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色房间

医院走廊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鸣，惨白的光线将墙壁照得泛青。沈星遥站在病房门口，黑框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看着林小满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眼，眉头不受控制地拧紧。闺蜜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平日里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紧闭着，呼吸微弱而绵长。

“小满，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轻声呢喃，声音几乎被空调的低鸣吞没。

护士站的值班医生正在整理病历，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白大褂的胸前别着“王医生“的铭牌。他翻动文件的动作突然一顿，随即快步走向药房。沈星遥注意到他手中的处方笺，那个熟悉的签名让她的心猛地一沉——是父亲沈明辉的字迹。

她悄悄跟了上去，在药剂师配药时偷拍下处方细节。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她瞥见药物剂量远超常规治疗标准。手指在屏幕边缘不自觉地收紧，关节泛白。这不是在治病，而是在......她的喉咙发干，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返家的路上，夕阳将街道染成橘红色，但沈星遥的心却坠入冰窖。推开院门时，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扑面而来。父亲正站在后院的铁桶前，火光映照着他严肃的面容。他的动作突然顿住，转头看向女儿的方向。

沈明辉今天穿着深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保养得当的手臂。他的眼神依然锐利如刀，但眼角的皱纹却比记忆中更深了些。见到女儿时，他略显意外地扬起眉，随即恢复平静：“这么晚才回来？“

沈星遥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被铁桶里的火焰吸引。那些燃烧的电竞杂志卷曲着化为灰烬，其中夹杂着一些医疗文件。一个熟悉的名字从半张未燃尽的检查报告上显现——林小满。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开始发麻。

“爸爸，这些是什么？“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自己都感到陌生。

沈明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快速用火钳拨弄着灰烬：“没什么，只是一些过期的资料。“说着，他转身要走，却被女儿拦住了去路。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拂过，吹散了些许烟灰。沈星遥看见地上有一角残存的纸片，上面依稀可见“疗程调整“几个字，但下方的签名笔迹明显与父亲的不同。她蹲下身想要拾起，却被突如其来的火星烫到了手指。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却不是因为疼痛。一种更深层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父亲在隐瞒什么，而且这件事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沈星遥盯着那张烧焦的纸片，大脑飞速运转。父亲为什么要焚烧这些文件？为什么会有其他医生的签名？最重要的是，这一切和林小满的病情有什么关系？

“让开。“沈明辉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伸手要推开女儿。但沈星遥纹丝不动，她抬起头，第一次如此直白地与父亲对视：“爸爸，你是不是一直在给小满开药？那些药真的必要吗？“

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层看不见的霜。沈明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成惯常的威严：“这是医生的专业判断，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回房间去，好好准备你的高考志愿。“

“可是爸爸，“沈星遥的声音微微发颤，“如果那些药根本不是为了治病呢？如果它们只是为了......控制？“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夜晚的寂静。沈明辉的脸色骤变，他猛地抓住女儿的手腕：“你知道什么？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们好！“

“为了我们好？“沈星遥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所以你就伪造诊断书，让小满依赖那些药？让她变成一个需要你'保护'的病人？“

沈明辉的手僵在半空。月光下，他的表情显得格外复杂，有愤怒、有震惊，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他松开了女儿的手，声音低沉：“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明白。这个世界太危险了，我必须确保你们的安全。“

“安全？“沈星遥感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安全？把我们都关在你精心打造的牢笼里？“

院子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堪的对峙。沈星遥看着父亲疲惫的神情，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不是在保护她们，而是在控制。就像当年控制母亲一样。

“爸，你错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真正的安全，不是把人关起来，而是教会他们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说完，她转身离开，留下父亲一个人站在渐熄的火光前。沈星遥知道，这场对抗才刚刚开始。但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一次，她不会再退缩。

回到房间后，沈星遥立即打开电脑，仔细研究那张烧焦的处方。显示器的蓝光照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黑框眼镜后的双眼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她调出林小满最近几个月的就诊记录，发现每次“病情加重“的时间点都恰好在电竞赛事前夕。

这不是巧合。沈星遥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随即快速敲击。她建立了一个详细的对比表格，将父亲开具的药物剂量与标准治疗方案进行比对。数据显示，某些药物的使用频率是正常值的三倍以上，而且这种用药模式在多个病例中反复出现。

正当她沉浸在数据分析中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图片消息：一张快递单的照片，寄件人地址显示是某知名医院的精神科门诊部。更引人注目的是寄件日期——正是林小满第一次住院的前一天。

沈星遥的心跳加快了。她继续追查这条线索，通过快递公司官网查询了寄件记录。发货人的姓名让她愣住了：江野。这个发现让她既惊讶又困惑。电竞战队的队长为什么要给林小满寄药？而且为什么会选在那个时间点？

她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手中握着手机的力度不知不觉间加大，指节泛白。种种迹象表明，父亲并不是唯一的操控者。江野的介入意味着还有其他人也在关注这件事，甚至可能掌握了更多内情。

就在这时，QQ弹出了一个新消息提醒。是林小满的账号自动登录状态下发来的离线文件传输请求。沈星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接收。文件解压后，她看到了一系列聊天记录截图，都是林小满和一位自称是“江医生“的人的对话。

这位“江医生“详细解释了药物的副作用，并建议逐步减少用量。最让人心惊的是最后一段对话：“记住，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随时联系我。我会帮你摆脱那些不必要的'治疗'。“

沈星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江野在训练室里关切的眼神。原来他早就发现了什么。这种认知让她既感动又生气——为什么他不早点告诉她？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警报声，刺耳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她快速整理好所有证据，加密保存在云端。明天，她必须去找江野问个清楚。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江野正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那里还残留着今天早些时候收到的一条短信：“计划泄露，小心行事。“发件人显示未知。

第二天清晨，沈星遥提前来到学校。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操场上的草坪沾着露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看到江野已经等在约定的图书馆后门，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眼下明显的青黑暴露了他的疲惫。

“你来了。“江野看到她时，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色卫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这样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普通大学生，而不是电竞圈赫赫有名的战队队长。

沈星遥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口：“为什么瞒着我给小满寄药？“她的语气比预想中要平静得多，但攥紧的书包带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江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偏过头避开她的注视：“我以为能帮上忙。“停顿片刻，他又补充道，“我知道你父亲的事。“

“你知道多少？“沈星遥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足够多。“江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但看完之后，你可能会后悔问这个问题。“

沈星遥接过U盘，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掌，两人都下意识地缩回手。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沉默。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低声问道，镜片后的目光灼热。

江野苦笑着摇摇头：“因为我害怕。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崩溃，就像当初的......“他突然打住话头，神色变得警惕。

“像谁？“沈星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停顿，“告诉我，江野。“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星遥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但最终，他还是开口了：“像你母亲。“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沈星遥心头。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墙才勉强站稳：“你认识我吗？“

江野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她是我的启蒙教练，也是......“他欲言又止，但沈星遥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晨风拂过，带来几片飘落的梧桐叶。沈星遥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颠覆了。所有的碎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更大的真相，而这个真相，或许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放学后，我在训练基地等你。“江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

沈星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场游戏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她，才刚刚踏入棋局的核心。

走出图书馆时，沈星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姐姐，谢谢你。“短短四个字，却让她的眼眶莫名发热。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正在分发一份紧急通知。年轻的女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同学们，近期市里开展青少年心理健康普查，大家要配合填写问卷。“

这份通知让沈星遥心头一震。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未烧完的文件，想起江野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想起了母亲那个神秘的签名。这一切似乎都在某个巨大的漩涡中相互关联。

下课铃响起时，沈星遥注意到讲台上的粉笔盒里夹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凭直觉，她知道那是给她的。果然，展开后是一行潦草的字迹：“今晚八点，老地方见。事关重大。——匿名“

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云层压得很低。沈星遥收起纸条，手指在课桌上轻轻敲击。她能感觉到，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这场风暴，将揭开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

放学路上，她在便利店买了一瓶咖啡因饮料。店员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同学，要不要试试新品？“沈星遥摇摇头，付完钱就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时，父亲还没有回来。她趁机溜进书房，仔细搜寻每一个角落。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书柜底部的一个暗格引起了她的注意。暗格里躺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第七局协议“几个字。

翻开第一页，一张照片滑落下来。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年轻时的父亲，另一个则是......沈星遥倒吸一口冷气，那分明是江野的父亲。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沈星遥迅速将东西放回原处。临走前，她瞥见暗格深处还有一个微型U盘，标签上写着“保险箱密码“。

这一夜注定无眠。沈星遥躺在床上，听着秒针滴答作响。她的思绪在现实中穿梭，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游走。每个细节都在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而这个画面的中心，正是她一直试图逃离却又无法割舍的家庭。

凌晨三点，她终于忍不住起身，打开了那个神秘的U盘。屏幕上跳出的第一行字让她浑身战栗：“致未来的继承者：如果你看到这段文字，说明我们的计划已经启动。记住，真相永远比表象更重要。“

文件夹里是一系列加密文档，需要双重验证才能打开。沈星遥盯着屏幕发呆，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每一步选择，都将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做出了决定。不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要找出真相。不仅是为了林小满，为了江野，更是为了那个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的母亲。

收拾好书包时，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张未完成的数学试卷上。复杂的几何图形仿佛在向她诉说着什么。也许，解开这个谜题的关键，就在于用数学的思维方式去重新审视一切。

出门前，她特意戴上了母亲留下的项链。吊坠里藏着一枚微型芯片，这是她最后的底牌。沈星遥对着镜子整理了下高马尾，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