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活,三年之后

中午只是流水席。

晚上办的方是正宴,来的都是亲朋好友,摆了十三桌。

论排场气派,荣家不过是县城富户,自然比不上官宦世家,只胜在热闹。

人来人往,喜笑颜开。

菜肴也极为简单。

山珍海味,龙肝凤胆,琼浆玉液,一个没有。

只有五荤五素。

红烧肘子,炖猪蹄,清蒸鱼,猪肉粉条,几道荤菜,油水十足。

王道玄被荣老爷子,拉到主座,妻儿则和女眷一起,另在他桌。

只是他心中有事,草草吃过饭,便来寻荣向东,路过女眷的饭桌。

便听田青莲唤道:“妹夫!站住!”

他见崔氏带着大小媳妇,也在此桌,不好失礼,先与众人打过招呼,才停步问道。

“田嫂子,不知你有何事?”

田青莲那日被两人在茶馆,用言语挤兑一番,讨了老大没趣,今日遇到,却正欲报复。

她端起酒杯,站起来,个头却高,与王道玄不相上下。

狭长的眼中,露出一抹讥笑。

“你这人,好没道理!

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开了面馆。

开张那天,也不请我。不请我,也就罢了。

我不过是个小辈,没地位,给人说闲话,甩脸子,也是常有的事!况且又是女人,不方便,抛头露面。

可你连哥哥,老爷都不请。

怕是有些不妥当。

知道的,说你是少了爹妈,没人教你礼仪。

不知道的,还当我们荣家,是个嫌贫爱富的,看不上你呢!

娘,你说是不是?”

听她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说出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将王道玄气得七窍生烟。

想当初!这女子,在茶馆,可没少排揎自己,如今,又想来找茬。

他也不解释,只横眉冷笑。

“我敢请你,你敢来么!

我怕你惊了胎气,生不出儿子,又要怪在我头上来!”

田青莲怀孕之事,早被荣向向宣扬出去。

满堂宾客,无人不知。

婚后无子,正戳到她的肺管子。

她叉起腰,向前挺了挺肚皮,气得双手直颤,指着王道玄骂道。

“听,听!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好的,竟然咒我肚子里的孩子!

他还没出生,又没招惹你,直把气头,撒在他头上。

怕是做买卖,亏了钱,心中不得劲儿,拿我们娘俩出气呢!

你个混账东西!”

听她说得越发难听,王道玄气得青筋暴起,咬得牙“咯吱”直响。

正要发作,旁边的妻子,荣玉芷忙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唤道。

“玄哥,阿欣困了,我们回家去!”

被她一拉,王道玄知道岳父的生辰,闹大了,总被外人笑话。

他喘了两口粗气,压下怒火,听女儿低喊一声“阿爹!”,早将要找荣向东的事,抛在脑后,抱起王文欣,转身就走。

又听田青莲,在身后,不依不饶,冷嘲热讽。

“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屁本事没有,还学人做生意!

结果陪得肚兜,都没了,在老娘这找存在感来了!

活该你赔钱!”

王道玄愤然转头。

便见坐在主座的崔氏,拉下黑脸,“呼”得一下,站起来。

“啪!”

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田青莲脸上,怒骂道。

“你这作妖的蹄子!你爹大喜的日子,你在这闹什么!

“娘?!”

田青莲捂着脸,双目含泪,不可思议地,望向婆婆。

平日里,婆媳两个,聚在一起,没少说王道玄的坏话。

今儿,怎么风向变了!

那崔氏又骂道。

“都是一家人!不说帮忙,也就罢了!

哪有盼着,妹夫赔钱的,真是丧门星!

别说他们赚了!

便是赔钱了,你这当嫂子的,也应该帮衬,帮衬!

哪有这样,说风凉话,落井下石的。”

崔氏帮着王道玄说话。

这天,真变了!

往日里,她骂得最凶,恨不得女婿死了,劝女儿改嫁,现在居然转了性子。

田青莲还没弄清原因。

崔氏已伸手,拉住要走的王道玄,连向女儿打眼色,边劝道。

“你嫂子,被宠坏了!说话不过脑!

你别往心里去!

小芷,你来,我有些话,跟你们说。”

崔氏说罢,撇下众人,拉着王家四口,到后面堂屋中。

落座后。

她又拉女儿的手,柔声劝道。

“小芷,你别多心!你嫂子,说话虽不中听,却也是好心。

怕你们亏了本钱,生活没着落!

便是我,若非你亲口告诉我!

我也每天,提心吊胆的,睡不安稳呢!”

“娘,我知道的。

只是嫂子在田家,娇生惯养,没受过委屈。

如今被当众打了,怕是闹出事来!”

“哼!随她闹去,我还在一天。

这个家,就轮不到她做主!”

说罢,崔氏便将王文欣、王文满,两姐弟,唤到近前,夸赞道。

“真是一对璧人,长大了,不知长得多俊呢!”

她翻来覆去,夸了几句,实在词穷,便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两把蜜饯,塞到两个孩子手里。

王文满来过几次,也不拘束,接在手中,道声谢,便直塞到嘴里,大吃起来。

倒是王文欣,张着手,想接又不敢接,用眼睛直勾勾,看向父亲。

王道玄气也消了不少,点头道。

“外婆给你,你就接着嘛。‘长者赐,不敢辞’。你还不谢谢。”

“谢谢外婆!”

王文欣欢呼一声,喜滋滋接过糖,捻一枚,轻送到小嘴里,细细嚼了,咽了下去。

“真好吃,比糖饼好吃多了!“

她叹口气,却攥起手,把蜜饯笼在手心,再不肯多吃了。

王文满嘴巴快,早将蜜饯吃完了,凑过来,来掰姐姐的手。

“姐!你不吃,就让给我!”

“哪个说不吃的!我带回家去,慢慢吃,馋死你!”

“姐,这个留不得,晚上会招蚂蚁,那天的糖饼,你忘了!

剩了半块,你放到橱柜里,说是三天后吃。

结果,三天后取出来时,只剩了空壳。

那一窝蚂蚁,还爬到你身上,把你屁股都咬红了呢!”

“呸!不要脸,我回去就吃了。”

“好姐姐,让给我一块儿……”

“不给!”

“满儿,来,我再给你一把。

只是这蜜饯,味道虽好,不能多吃。等你们下次来,再来找我要!”

“哎!谢谢,外婆!”

王文满道声谢,从崔氏手中,接到蜜饯,捧在手心,去姐姐面前,炫耀一番。

王文欣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肯理他。

几人被逗得直笑,郁闷的心情,散去不少。

见时候不早,王道玄略坐一坐,便带着妻儿,告辞出来。

被田青莲,这么一搅和,他连见荣向东的兴趣,都没有了。

谁知。

刚到大门口!

便见到,荣向东两口子,正上演一出生离死别的大戏。

荣向东扯着,田青莲的衣角,苦苦哀求道。

“老婆,你不要走!你怀着孩子,到娘家去,谁照顾你呀!”

“你这话说的,娘家不是人,只有你家是人!

我哥哥,嫂子,仆人丫鬟,哪个照顾不得!

我再不走,便被你妈打死了!

也没见你,蹦出个屁来!

你还是个男人?连自己老婆,都保护不了!等着和离吧!”

田青莲竖起眉毛,仿佛怒目金刚,眼神中透出一股狠辣,甩手推开丈夫,直接坐上田家的马车,扬长而去。

荣向东跟在车后,连声呼喊,跑得气喘吁吁,却哪儿追得上,只看着她渐行渐远。

“这女人,神经不太正常!”

王道玄见此,嘀咕一声,怕荣向东听到,拉着妻子,匆匆向家走去。

他们自然坐不起马车,只有两条大长腿,最为可靠。

没走多久。

忽听到身后,“骨碌碌”作响。

转眼看时,却是一辆马车,停到跟前,驾车的正是荣玉芷的弟弟,排行老二的荣向海。

他停了车,招呼几人道。

“姐!姐夫,你们上来!

老爷子说,天黑了,让我送你们回去!”

“大姑娘坐轿,头一回!”

王道玄正想问问荣向海,老爷子的事情,便带着一家子,直坐上马车。

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坐马车,在马车上,东摸西看,兴奋不已。

“驾!”

等马车跑起来,王道玄才旁敲侧击,问起荣家的事。

谁知,荣向海每日浪荡无度,眠花宿柳,好赌成性,说起风花雪月,双眼放光,问起家中事物,却一问三不知。

峨县本来就小,马车速度又快。

不一时,便到了王道玄家门口。

王道玄先跳下马车,再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下来,与妻子一同走进小茅屋。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看着妻子一到家,便忙个不停。

扫地,洗衣服,给孩子洗澡。

样样事,都办得干净利索。

再想田青莲那凶悍模样,王道玄觉得自已,幸福极了。

哪里是捡到了宝,简直是捡到一座金山。

“咚咚咚!”

他脱了上衣,正准备去洗澡,忽听到敲门声,响了起来。

“会是谁呢?”

他在峨县,朋友不多,光着膀子,“哗啦”一声,拉开门,便见荣向海站在门外,去而复返。

“姐夫,我想起来了!半个月前,城北开武馆的郭峰,不时就往我家跑。

我们家,也不练武,与他没什么交情!你若说有事,肯定和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