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高三(2)班的教室罕见地传来钢琴声。顾衍推开门的瞬间,琴键的余音与晨光一同涌向他。
疏玲坐在窗边,手指在习题册与琴谱间跳跃,马尾辫扎得比昨日更松垮,几缕发丝垂在锁骨处,银星吊坠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影。
“你…早。“顾衍喉间的话被琴声截断,她正用钢笔尖在五线谱上标记导数符号,仿佛在将数学公式翻译成音符。
他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淡青的淤痕,像是新添的,与掌心的烫伤疤痕形成某种隐秘的呼应。
“试试这个。“疏玲突然将谱纸推到他面前,上面用红笔圈出一个复杂的函数曲线,“我试着把导数题编成旋律,但卡在转折点。”她指尖点在曲线陡峭处,琴声陡然变得急促,像暴雨砸在铁皮屋檐。
顾衍低头解题时,发现她谱纸边缘密密麻麻写满“L“字母,有的被泪渍晕开,有的被指甲划破。他呼吸一滞——那个银星吊坠上的“L“缩写,是否与此有关?他不敢问,却听见她轻叹:“数学至少不会背叛你,不像…某些人。”
晨读铃声响起,走廊传来班主任的脚步声。疏玲迅速收起谱纸,马尾辫扫过他的草稿,带走一缕柑橘香。顾衍笔尖未停,却在空白处画下一串函数符号,对应她谱纸上的旋律转折点。他忽然发现,某些解题步骤与音符排列竟有相似的逻辑。
课间操时,顾衍在艺术班教室门口驻足。疏玲的画册摊在桌上,最新一页画着雨中教室的剪影——玻璃上的雨痕交织成星座,中央一颗星星裂成两半。画角用铅笔写着:“当齿轮卡住时,或许需要另一颗星来校准。”他心跳加速,指尖刚触到画册边缘,却被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班主任的身影掠过走廊,他匆忙退回自己班级。整个上午,疏玲再未出现。顾衍解题时总走神,耳机里的英语听力循环播放,他却听见幻听般的钢琴旋律,卡在某个导数题的转折点。
午休时分
他鬼使神差地走向艺术教室。门虚掩着,疏玲正蜷缩在角落,发梢凌乱,银星吊坠被攥在手心,指节泛白。她对面站着一名中年女人,背影熟悉——是昨日走廊里咳嗽着躲避的人,此刻正将一叠画纸摔在她面前。
“玲儿,联考报名表我签好了。”女人声音尖锐,“钢琴系必须选,文化课再这样下去,你连陪跑资格都没有!”画纸散落一地,其中一张露出“L”字母被撕碎的星星图案。
顾衍瞳孔骤缩——那个“L”与她吊坠、谱纸上的符号一模一样。疏玲颤抖着拾起画纸,锁骨处的银星吊坠映出她眼底的裂痕。“妈妈,我…在找自己的解法。”她声音细如蚊蝇,却足够让门外的顾衍听见。
“解法?你的解法就是让钢琴变成数学题吗!”女人拽住她的马尾,银星吊坠被扯得歪斜,“你父亲留下的唯一遗产,就是这枚星形琴键!你必须继承他的天赋,而不是像个失败者一样胡乱涂画!”
顾衍脑中轰然炸响。疏玲的掌心疤痕、画册中的裂星、谱纸上的“L”——所有碎片在此刻拼凑成残酷的真相:她被迫继承亡父的钢琴梦想,却在文化课与艺术之间被撕扯成两半。而那个银星吊坠,或许承载着比“名字缩写”更沉重的枷锁。
“够了!”疏玲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吊坠撞在桌角发出脆响。
她抓起画册冲向门口,与顾衍撞个正着。四目相对时,她眼底的慌乱与倔强像暴雨中的闪电。顾衍下意识将上午画的函数谱纸递过去:“或许…这个转折点可以这样解。”
她怔住,画册“啪”地掉在地上。顾衍弯腰捡拾时,发现最新一页新增了一行小字:“当两枚裂星相遇,齿轮开始转动。”
疏玲的手指再度与他相触,这次她没有缩回,反而将掌心那道烫伤疤痕轻轻按在他手背。温度从冰凉到灼热,只用了0.1秒。
“顾衍,你相信齿轮会互相修复吗?”她声音像浸雨的棉絮,柔软却藏着刺。顾衍望着她锁骨处歪斜的银星吊坠,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抽出钢笔,在她疤痕旁写下导数题的最终答案,字迹与她的潦草笔迹交错重叠:“至少,数学里的裂函数可以求极限。”
艺术教室的窗棂在此时被雨点敲响,像某种无声的应和。疏玲的睫毛颤动,终于笑了。那笑容裹着泪光,却比任何张扬的笑意更锋利,像是裂星重新找到轨迹。她抓起两枚折纸星星塞进他手心,一枚完好,一枚带裂痕:“明天,我会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