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头肿之异:有微物游泳水中
晚清、民国时期北京的卫生之差,是相当出名的。可惜现在的影视剧一演绎旧京,总在这个地方出错。老北京的屋顶有没有那么美,这个还真不好说;但旧北京的街道绝没有那么干净!1928年,《医学周刊》中刊有朱季青所著《北京的三大怪状》一文,该文从医学角度分析了北京的扬尘,“包含有牛马驴狗及人的尿粪、肺痨病人的痰、烂脚脓、淋浊脓以及各种脏水等等,各项传染病的微菌应有尽有”。室外如此,室内更甚。绝大多数市民的家中都达不到卫生标准,遑论龙须沟一类的贫民窟。总之到处都是跳蚤、臭虫的乐园,而寄生虫病害更是猖獗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北京尚且如此,其他偏远的地方就更别提了。如民国著名文人喻血轮在《绮情楼杂记》中便写了安徽歙县发生的一件奇事:有王姓兄弟二人,哥哥三十多岁,教私塾为生;弟弟只有十一二岁,跟着哥哥读书。兄弟俩每天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哥哥有“烟霞癖”,就是鸦片烟瘾。要知道,瘾君子的起居无不邋遢,衣被尤为肮脏,往往经年不洗。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一天弟弟的右耳突然感觉奇痒难忍,“似有虫爬动,以挖耳掏之,殊无所见”。这之后不久耳朵竟然聋了。不久,耳朵上面的皮肤又突然红肿,但不痛不痒。一个多月以后,红肿逐渐扩大。哥哥觉得不大对劲,赶紧带着弟弟找中医治疗,稍微缓解了一些,又过了几个月,“肿及全头,以手按之,其软如棉”。
见状,哥哥越发着急起来,想搞清楚弟弟怎么就变成了“大头娃娃”。他找了个理发馆,让弟弟剃了光头,然后把他带到明亮处。细细看他的头皮,“则肿处透明,状如琉璃”,再看一眼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中似有水,且有微物游泳水中”。
这一下,整个歙县都传遍了,以为是大奇之事。哥哥愁得不行,弟弟却“饮食如常,亦无痛苦,惟羸弱不堪耳”。
不久之后,有位客人——是哥哥的故友,来到他的家中拜望。听哥哥说起此事,客人亦以为奇。他也看了弟弟的头皮,但琢磨半天,总是不明就里。这时天色已晚,他便借宿塾中,跟兄弟俩睡在一张床上。睡到半夜,他觉得身体刺痒难忍,不能入寐。点灯一照,但见榻上肮脏不堪,尤其枕被之下,臭虫如麻,抓杀不尽。客人正在搔头不止的当儿,突有所悟。他叫醒哥哥说:“你弟弟的病,想必是臭虫由耳朵眼儿里钻入脑际,在脑骨之外和头皮之间生存下来。随后又滋生繁殖,致使血液变水,而成现状——我已经有了治疗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客人“命宰一老鸡,去其内脏,实以五香,就火上蒸之”。等蒸到香气四溢时,将蒸鸡取出,放到一个脸盆里。然后,让弟弟把右耳枕在脸盆上,又覆盖上一层毛巾。同时,耳朵眼正对着蒸气,能让香气流入,“坚嘱勿少动”。没多久,“病者觉有物自耳中蠕蠕出”,这样大约一顿饭工夫,“渐觉头部轻快”。一个小时后,“耳中始似无物”。这时候,再揭开蒙在弟弟脑袋和脸盆上的毛巾,可见满脸盆都是臭虫,它们正附在蒸鸡上,“其色殷红”——而弟弟的头肿当日即消也。
臭虫之害,竟致入脑,想来令人胆寒;而除虫之法,竟是以另一更香之物诱之,也是一奇。但此法可疗一人之顽疾,不能治举世之虫患。正如很多社会危害,不下决心做彻底根除,而只想着寻求可替代物或怀柔之法,以承毒物一时之快,那么终究还是敷衍塞责。而今日鲜见臭虫踪迹,归根结底还是全社会卫生条件的好转,导致此物彻底失去了托生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