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温王李重茂

大唐景龙三年,八月初。

当今圣上下了一道诏令,将于南郊祭祀天地。

是以,整个长安城变得热闹起来。

各地的刺史以及宗室子弟,尽皆遵诏入长安。

皇城以东,紧挨着通化门的永嘉坊内。

李茂看着镜中那分明不属于自己的年轻容貌,深深叹了口气。

面容俊秀,但却有股难以遮掩的稚嫩气息。

怎么能不稚嫩呢?

眼下这幅身躯,年纪不过是十五岁罢了。

身份听起来倒是挺尊贵的,温王李重茂,唐中宗李显的第四个儿子。

虽然是庶出,可毕竟是王爷身份,怎么着也能够过个潇洒日子了吧?

李茂摇了摇头。

熟悉唐朝历史的他,自然知晓这个身份的悲剧。

十七天的傀儡皇帝,一把被姑姑太平公主拽下皇位的窝囊样子,跃然眼前。

不到二十岁英年早逝,莫名死在贬谪流放之地。

妥妥的一个政治牺牲品!

“名字相差一个字就算了,怎么遭遇还有些同病相怜……穿谁身上不好,怎么就成了这倒霉蛋呢?”

李茂犹自叹气。

他年轻有为,身为一家酿酒企业的打工仔,好不容易升任副厂长,没等高兴一个月,却被迫失业。

本来嘛,拿着一大笔赔偿金找下家也挺爽的。

可等他潇洒去旅游之时,和前同事聊天时,却知道了新任副厂长的身份,老厂长海外归来的儿子。

本来嘛,职场人事变动本就是常事,但一脚踢走,只是为人挪位置,这让李茂非常不爽了。

他立马收拾行李,联络起了以前认识的许多老客户,定了张飞机票,准备杀回去。

好让他们知晓,什么叫作裁员裁到大动脉!

没成想,一阵高空气流的颠簸,随后李茂就在机长的播报声中失去了意识……

一醒来,就变成了这幅少年模样。

李茂揉了揉脸庞,再三确认这不是做梦。

若是按照既定轨迹不变,他就是几年后莫名死去。

留下个“殇”字的谥号,最后成为史书中那个一笔带过的窝囊样子。

这怎么行!

职位被人抢走,自己还能拿一笔钱走人。

可这要是被拽下皇位,那就只能晚年不详了。

一想到这里,李茂忽然就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

又要再被人抢走一次位置不成?这怎么行!

但就这少年皇帝毫无根基的身份,自己该怎么破局呢?

李茂揉捻着眉心。

年幼庶子,无朝堂根基,无母家势力。

这就是他被韦皇后扶持成傀儡皇帝的原因。

因为在这位试图效仿武则天二次称帝的韦皇后看来,李重茂的身份可谓绝佳。

可这种事,第一个人干了,那是聪明。

再有一个人学着做,那就是愚不可及了。

果然,韦皇后高兴没多久,李隆基就联合太平公主发动“唐隆政变”。

让她做了刀下亡魂。

连带着李重茂也成了这场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自己要想不成为那个被牺牲的,只好让别人牺牲了。

至于是谁呢?

李茂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后。

缓缓睁开。

就是你了,未来的唐玄宗——李隆基!

有着这一条现成的康庄大道在前,放着不走那可就太蠢了。

这位大名鼎鼎的玄宗皇帝虽然后期昏庸无道。

但可没谁能否认他前期的各种果断抉择。

虽然同样的道路走两次,会显得愚蠢,就像韦皇后一样。

可眼下,李隆基还在潞州做他的别驾。

这条路子也只存在于自己脑海里,并非前路,自己走过才能算前路。

摸着这块大石头过河,没什么不好。

凭借着从小职员奋斗到副厂长的经验,再有熟知唐朝历史走向的记忆,自己的结局怎么也不可能比原身还惨。

虽然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但自己只要依着大势去做,小事上随机应变就好。

眼下距离唐隆政变发生还有十个月左右的时间,自己必须尽快在这段时间积蓄力量,兵权和政治权力都得有一些才是。

不然被推上皇帝位后,毫无根基,只能沦为傀儡了。

先把戍卫玄武门的北衙禁军握在手中,有了兵权,这才能在政变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可是攸关生死的大事。

玄武门对掏,谁赢谁皇帝!

这可是老李家经久不变的传统做法。

皇位被废,小命要丢?

不可能!

这皇位,我偏要一坐到底了,谁也别想抢走!

不满意?

和我的两万禁军说去吧!

今日起,

我便是李重茂了!

……

“阿郎,你风寒未好,怎地起身下床了?”

李重茂思绪万千,神游之际。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一名穿着朱红齐胸襦裙的女子走了进来,锁骨半露,玉肩上披着黑色帔巾。

李重茂转过头去,便同她那双桃花眼眸对上。

他知道这是自己刚纳入府中不久的王妃,吴郡(苏州)陆氏之女——陆萱儿。

见她生得十分好看,李重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陆萱儿身姿高挑,双眼皮的桃花眸子下挂着好看的卧蚕,面容虽是少女,却给他一股浓厚的人妻感觉。

有着人妻感的少女么……

这他是真喜欢。

陆萱儿虽然已经是他的王妃,可入府还没有多久,一来就是衣不解带,照顾受了风寒卧床的他。

年方十五,方才行过及笄之礼,正儿八经的少女。

这浓郁的人妻诱惑感,只能之归咎于媚骨天成了。

嘶!

李重茂抽了口凉气,捂住眉心。

陆萱儿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见状赶忙放下,从木架上取下一件旧衣,披在李重茂肩膀上。

她两手搭在李重茂肩上,面带关切地问道:“阿郎可是头疼得厉害?”

李重茂感到一丝暖意,那股刺痛也只是一闪而过,看来是用脑过度。

这具遭了风寒的身子骨,有些受不住了。

他轻拍了拍陆萱儿搭在肩上的玉手,宽慰道:“无事,只是先前思绪过多,许是想得有些多了。”

陆萱儿轻叹了一声:“阿郎可是为圣上南郊祭天之事烦恼?”

“南郊祭天?”李重茂尚未全盘理清记忆,有些没转过弯来。

陆萱儿接着说道:“阿郎不必担心,祭天大典制作新衣的银钱,虽然府中拮据,拿不出空余,但妾身可往家中书信一封,借得些许。”

借钱?

李重茂不由摇头苦笑。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会想到堂堂大唐皇帝的儿子,一个王爷竟然如此穷困。

庶出且不受宠,生母也不知是谁,兴许早在李显离开房州时死在了那里。

就连陆萱儿家族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平民出身。

向平头百姓借钱做新衣……

未曾想,他堂堂皇子,却要沦落到这种地步。

“萱娘有心了,借钱一事倒是不必,此事我另有计较。不知萱娘可知晓此次负责制作新衣的是何人?”

李茂摇了摇头,作为一个从底层搏到副厂长位置的他来说,想在大唐赚钱,不过是缺个契机而已。

陆萱儿听出了他的自信意味,虽不知从何而来,但还是恭顺回道:

“乃是尚衣局的奉御王崇晔王奉御。”

尚衣奉御王崇晔?!

李重茂突然灵光一闪,这王崇晔貌似和负责戍卫玄武门的北衙禁军将领,关系不错来着。

李隆基能顺利掌握北衙禁军,也有这人从中穿针引线的功劳。

自己何不借制作新衣机会同他产生交集,趁着李隆基还没来长安,抢先拉拢北衙禁军。

得尽快行动了!

念及至此,李重茂站起身来,将旧衣脱下,裹在陆萱儿身上。

“我为男子,虽受风寒,眼下已经好多了,且身子骨壮实。倒是萱娘瘦弱,该多穿些衣裳才是。”

陆萱儿瞬间小脸羞红,显然是有些不适应这番亲昵动作:“多……多谢阿郎关心……”

声音越来越小。

李重茂轻笑,想去摸摸她的头,却发现陆萱儿发髻抵近他的眉间,只得放弃。

“你在家稍候,我去尚衣局找一下王奉御。”

李重茂转而伸手环抱住她。

这对十五岁的少年男女,相拥在有些破旧的温王府内。

美人入怀,芬芳沁鼻。

好不容易有个坐拥江山美人的机会,可得好好把握才是。

片刻后,李重茂穿上青色圆领袍衫,望着窗外的细雨。

拎着把纸伞,出了位于永嘉坊的温王府,走上长安城的大街。

深呼吸了口这千百年前的新鲜空气,脚步踩实了青石板,朝着长安皇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