我们被打懵了?以为摸透了我们的节奏?”他拿起马克笔,手腕稳定得惊人,在白板Overpass的T方出生点重重一点,红色的墨水晕开一个刺目的起点,“那就给他们点‘惊喜’!”

笔尖在战术板上疾走,画出凌厉的箭头和简洁的符号。

“**战术核心:变速!假打转真打!目标:B区!**”

“开局默认控图(Default Control)。Razor、Tank,控B长(B Long)!Qing,架A大(A Long)远点!Ghost,摸A点厕所(Toilet)拿信息!我断后。”

“三十秒后,无论信息如何,全员静音转B小(B Short)集合!”

“进攻指令:**‘Firestorm’(烈焰风暴)**!”

他转向周锐,眼神像两把淬火的匕首:“Razor,这次,你是最锋利的刀尖!但刀柄,握在我手里!我要你第一个冲出B小,目标——包点(B Site)!但记住:**冲出去之前,必须看到Tank的闪光落地!冲出去之后,只清第一枪位!绝不贪枪!绝不追残血!清完立刻找掩体,架住可能回防的管道(Pipe)方向!**能做到吗?!”

周锐猛地抬头,迎上林燃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洞穿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质疑,只有冰冷的命令和一种近乎残酷的信任——信任他能成为这把精准的刀,而不是脱缰的野马。网吧赛的惩罚,上半场那颗致命的手雷,林燃手腕的颤抖…无数画面碎片在他脑中碰撞。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是愤怒,而是某种决绝的嘶鸣:“能!”

“Tank!”林燃看向王浩,“你的任务:**零失误!** B小入口,低抛瞬爆闪,必须覆盖包点狙位!Razor冲出后,立刻补一颗燃烧弹,封住B长回防路线!然后立刻跟进,补枪!听清楚,零!失!误!”

王浩用力咽了口唾沫,脸上褪去了惨白,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凝重。他重重点头,手指在鼠标上无意识地模拟着投掷动作:“明白!低抛闪…燃烧弹…零失误!”

“Qing!”林燃转向叶清,“放弃A大架点,最快速度转B小!你的目标:**压制二楼(Heaven)和管道(Pipe)!**用你的狙,给我钉死任何敢露头的回防!尤其是Kite!他上半场打得太舒服了!”

叶清眼神锐利如刀,简短回应:“收到。钉死回防。”

“Ghost!”林燃的目光最后落在阴影里的李哲身上,“拿完厕所信息,立刻静音转B小!你是**自由人(Lurker)!**进攻发起后,听我指令,从B长(B Long)方向摸入,制造混乱!或者,在连接(Connector)方向断后,阻止CT(反恐精英)回防!你的脚步,就是我们的奇兵!”

李哲猛地挺直了身体,帽檐下的眼睛在阴影中亮起两点微光。他用力攥紧了鼠标,声音虽然依旧细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是!自由人!制造混乱…断后!”

“记住!”林燃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战鼓擂响,在狭小的隔音房里回荡,“‘Firestorm’!不是Rush!是精确的烈焰!是同步!是纪律!是信任!把你们在灰烬里爬行的每一滴汗,给我变成烧穿敌人的火焰!Phoenix Rising——”

他猛地挥下手臂,指向重新亮起的比赛屏幕:

“**Execute!(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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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场第一局,经济局(Eco Round)。PR五人只起基础手枪和少量道具。观众席传来一阵低低的嘘声和议论,显然不看好这支新军的强起翻盘。

“风暴”战队果然选择了常规的212防守站位,Kite的大狙稳稳架在A大(A Long)远点,B区则布置了重兵。

比赛开始!PR严格按照林燃的指令执行。

周锐(Razor)和王浩(Tank)静步摸向B长(B Long),动作谨慎。叶清(Qing)的USP在A大(A Long)远点象征性地开了一枪,吸引注意力后立刻后撤。李哲(Ghost)像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摸进A点厕所(Toilet),细听片刻,低声报点:“A点…两个…脚步…在包点附近…”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压抑的静默笼罩着地图。三十秒一到!

“转B小!静步!快!”林燃的命令简洁如刀。

五人如同训练了千百次般,瞬间放弃原有位置,无声而迅捷地朝着B小(B Short)入口集结!

“风暴”战队的防守队员显然被这突然的静默和转向打乱了节奏。负责B区防守的两名队员有些犹豫,不确定PR的意图。

“Firestorm!Firestorm!Firestorm!”林燃在TS频道连喊三声,进攻指令下达!

“Tank!闪!”周锐的声音带着强行压抑的爆发力。

王浩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鼠标一甩!一颗低抛的闪光弹(Flashbang)划着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越过B小入口的矮墙,在B包点(B Site)上方凌空炸开!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包点区域!架在包点狙位的CT视野一片惨白!

“冲!”周锐的怒吼和角色同时冲出!P250的枪口火舌喷吐!视野被白的CT如同待宰羔羊!一枪爆头!再一枪!右上角瞬间跳出双杀提示!他强压下补枪追击的冲动,一个翻滚躲到包点掩体后,枪口死死架住了管道(Pipe)方向!

“燃烧弹!B长!”王浩紧随其后,第二颗道具出手!燃烧瓶(Molotov)划着弧线砸在B长(B Long)入口,熊熊火焰瞬间升腾,阻断了从B长回防的路线!

“Nice!”叶清的声音响起!她操控的角色刚刚赶到B小入口,手中的USP已然开镜!准星瞬间锁定二楼(Heaven)窗口一个试图探头支援的CT!“砰!”清脆的枪响!爆头!击杀提示刷屏!“Heaven Clear!(二楼清空)”

“Ghost!B长!制造混乱!”林燃的命令紧随而至。

一直潜伏在B长入口的李哲(Ghost)如同鬼魅般现身!他手中的P250对着火焰后试图灭火的CT疯狂点射!虽然没能击杀,但骤然响起的枪声和身影,彻底扰乱了CT的判断,吸引了大量火力!

“下包(Plant the bomb)!A点!”林燃的声音穿透混乱的枪声!他早已预判到CT可能的回防路线,选择了风险与收益并存的A点下包!

王浩(Tank)没有丝毫犹豫,顶着可能来自连接(Connector)的冷枪,冲向A包点!安装C4的蜂鸣声响起!

“C4 planted at A site!(炸弹已安放于A点)”

局势瞬间逆转!攻守易型!“风暴”战队被迫从分散的防守位仓促回防A点!时间紧迫,阵型混乱!

“守包!交叉火力!”林燃迅速布置防守阵型。周锐从管道方向赶来,叶清架住连接通道(Connector),王浩卡在包点掩体后,李哲在A大(A Long)远端骚扰。林燃自己则守在了最关键的回防路径——A点短管(Short Pipe)。

残局处理!考验的是纪律、枪法和冷静!

Kite的大狙终于赶到,试图从连接通道(Connector)打开缺口。“砰!”叶清的USP抢先开火!子弹擦着Kite的头皮飞过,将他逼退!王浩的燃烧弹再次立功,封住了另一条回防小径!周锐在掩体后死死架枪,将一个试图强拆的CT精准点杀!

当最后一个回防的CT倒在林燃的枪口下时,C4的倒计时也走到了尽头。

“轰——!”

巨大的爆炸声效在耳机里响起,伴随着屏幕上跳出的“Terrorists Win!(恐怖分子胜利)”

**5:8!**

“翻盘了!不可思议的经济局翻盘!Phoenix Rising!这支新军在下半场第一局就给了卫冕冠军一记响亮的耳光!”解说激动得几乎破音,“完美的战术执行力!Razor的突破精准而克制!Tank的道具零失误!Qing的关键狙!Ghost的致命骚扰!还有OldFox的临场指挥!教科书级别的经济局翻盘!”

隔音房里,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点燃!王浩激动地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李哲在帽檐下露出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却真实无比的笑容!叶清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长长舒了一口气。周锐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击杀数据和胜利提示,又看了看自己紧握鼠标的手——刚才冲出B小的瞬间,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强行压下了追击的冲动,按照指令找到了掩体…那种被约束却带来胜利的感觉,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真实地冲刷着他。

林燃缓缓靠回椅背,右手悄然收回桌下,紧紧握拳,试图压制那愈发明显的、带着酸痛感的颤抖。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那簇冰封的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他看了一眼战术板上“Firestorm”的标记,拿起马克笔,在下面重重划了一道。

“风暴”的节奏被彻底打乱。接下来的长枪局,他们明显加强了B区的防守力量,Kite甚至开始游走支援。

但这正中林燃下怀。

“**战术:‘Ghost Walk’(幽灵漫步)!**”林燃的指令再次下达,“假打B区!真打A点!”

依旧是开局默认控图,但这次,周锐和王浩在B长(B Long)方向制造了巨大的动静,道具齐飞,枪声激烈,佯装强攻!吸引了“风暴”B区防守队员和Kite的注意力。

而真正的杀招,在A点!叶清的大狙(AWP)早已静音摸到A大(A Long)近点!林燃、李哲和叶清(在狙掉A大防守队员后)三人如同无声的幽灵,从A大、厕所(Toilet)、连接(Connector)三个方向同时摸入A点!

“风暴”在A点的防守队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信息混乱,回防不及!C4再次在A点安放!

比分一路追平!**8:8!**

比赛被拖入最终决胜局!地图:炼狱小镇(Inferno)——那个萦绕在林燃噩梦深处的地图。

观众席彻底沸腾了!黑马挑战卫冕冠军,打到决胜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PR战队那个狭小的隔音房。

隔音房里,气氛再次绷紧到极致。决胜局的压力如同实质。林燃的右手在桌下不受控制地颤抖得更加厉害,一阵阵细微的麻痹感如同电流般窜上小臂。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带来短暂的清醒。

“决胜局。Inferno。CT方(反恐精英)。”林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指令依旧清晰如铁,“基础防守:212。Razor,你守B点香蕉道(Banana)近点。**我要你活过前三十秒!**听到进攻动静,报点,封烟,后撤!Tank辅助!Qing,A点阳台(Balcony)架狙,控中路(Mid)和侧道(Alley)!Ghost,游走连接(Connector)和书房(Library),拿信息!我守A点包点(A Site)。”

“风暴”的进攻如同预料般凶猛。开局便在中路和香蕉道同时施压!闪光弹和烟雾弹此起彼伏!

“B!B!人多!冲了!”周锐的声音在TS频道响起,带着紧绷,却不再有之前的急躁。他严格按照指令,在木桶后Peek一眼,看到人影后立刻后撤,同时一颗烟雾弹精准地封住了香蕉道入口!王浩的燃烧弹紧随其后,覆盖石板(Sandbags)近点!

完美的拖延!为队友的回防争取了宝贵时间!

“风暴”见B区难啃,立刻转点A点!道具风暴瞬间覆盖A点!烟雾封住包点视野,闪光弹接连炸开!脚步声从A二楼(Apts)和连接(Connector)方向同时传来!

“A点!爆弹!二楼和连接!”李哲的报点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快速!

“连接两个!二楼一个!脚步急!”叶清补充道,她的狙击枪在烟雾边缘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身影。

“Tank,封二楼烟雾!Ghost,燃烧弹覆盖连接入口!Qing,架死连接过点!Razor,最快速度回防A点!”林燃的指令如同疾风骤雨,在震耳欲聋的道具爆炸声中依旧清晰!

王浩的烟雾弹精准地封住了A二楼楼梯口!李哲的燃烧弹在连接入口燃起熊熊火焰,暂时阻止了敌人!叶清的大狙死死架着连接通道(Connector)唯一的过点!

周锐(Razor)从B点一路狂奔回防!他冲进A点,正好看到一个敌人混烟摸进了包点,试图下包!

“包点!下包的!”周锐怒吼,AK枪口瞬间锁定!但他冲得太急,完全暴露在另一个从二楼烟雾边缘拉出来的敌人枪线下!

千钧一发!

“Razor!蹲下!”林燃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周锐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按下蹲键!一串炽热的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身后的墙壁上!而就在他蹲下的瞬间,林燃操控的角色从A点死点(Default Plant Spot)拉出身位!手中的M4A1-S喷射出冰冷的火舌!精准的三连发点射!那个试图偷袭周锐的敌人应声倒地!

“漂亮!OldFox!”解说惊呼!

周锐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他再没有丝毫犹豫,枪口稳稳对准那个正在下包的敌人!“哒哒哒!”AK的怒吼响起!敌人倒下!C4安装被打断!

“回防到位!清点!”林燃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喘息。

最后的残局!3V2!PR人数占优!但“风暴”剩下的两人极其狡猾,利用道具和掩体负隅顽抗!时间一分一秒流逝,C4的滴滴声如同催命符!

“连接一个!残血!在架!”叶清报点。

“包点死角!还有一个!”李哲补充。

“Razor!清连接残血!Tank跟我!清包点死角!”林燃下达最后指令。

周锐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他没有无脑冲锋。他卡着掩体,一颗闪光弹精准地扔进连接通道!听到爆响和敌人的闷哼,他才闪身拉出!AK精准点射!带走残敌!

与此同时,林燃和王浩同步拉出,枪口锁定包点死角!密集的子弹泼洒过去!最后一个敌人倒在血泊之中!

“Counter-Terrorists Win!(反恐精英胜利)”

**9:8!**

“赢了!Phoenix Rising!他们做到了!在决胜图,在炼狱小镇!他们击败了卫冕冠军‘风暴’!完成了不可思议的次级联赛首胜!”解说声嘶力竭地呐喊着,整个场馆为之沸腾!

隔音房里,欢呼声瞬间爆发!王浩激动地跳了起来!李哲也摘下了帽子,露出了涨红却兴奋的脸!叶清重重地握了一下拳,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周锐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刺目的灯光,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混杂着狂喜、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脱胎换骨般的复杂情绪。他赢了!这一次,他严格听从了指挥!他活了下来!他完成了任务!团队赢了!

林燃缓缓摘下耳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瞬间将他吞没。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在鼠标垫上的右手。那几根手指,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酸痛和麻痹。冷汗,无声地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隔音房的玻璃,望向沸腾的观众席,望向屏幕上Phoenix Rising的队标。胜利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却无法完全淹没那从右手蔓延开来的、冰冷刺骨的隐忧。这逆风斩落的胜利,是凤凰初啼的荣光,却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剑柄,正握在他这只越来越不听使唤的手上。

炼狱小镇的硝烟尚未散尽,而新的风暴,已然在他颤抖的指间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