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蛇涎藤之气

黑暗,粘稠如凝固的血浆,包裹着林烬。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粗粝的砂石,刮擦着早已伤痕累累的喉管与肺腑。手臂上被地火蝎尾针贯穿的伤口,此刻正发出沉闷的搏动。那敷上去的赤铁矿粉混合着薄荷根碎末,早已被黑红腥臭的脓血浸透、板结,如同贴在皮肉上的一块粗糙烙铁。

一股混合着剧毒麻痹和地煞阴寒的奇异灼痛,正沿着手臂的经络缓慢而顽固地向上攀爬,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半身神经,让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

林烬蜷缩在矿道最深处一块冰冷巨石的凹陷里,身体抑制不住地痉挛。体内,那冰冷狂暴的地煞之气与地火蝎炽烈凶毒的煞血,并未平息,仍在破碎的经脉废墟中彼此撕咬、冲突、强行糅合。

每一次冲撞都像是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头缝里搅动,每一次融合又带来一种短暂的、近乎虚幻的力量感,随即被更深的撕裂痛楚取代。

“呃……嗬……”

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间挤出,又被强行咽下。

林烬伸出枯瘦如柴的左手,颤抖着抠向伤口边缘板结的药痂。指尖触碰到脓血的瞬间,一股尖锐的痛楚直冲脑门,却也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

“需要能量,需要更多能量。”

那份矿坑分发的、硬如顽石的杂粮饼,此刻正冰冷地塞在怀里,却像一块毫无滋味的石头,引不起他丝毫吞咽的欲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渴望着更凶戾、更狂暴的“燃料”来填补被邪功不断掏空、撕裂的深渊。

深陷的眼窝里,两点鬼火般的幽光,穿透黑暗,死死锁定了岩壁缝隙深处。那里,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再次响起,如同无数细小的口器在啃噬岩石。

一条通体漆黑、油亮光滑的百足蜈蚣,正从那缝隙中探出狰狞的头颅,密密麻麻的步足蠕动着,两根毒颚如同淬毒的弯钩,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饥饿的火焰,在剧痛与虚弱交织的深渊里,猛地窜起,烧得比矿坑深处的地火还要炽烈疯狂。

林烬动了。动作依旧带着濒死般的迟滞,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发出细微的骨骼摩擦声。但他靠近猎物的路径却异常精准,如同一条在泥沼中潜行的毒蛇,枯槁的身体最大限度地贴合着冰冷凹凸的岩壁轮廓,将自己融入那片浓稠的阴影。

就在那百足蜈蚣彻底钻出缝隙,警惕地昂起前半身的刹那——

呜!

空气被撕裂的微弱尖啸!

林烬那条敷着药痂、肿胀黑紫的右臂,竟如同一条甩出的钢鞭,以完全超出身体极限的速度和狠辣,暴然弹出!五指并拢如锥,指尖凝聚着体内混乱却凶戾的气息,直刺蜈蚣头胸连接处那一点幽暗的硬甲缝隙!

“嘶——!”

百足蜈蚣发出刺耳的嘶鸣,反应快得惊人!长长的身体猛地一弓一弹,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林烬的手刀只擦中了它侧腹坚硬的甲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带起一溜火星。

一击落空,反噬立刻汹涌而来!强行催动力量,手臂经络仿佛瞬间被无数冰刀切割,伤口崩裂,黑红的脓血混合着组织液迸溅而出!林烬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晃,几乎栽倒。

蜈蚣被激怒,细长的身体如同黑色的闪电,带着腥风,猛地缠上林烬那条受伤的右臂!密密麻麻的步足如同铁钩,狠狠刺入皮肉,两根毒颚更是闪电般刺向他的手腕动脉!

噗!噗!

尖锐的刺痛伴随着强烈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半身!

“呃啊——!你大爷的,真痛!”

林烬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吼,深陷的眼窝瞬间被疯狂的血丝充满!剧痛和死亡的威胁,如同滚油浇入濒临熄灭的灰烬,猛地炸开最后、也是最暴戾的火焰!

“给老子……吞!”

他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咆哮,《九劫碎脉诀》的运转被这股疯狂的意志强行催动到极限!一股比之前更加强横、更加蛮横的吸力,从他抓住蜈蚣躯干的左手指掌间,轰然爆发!

嗤嗤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在死寂的矿道里响起!

那百足蜈蚣疯狂扭动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强烈腥臭与阴煞气息的毒血精华,被强行从它体内剥离,如同活物般,顺着林烬手臂上被步足刺出的无数细小伤口,疯狂地钻了进去!

比地火蝎更阴寒、更猛烈的剧毒混合着凶煞气血,如同决堤的冰河,冲入林烬千疮百孔的经络!

“嗬……嗬……,这味道带劲儿啊。”

林烬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张大嘴,却发不出像样的嘶喊,只有破风箱般剧烈抽气的嗬嗬声。

林烬全身的血管根根暴凸,呈现出一种恐怖的黑紫色,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毒虫在疯狂蠕动、噬咬!右臂被蜈蚣缠绕的地方,皮肤肉眼可见地干瘪、发黑、溃烂,脓血如注!

蜈蚣的挣扎迅速微弱下去,油亮的甲壳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最终软塌塌地垂落,变成一具空壳。

林烬背靠着岩壁,身体剧烈地抽搐,每一次痉挛都从口鼻中喷溅出带着腥臭的黑血。体内的战场彻底失控!冰冷的地煞、炽烈的地火蝎煞、阴毒的百足蜈蚣煞……数股狂暴的力量在他破碎的躯壳内疯狂冲撞、撕扯、试图吞噬对方,每一次碰撞都像是要将他从内部彻底炸开!

痛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意识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最原始的、对痛苦的感知和对“燃料”的疯狂渴求。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麻木,如同鬼魅般在矿道深处响起:

“嘿……‘食尸鬼’……命硬是好事,但像你这样吃法……阎王殿的门槛,怕是要被你啃秃了。”

是老魏。

他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木棍,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浑浊的眼睛扫过地上两具毒虫的空壳,最后落在林烬那如同被地狱之火焚烧过、不成人形的躯体上,尤其是那条黑紫溃烂、脓血横流的右臂。

老魏没再靠近,也没拿出药粉。他只是摇了摇头,那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沉的暮气。

“后生仔……路还长,别急着把自己烧成灰。”

他嘶哑地留下一句,声音飘忽如同叹息,“这矿坑里……想看你烧起来的‘贵人’,可不止一个。”

说完,他佝偻的身影便缓缓退后,再次无声无息地融入黑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嗬……嗬……魏老头儿,我淦......”

林烬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老魏的话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沸腾的痛苦之海,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贵人?想看自己烧起来?

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鬼火,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穿透自身血肉溃烂的腥臭和矿道的黑暗,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矿坑中层,那条相对干燥、偶尔有监工巡逻的坑道入口。

矿奴头目黑蝰,精壮的身躯如同铁铸,随意地靠在一块凸起的干燥岩石上。他脸上那道从额角斜劈至下颌的刀疤,在坑道壁上悬挂的、唯一一盏昏暗兽脂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手里把玩着一根暗紫色的藤蔓。

那藤蔓只有手指粗细,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蛇鳞般的凸起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不祥的油润光泽。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甜腻诡异的腥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一个瘦小的矿奴正跪伏在他脚边,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声音带着哭腔:“黑…黑蝰爷,小的看得真真的!那‘食尸鬼’林烬……他、他生吞了地火蝎!又活撕了一条老长的百足蜈蚣!那毒血……滋滋地往他伤口里钻!赵杰那胳膊,就是被他的邪手戳了一下,肿得跟黑馒头似的,现在连桶都提不动了!邪门!太邪门了!”

黑蝰仿佛没听见矿奴的恐惧,他的目光低垂,专注地审视着手中那根暗紫色的蛇涎藤。粗糙的手指轻轻捻过藤蔓上蛇鳞般的纹路,感受着那滑腻冰冷的触感。他嘴角那道玩味的弧度加深了,刀疤也随之扭曲,如同活过来的蜈蚣。

“邪门?我倒要看看有多邪门?……”

黑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矿坑底下刨食的耗子,哪天不死个百八十条?能活下来的,哪个没点‘邪门’?”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矿道下方那片更深沉、更绝望的黑暗区域,仿佛能穿透层层岩壁,看到那个正在毒煞反噬中挣扎的枯槁身影。

“赵杰那蠢货,只配给老子探探路。”黑蝰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林烬……有点意思。废成那样,还能榨出点油星子来……”

他掂了掂手中那根散发着甜腻腥气的蛇涎藤,眼神变得幽深而贪婪,如同盯上了绝佳猎物的毒蛇。

“这矿坑,就是个烂泥潭。想爬出去?”

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要么有靠山,要么……就得有别人没有的‘本事’。他那身邪功,能把毒虫都榨干……你说,能不能榨出这‘蛇涎藤’真正的药力?”

跪在地上的矿奴猛地打了个寒颤,头埋得更低了,连呼吸都屏住,不敢接话。

黑蝰不再理会他,将那根危险的蛇涎藤小心地收进怀里,转身,身影如同融化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坑道通往更深处的黑暗中。只有他那低沉沙哑、如同毒蛇爬行的低语,似乎还残留在阴冷的空气里:

“小子……让爷看看,你这把骨头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油’……”

……

剧毒的火焰在林烬体内肆虐了不知多久,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回落,留下一个更加残破、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躯壳。他挣扎着,用那只尚算完好的左手,支撑着身体,一点点挪到之前扔下的那块硬如顽石的杂粮饼旁。

饥饿如同跗骨之蛆,比任何伤痛都要来得凶猛直接。他抓起饼,用尽力气塞进嘴里,牙齿咬在冰冷的硬块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味同嚼蜡,甚至带着一股土腥气,但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如同野兽啃噬骨头般,艰难地撕扯、吞咽。

就在他机械地重复着吞咽动作时,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瞬间淹没了这条狭小的矿道。

咀嚼声戛然而止。

林烬猛地抬头,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如同风中残烛的鬼火骤然爆射出冰冷的凶光!他像一头被侵入领地的受伤野兽,身体瞬间绷紧到极限,仅存的力气灌注在枯瘦的左臂上,五指下意识地抠进身下冰冷的碎石里,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体内混乱冲突的几股煞气受到刺激,再次躁动起来,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本就灰败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阴影里,一个精壮的身影缓缓踱出,如同从黑暗本身凝聚而成。

黑蝰。

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他没有带鞭子,也没有带手下,只是一个人。那双阴鸷的眼睛,如同盘旋在尸堆上空的秃鹫,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充满玩味和残忍兴趣的审视,一寸寸刮过林烬枯槁的身体,最终落在他那条黑紫溃烂、脓血仍在缓慢渗出的右臂上。

“啧。”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打破了死寂。黑蝰的目光在那条废臂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林烬嘴角残留的饼渣和血污,最后定格在他那双燃烧着冰冷凶焰的眼睛上。

“林烬?”黑蝰的声音不高,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同沉重的岩石压在胸口,“还是该叫你……‘食尸鬼’?”

林烬没有回答。喉间滚动着低沉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威胁低吼,身体因戒备和剧痛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里的凶光却丝毫未减,死死锁住黑蝰。

“你有什么事?想干嘛?”

黑蝰毫不在意林烬的敌意,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更深了。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那根暗紫色的蛇涎藤。藤蔓一暴露在矿道潮湿阴冷的空气中,那股甜腻诡异的腥气立刻变得清晰起来,甚至隐隐压过了林烬伤口散发的脓血恶臭。

“听说你胃口不错,连地火蝎和百足蜈蚣都当零嘴啃了?”

黑蝰掂了掂手中的藤蔓,目光如同在看一件稀奇的玩物,“我来找你看看是不是死了,也正好,爷这里有点新‘吃食’。”

他手腕一抖,那根散发着不祥光泽的蛇涎藤划出一道暗紫色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在林烬身前几步远的碎石地上。

“喏,蛇涎藤。长在矿坑最底下毒沼边上的好东西,沾点汁子就能让一头壮牛烂穿肚肠。”

黑蝰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爷看你那邪门功法,挺能‘吃’毒的?替爷试试它。”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刺入林烬眼底深处。

“活下来,”黑蝰的声音带着一丝金属般的铿锵,“以后你的‘口粮’,爷包了。不用再去扒拉那些虫子壳。”

“死了?”

他耸耸肩,刀疤扯动出一个极其残酷的笑容,“那也省事,正好让爷看看这玩意儿到底多毒。”

话音落下,矿道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潮湿的岩壁仿佛在渗出冰冷的汗珠。黑蝰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站在阴影边缘,那双阴鸷的眼睛牢牢锁定林烬,如同等待实验结果的冷酷匠人,耐心而残忍。

林烬的目光,缓缓从黑蝰那张布满刀疤、写满残酷算计的脸上移开,落在那根静静躺在碎石中的暗紫色藤蔓上。

蛇涎藤。

那甜腻诡异的腥气钻入鼻腔,像无数细小的钩子,勾动着他体内混乱的煞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危险和强烈吸引力的悸动,从破碎的丹田深处,那几股狂暴力量盘踞的核心传来。

饿!

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汹涌、都要尖锐的饥饿感,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垮了理智的堤坝!那饥饿不仅仅是对食物,更是对能量,对能填满体内那无底深渊的“燃料”的疯狂渴求!黑蝰许诺的食物,如同黑暗尽头的一点微光,而那蛇涎藤本身蕴含的凶戾毒素,更如同最烈的美酒,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活下去!需要力量!需要食物!

“哎呦喂,大哥,你是我大哥,小弟感激不尽……”

一阵如同破旧风箱抽动的喊叫声从林烬喉咙深处挤出。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稳定,猛地伸出!

五指如钩,一把将地上那根暗紫色的蛇涎藤死死攥住!

冰冷的、滑腻的、如同握住一条毒蛇的触感传来。藤蔓表面细密的蛇鳞纹路摩擦着掌心,那股甜腻的腥气瞬间浓郁了十倍!

没有丝毫犹豫!林烬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挣扎彻底被凶戾的火焰吞噬!他张开嘴,露出沾着黑血和饼渣的牙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在死寂的矿道里格外刺耳。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腐烂水果混合着铁锈和剧毒沼泽的腥甜汁液,瞬间在林烬口中爆开!那汁液仿佛拥有生命,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所过之处,口腔粘膜如同被滚油浇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剧痛伴随着强烈的麻痹感直冲脑髓!

“唔——!爽,草了!”

林烬的喉咙里爆发出被强行扼住的、非人的惨嚎!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弓起,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抓着蛇涎藤的左手因为剧痛而痉挛,却死死不肯松开!

蛇涎藤的汁液混合着被他嚼碎的藤蔓纤维,如同烧红的岩浆,顺着食道疯狂灌入!所过之处,如同泼下了最烈的王水,食管、胃壁……传来恐怖的、被急速腐蚀溶解的剧痛!

但这仅仅是开始!

蛇涎藤蕴含的恐怖毒素和凶戾的草木煞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亿万条毒蛇,在进入胃部的瞬间便轰然爆发!它们疯狂地钻入血管,融入血液,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冲向四肢百骸!这股新生的、霸道绝伦的毒素煞气,比地火蝎和百足蜈蚣加起来都要狂暴十倍!它蛮横地撞入林烬体内那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战场!

轰——!

林烬的识海中仿佛炸开了一道无声的惊雷!

冰冷的地煞、炽烈的蝎煞、阴毒的蜈蚣煞……这些原本还在彼此撕咬冲突的力量,在这股更恐怖、更霸道的蛇涎藤煞气冲击下,竟然本能地生出一股同仇敌忾的敌意!四股狂暴的力量,如同四股毁灭性的洪流,在林烬那早已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经脉和血肉中,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惨烈绞杀!

“呃啊啊啊——!!!痛死老子了!”

无法再压抑的、撕心裂肺的惨嚎终于冲破喉咙!林烬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熔炉,疯狂地扭曲、抽搐、翻滚!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无数条疯狂扭动的黑紫色毒蛇,瞬间爬满了他枯槁的躯体!皮肤表面,肉眼可见地鼓起一个个巨大的、蠕动的水泡,水泡迅速破裂,流出散发着甜腻腥臭的黑紫色脓液!

嗤嗤嗤……

脓液滴落在身下的碎石上,竟冒起一股股带着恶臭的白烟,坚硬的岩石表面被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洼!

他的右臂,那条本就黑紫溃烂的废臂,此刻更是如同被泼上了强酸,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剥落,露出下面同样在迅速变黑、朽坏的骨骼!剧烈的腐烂恶臭混合着蛇涎藤的甜腥,弥漫在狭窄的矿道里,令人作呕。

“嗬……嗬……”

林烬的嘶嚎变成了破风箱般急促的抽气。每一次抽吸都伴随着内脏被腐蚀的剧痛,黑紫色的血沫混合着胃部被溶解的组织碎片,不断从口鼻中喷涌而出!他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毒素的侵蚀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迅速黯淡、飘摇。

视野开始模糊、旋转、发黑。黑蝰那张站在阴影边缘、带着残酷笑意的刀疤脸,在他不断涣散的瞳孔中扭曲、变形,如同来自九幽的恶魔。

要死了……这次……真的……撑不住了……

身体在融化……骨头在呻吟……力量在溃散……冰冷的死亡触手,已经扼住了喉咙……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坠入永恒黑暗的深渊,就在那四股毁灭性能量即将彻底撕裂这具残破躯壳的最后一刹那——

一点猩红的光芒,如同被亿万亡魂怨气淬炼过的血钻,骤然在林烬那即将彻底熄灭的眼瞳最深处,爆燃而起!

那不是光,是比黑暗更深沉、比地狱之火更凶戾的——纯粹到极致的毁灭凶焰!

“呃……嗬……嗬……,我要回家,回家呀。”

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猛地一顿!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比蛇涎藤的毒更凶戾、比地煞之气更冰冷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彻底激怒,轰然苏醒!它无视了正在融化的血肉、无视了正在朽坏的骨骼、无视了所有即将到来的死亡!

“老子又活了。”

沾满黑紫色脓血和胃液的牙齿死死咬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从被腐蚀的喉管中,硬生生挤出来的血块!

“还没到极限,还能吃。”

那只抓着半截蛇涎藤、同样开始被毒素腐蚀、皮开肉绽的左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抠进藤蔓的汁液里,也抠进了自己的掌心血肉!

“反正已经这样了,受点苦,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骤然亮起的猩红凶光,如同跨越了生死界限的炼狱之眼,穿透自身溃烂的血肉脓血,穿透矿道浓稠的黑暗,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阴影里黑蝰那张骤然变色的脸上!

“……吃!!!”

一声混杂着无尽痛苦、疯狂、以及纯粹毁灭意志的咆哮,如同濒死凶兽最后的绝响,轰然炸开!带着浓烈的血腥和腐烂的气息,狠狠撞在矿道冰冷的岩壁上,激起沉闷的回响!

一阵狼吞虎咽伴随着灵魂般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游走,痛苦的叫声也渐渐停息,只是破烂的身体还是在阵阵抽搐。

黑蝰矗立在一旁,开始的唏嘘已变得面目凝重。

“这小子这么大的戾气与意志力,不应该是矿洞中人,去,将他的资料找出来。”

一旁的矿奴连忙答道,“好的,主人,我马上去”。

“小子,希望你能活下去,并且最好还有点背景,不然的话,你可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看了一眼晕厥的林烬,黑蝰转身离去,不再逗留于此污秽之地。

随着黑蝰的消失,周遭再次安静下来,黑色的光笼罩着整个坑洞,恶心的气味随着林烬的一呼一吸进入其身体。蛇涎藤中的丝毫土木之气在丹田处游走一圈后,扩散在身体中,手臂的伤也不再出血,林烬的意识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