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演戏（一）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演员演戏，全靠科技。

海城，尚美影视城，赵紫萱的豪华单间里，导演、副导演、编剧济济一堂，唯独不见赵紫萱的身影。副导演和程妍欣作为食物链的最低端负责端茶倒水，导演、编剧则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剧名叫《女侠别爱我》，女侠不来，这戏还怎么拍？赵紫萱现在是大腕，档期最多到本月中旬，到时候成片出不来，资方非杀人不可！

光头导演文三第十二次对着程妍欣发出了灵魂拷问：“小欣啊，赵小姐几点到啊？”

程妍欣也只能第十二次给出重复的答案；“导演，她说她一会就到。”

八点说稍后，九点说待会，十点说一会到，再等一会直接放饭得了。大胡子副导演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提出了酝酿了许久的意见。

“导演，咱们要不B计划吧。”

A计划，一板一眼，照原计划拍；B计划，各显神通，放开手脚拍。剪辑、替身、抠图，只要能把赵紫萱的戏糊弄过去，怎么好使怎么来。

不过计划虽好，却不好随便用，毕竟赵紫萱是出名的敬业，不用替身、不耍大牌，对接戏要求还是很高的。一直坐在单人沙发上不曾开口的编剧试探性的提议道：“要不，再等会儿？”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导演的方向，文三则注视着天花板，习惯性的摸了摸手上的宝石戒指，似乎下定了决心。再不开工，别说戒指了，就是底裤都要赔光光。

文三猛的将手中的水杯扣在桌上，拍板道：“十一点，等到十一点，人一到，立刻开工！娘娘腔，你立刻给我找替身，身形样貌要七八的像，明不明白？”

大胡子副导演连连应承道：“放心，那班群演高矮胖瘦都有，一个钟头，一定办妥！”

片场，试妆间，一个一个女孩进门又出门、上妆又卸妆，大胡子导演愈加的暴躁，尖声道：“场务，场务，猴子，人呢，都死绝啦！”

外号猴子的场务快步进屋，不停地用手巾擦着额头的汗，小心的答道：“能试的都试过了，要不再让一开始那几个进来试试？”

大胡子导演蹭的一声从椅上跳起，暴跳如雷的出门道：“院里这些人都试过了么，这个，这个，这个——”

眼见柳绿花红，果然还是之前试镜的那几块料，大胡子导演眯着眼从东南望到西北又从东北望到西南，终于望见了一个陌生的背影。

窈窕的身形，单看背影，跟赵紫萱竟有那么五六分的相似。大胡子导演如获至宝，大叫道：“墙角那个，就是她，立刻叫她进来试镜！”

场务二话不说，一个健步冲下台阶，雄鹰搏兔般将那女孩擒住，生拉硬拽的拖进了试妆间。

“是你？”

“是我！”

程妍欣噘着嘴揉搓着被擒拿的胳膊，不满的抱怨道：“抓犯人么，这么粗暴！”

大胡子导演也不废话，干脆的赏了场务一记重锤，然后潇洒的回头问道：“舒服些了么？”

程妍欣目瞪口呆的答道：“还好——”

“还好，我打！”

哎呦！

这一次大胡子导演赏了场务一记超重拳，伴随着场务一声惨叫，他再一次回头问道：“现在呢？”

程妍欣满脸错愕的嘟哝：“不至于吧——”

“我打！”

哎呦！哎呦！哎呦！

见那可怜的场务趴在地上惨叫连连几乎昏厥，程妍欣赶忙走上前扯住大胡子导演的袖子，劝说道：“大叔，我好多了，不要打了。”

大胡子导演立刻眉开眼笑的张开双臂，大声冲身后的化妆师、服装师吼道：“死人呐，还看，快换衣服！”

见程妍欣被生拉硬拽进了里间，蜷缩在地上哼唧哼唧惨叫的场务瞬间满血复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熟练的拍了拍衣服，若无其事的问道：“喂，几成把握？”

大胡子导演伸出三根手指：“三成！”

猴子场务不满的吐槽道：“喂，我演的这么辛苦，怎么才三成啊？”

“我打！”

哎呦！

大胡子导演隔着两米远凌空出掌，场务依然瞬间倒地惨叫，高超的演技、敬业的态度令人叹为观止。大胡子导演拽起表演欲爆棚的场务，笑呵呵的说道：“那个小欣要是有你这份演技，那就有七成把握了！”

七成，七成就是勉强够用。完成任务的场务一刻不敢停留，一溜烟小跑着奔片场而去。大胡子导演疑惑的问道：“喂，这么急干嘛？”

“男主角今天拍综艺过不来，也要用替身！”

大胡子导演吓了一跳，马尾辫都要翘起来了，吐槽道：“我靠，真要这么刺激啊！”

男主、女主都不在，戏还能照拍，可谓是滑天下之大稽。女主是职场小白程妍欣，男主是表演系大二来兼职的学生，上镜演出经验为零。说是赶鸭子上架，那都有点侮辱鸭子了！

黑色装扮带暗金纹，羽毛发髻加魔角额链，长斗篷和及膝靴，程妍欣成功化身神秘女侠。

程妍欣从腰间拔出激光枪，对着大胡子的马尾辫瞄了瞄，好奇的问道：“咱们不是拍武侠剧么，怎么还有这个？”

大胡子导演回身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妍欣，晃悠着脑袋点评道：“身形差不多，就是个头矮了点！”

身高、体重一向是每一个女生的忌讳，程妍欣不满的嘟哝道：“我穿鞋一六八哎！”

大胡子导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淡淡的说道：“可是赵紫萱不穿鞋都有一七零的。”

算了，一六八，一七零不重要，能过一把演员的瘾最重要。当然如果能顺便赚点外快，那就再好不过了。

程妍欣歪着小脑袋执着的问道：“讲好一天五百块的，你可不许赖账！”

“姑奶奶，只要能过了这个鬼门关，五千？五万都好说！”

大胡子导演拽着程妍欣赶赴现场，见赵紫萱果然没到，那颗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硬着头皮将程妍欣推到导演文三面前，比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意思就是老子尽力了，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只能这么办！文三将“男主角”、“女主角”拉到身前，开始了有史以来最简短的讲戏。

戏很简单，你，男主，远远的望见女主死在哥斯拉的激光之下，于是下定决心寻找命运轮回戒指，穿越到十年之前。

十年前，你，女主，正在大战灭霸！灭霸刚要打响指，你呢一剑斩断了他的小指。恰巧，小指上套的就是命运轮回戒指，飞到了男主那边。

你，男主，刚要上去捡戒指，就被旁边钻出来的光头截胡。光头就是唐僧，他身上有月光宝盒，你们两个扭打在一起，恰巧触发了机关，双双穿越五百年前。

五百年呐，记清楚。你，女主，大战牛魔王！飞来飞去，打来打去，三百回合，惜败。这个时候呢，男主和唐僧从天而降，双双被牛魔王擒拿。恰巧，孙悟空来救师傅，眼见即将打败牛魔王，结果牛魔王却念动了紧箍咒，孙悟空被擒。

原来，那个牛魔王乘坐时光机，穿越到几十年前，在灵山偷听了紧箍咒的秘诀。于是，你，男主同女主偷偷跑出来，乘时光机器穿越回五百年后，拿到紧箍咒的钥匙，然后穿越回去给孙悟空解锁。

你，你，还有孙悟空，三人合力打败牛魔王，拿到芭蕉扇和激光枪。你，男主，又穿越到五百年后，一扇子把那个跟你抢戒指的光头扇飞，然后拿到命运轮回戒指，穿越到女主大战哥斯拉之前。

男主，你，在关键时刻，把激光枪交给女主。女主，你，一枪打死那个哥斯拉——

导演文三讲的津津有味，“男女主”听的一脸懵懂。“男主”挠了挠头，试探性的问道：“都有时光机了，干嘛还要那个命运戒指呢？”

程妍欣答非所问，反问道：“帅哥，导演给你开多少工资？”

“八百！”

什么？八百？

程妍欣瞬间炸毛，大眼睛望向大胡子导演，质问道：“他凭什么值八百！不行，要同工同酬！”

“停！！！！！”

文三叉着腰怒吼道：“能不能有点职业精神，演员准备！”

好，一镜一次，大战哥斯拉。场务兼动作指导猴子在镜头外比比划划：“对，拔剑，对，扎他，扎他的头！”

剑在程妍欣手中变作了面条，还是煮熟的面条。远处的文三气的上窜下跳，大吼道：“早饭没吃么，能不能用点力啊！力度，力度！”

程妍欣站在场中央，委屈的自言自语：“一夜没回家，住在婉儿那里，早上六点多就被通知到片场，哪有时间吃饭——”

领口隐藏的收音器出卖了程妍欣，将她这段独白清晰的送入了导演们的耳朵中。导演文三冲程妍欣暴跳如雷的喊道：“我是问你有没有吃饭么？我管你吃没吃饭！”

“再来一条！”

又是面条，还是面条，终究只是面条……

不是程妍欣不想用力，紧张、胆怯的情绪让她用不上力。眼见所有人被她拖累，一场戏折腾十几次都过不了，程妍欣的眼泪几乎就要失控了。

然而，关键时刻，场务兼动作指导猴子一语中的：“小欣，那个哥斯拉是大胡子叔叔扮的！”

程妍欣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扭头问道：“谁？”

猴子立刻跟进补刀：“就是克扣你三百工资那个！”

三百工资？呀，我跟你拼了！

刹那间，人戏合一，人剑合一，程妍欣带着对大胡子导演“哥斯拉”的无尽怒火，照着哥斯拉的小脑袋就是一顿乱砍。

远处的文三见程妍欣情绪如此到位，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好，好，对，扎他头，对！好，卡，这条过了！”

片场众人长出了一口气，只有场内程妍欣和哥斯拉依旧在“恶战”。程妍欣挥舞道具剑，招招直取“哥斯拉的要害”，戳的大胡子导演咿咿呀呀的乱叫。

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把摔掉头套，大胡子导演没好气的挥手道：“停，停，停！导演喊卡了，听没听见！”

程妍欣有些难为情的答道：“对不起啊，入戏了！”

大胡子导演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拍了一下程妍欣的肩膀，问道：“三百块至于嘛？”

程妍欣接过场务递来的矿泉水猛灌了一口，答道：“你不至于，我至于！”

二镜一次，大战灭霸，灯光准备，摄影准备，演员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