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方蛮女

何青是被烟雾味呛醒的,她咳嗽着坐起身,医务室的隔档白色帘子里,有一袅袅抽泣着一抖一抖的背影,以及从指间上腾的烟雾,一切源自于这里。

罗小潘低头抽泣着跟电话那头打电话,她压根还不知晓,自己现在这一身狼狈都被人看了去,她专注于发脾气,委屈的像个孩子跟电话那头抱怨。

“不是,您根本不爱我了,呜,你就疼哥哥,只喜欢罗犹言!”

随后电话被她猛的掐断。

抽噎着低头擦眼泪,一回眸撞进了一双清亮剔透的眼底。

罗小潘变脸快得飞起,很快她便能站起身恶声恶气的走进病床上孱弱的女生,仿佛忘记人家额头上的红印来源。

何青衣领子被面前高挑却充满戾气的女生拽起,她被迫也跟着起身。

罗小潘拥有一双单眼皮,右眼下方有一颗红痣,显得一张绝美容颜更添三分风情,抵消七分凉薄之意。

“出了这个门,就忘了,清楚吗。”

冰凉的指腹掐在她的下巴,何青僵硬着点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才咳嗽着回;“我,我本来就什么都不记得。”

罗小潘闻言深深的垂眸盯了她一眼,随后利落放手,任由她跌坐在医务室病床上。

回到班级里,稀罕的没有同学来过问缺了两节课的她,历史老师上课间,何青没什么力气,一直在麻木的记着笔记,却总感觉得到如芒刺背的目光在投射来。

下课时,班级里几个好事的女生凑到后排,何青没有在意,直到后排传来了她暂时不能忘记的声音。

罗小潘抿唇,拿着笔杆指向了最前排的方向,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前面的女生,那几个女生也都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随机又寥寥无趣的回过头。

“何青啊,一个特别清高的女生,成绩中等偏上。”

罗小潘只套到了她满意的一个消息,那爱听墙角的女生成绩中等偏上。

至于名字,她刚才在校门口就捡到了。

上课铃响起,几个女生如鸟兽哄散,罗小潘低头垂眸看手掌心里的校牌,何青,三年一班。

晚自修下课,是一天漫长的学习生活中难得的间隙,陆陆续续不少女生问罗小潘,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她都笑着摇头婉拒了。

没食欲,没心情才是第一位主要原因。

食堂内,何青低头喝着小米粥,腮帮子徐徐的动,眼睫毛一眨,鼻尖吃得冒汗,像只小犬,短发可爱的落在耳朵后面。

前面的一排子,坐着几个男生,交谈声里夹杂着闷笑,其中一个被家长剃光头的男生懒懒道:“反正我是苦等,来年高考结束,苦海脱身而去,从此浪里白条。”

另一个直接打消他的妄想,“做梦吧,你不考个交代,你妈都得给你背后刺个精忠报国,直接送去从军。”

“别谈这个,没劲。”光头男生丧眉耷眼

“听说我们学校转来一姑娘,特别狠,在学校门口死命挣扎不愿来念书,鞋都踢飞了。”

“这么厉害?”

“对啊,听说还砸到了我们年级一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何什么的。”

韩遵义低头,高挺的鼻梁落着食堂的灯光,显得侧颜格外能打俊俏,筷子夹了一筷花生米,脸颊徐徐动。

“何青?”

对!那男生一拍大腿,添油加醋道:“所谓飞来横祸啊,听说直接一鞋底砸去医务室了,保不齐得破相呢。”

坐在他们后排的何青一呛,低声咳嗽了几下,下意识的伸手捂着自己额头边的红印,除了红肿,没有别的什么。

越编越夸张的男生,黝黑的眉眼也飞了起来,直到他的左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有一手却在右边伸了过来,一个用劲,直接将他的脸按在餐盘里。

四众哗然。

他们坐的地方处于食堂门口的第三排,这个时间点来往学生纷纷攘攘许多,他反应过来时暴怒着站起身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肇事人。

何青看见了,韩遵义那一桌几个也看见了。

一个乌黑浓密长发的姑娘,叼着一个馒头路过,侧眸时候听到,跟顺手的事情一样,冷冽着一双薄情寡意的眸子,骨肉匀称的手毫不留情的戾气一按,行云流水,四秒结束。

夜晚,晚自修下课,学校门口拥挤着学生们鱼贯涌出,何青带着耳机,里面播放着英语听力,舌下含着一颗酸的让人不断分泌口水的酸糖。

有人拍她的右肩,她不假思索的在左边回头。

站在她左边的韩遵义愣了一下,随后笑,眉眼弯弯,露出一颗犬齿,何青心脏开始剧烈运动,耳根发红,好在冬天,没人质疑。

韩遵义伸手轻抓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摇摇头,笑着示意她不用摘,随后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何青反应过来,攥紧了棉手套,声音有些紧张兮兮。

“没事的,只是有些红肿,上药就好了。”

她垂眸,藏在红色围巾下不自觉咬唇,斟酌着道。

韩遵义点头,随后看了她一眼,拜了拜手,便背包离去何青觉得很不可思议,第一次见男生笑起来如此好看,干净彻底,尤其是那颗犬齿,她曾绘画很久。

韩遵义走了,留给她一管医用消肿药膏,外敷。

当晚,寒城初雪。

家里玻璃窗前结冰花,何青倚着在窗前用指腹轻轻一笔划的,描绘着小冰花的图案,母亲朱韵荷在厨房叉腰低头搅着红糖水,念叨着:“你例假不准,这每次都痛的死去活来的可怎么行,这两天的中药你别是偷偷倒了,人家都说偏方管用的,你别是耍性子哦。”

何青指腹一顿,有些心虚的小声狡辩:“我都喝了,不管用能怎么办,偏方都不管用的。”

“不管用你就受点暖,红糖水总能有点效果!”朱韵荷蹙眉,一脸担忧的将手中的红糖水塞在她手里。

何青轻吹了一口,嘬着喝,额前的刘海儿被杯中的热气弄湿,被母亲无情的别了起来。

她刚想变扭的拿下来,一抬起头对上朱韵荷横眉怒目的神情,又窝囊的低头喝红糖水,自个在心中雷霆小怒。

朱韵荷念叨了几句,伸手戳了戳她额头,在卧室座机响起后,又急匆匆的回了卧室接电话。

何青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剩下小半茶缸的红糖水,全喂养了家里那颗皋月杜鹃,一边回头看卧室的母亲有没有出来。

将茶缸放在窗边,难得的胳膊肘抵着沙发靠背,看着窗外的初雪,渐渐覆盖整个县城的各个角落,呼吸起伏,闲情逸致的举着手机拍着外面的初雪画面。

满天飞雪间,一个流浪汉模样的男人入了镜。

已经是深夜十点钟,何青揣着好奇,不由自主的往窗前走了一步,手里拿着的手机也无意识的靠近了窗户。

岂料那飞雪之下行走的流浪汉突然步伐一顿,仿佛有所察觉得到,猛的抬头看向职工家属楼亮起的这扇窗户。

黑夜之中,在过路灯全熄灯情况下,何青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还是被吓的惊叫一声,手机骨碌滚进沙发缝隙里。

母亲朱韵荷闻声连忙从卧室出来,斥责了几句,随后又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何青深吸一口气,指了指沙发缝隙,忐忑不安的眼巴巴看着妈妈。

“我手机掉里面了。”

“鬼丫头,大晚上乱喊乱叫,不知道的以为你练嗓子呢。”

朱韵荷白了她一眼,挥手将她赶去卧室睡觉,便搬开沙发拿手机。

夜深人静时,何青辗转反侧,心里滔滔的惧意,脑海里浮现的是黑夜飞雪下,那流浪汉诡异抬头猛盯窗户的一幕。

一夜无眠。

接连一个星期,何青一直都被找茬,没有别人,始终是罗小潘。

路过她的座位时候,罗小潘会故意撞掉她的笔袋。

她便将笔袋放在桌肚里。

发卷子时,故意将她的试卷放在讲台,等她突兀的举手问老师,随后到讲台上拿。

她也提前去自个拿试卷。

直到星期五那天,她搬着厚厚一沓试卷从办公室出来,同行的班委肚子疼去了卫生间,她于是只能包揽下来,一路上不断说着让路过同学让一下。

大家都给她让路,她也不断说谢谢。

直到路过一双白色重工球鞋边,是楼梯的拐角处,也是死角。

不出意外的,她被人不留情的绊了一下,狠狠的跌摔在地上,试卷满天飞舞,有同学惊慌失措的来扶。

何青疼的抽冷气,被人连忙扶起来。

罗小潘唇瓣上弧,一双冷冽的眼眸夹杂着笑意和讥讽,黛眉却是轻蹙,故作姿态一副关心状。

伸手却抚过何青磕破淤紫的手肘,然后按了按。

何青疼的闭眸。

罗小潘却笑,又带着讥诮的关切。

恶劣的模样宛若天性使然。

“没事吧。”

“何青怎么样了,要不要去找班主任啊。”

“去医务室吧,都磕破皮了。”

很多些同学都在问,何青一直攥紧手,紧紧盯着站在楼梯上,同样也是像关心的同学们正面对着她,却在撸着乌黑浓密的长发,朝着她做口型的罗小潘。

“胆小鬼。”

她在说。

直到班主任匆忙赶来,上课铃打响。

从医务室出来时,是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俩个星期放一次假,一次是一天半,三十分钟的时间里,老师发了小测验的卷子。

她十题错了八道。

交了试卷时,学委看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随后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何青已经躲开她的眼神,收了笔袋。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背着书包走的干净,依旧是楼梯口,何青原路返回来,堵住了最后一个下楼的罗小潘。

罗小潘站在上一阶台阶,低头咬着吐司面包,一口一口的嚼着,腮帮徐徐动,眼神用一种看见好笑事情的感觉看着她。

绕开便要走。

何青伸手拦住。

黑发落肩,执着的问询着她。

“你为什么要欺负我,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你这样我很不舒服。”

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竖起,何青准备的一骨碌话被她打断。

罗小潘那双薄情寡义的单眼皮慢慢升起,口吻讥讽。

“欺负你还能让你舒服?”

“想屁吃呢,滚开。”

她推开何青边走,何青愣住随后转身怒喊她。

“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老师了!”

罗小潘脚步没停。

“会让你被通报批评,留下档案的。”

罗小潘脚步依旧没停。

“我会把你那天在医务室哭的那件事情说出去。”

罗小潘脚步停了,并且转身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何青根本依旧来不及躲避,被她狠拽住衣领扯下来了阶梯。

熟悉的被遏制的感觉,她的下巴被人掐住,猛的抬头。

罗小潘狠狠的盯着她湿漉漉害怕的眸子,随后手指关节下滑,抵住她的锁骨中间的位置,猛的下按。

剧痛袭来,她疼的皱眉弯腰,罗小潘不允。

扯直了她的脊背,让她站直了。

“别惹着了我,不然就不是跟你玩玩的度了。”

罗小潘生气的时候很爱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黛眉不弯,只有唇角弧度是冰冷的上翘。

何青依旧犟的不行,紧看着她那双充斥威胁的眸子,

“我会告诉老师,星期一就会…”

“随你,但是只要你试,就得承担后果。”

罗小潘毫无畏惧之意,凉凉的回。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依旧不服,不解,委屈,犟的彻底。

“因为你出门没看黄历。”

她再一次回的冰凉彻骨的话语,简直宛若恶魔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