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骨髓深处渗出的冷。
罗兰蜷在排房最潮湿的角落，背抵着渗水的石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着胸腔深处撕裂的痛。胸膛上那个被“噬痕之蜕”钻入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表面结了一层暗红发黑的硬痂，边缘的皮肤紧绷、发亮，像一张劣质的劣质皮革强行缝合。痂皮下，一点极其细微、带着金属腥气的搏动感，随着心跳的残响，若有若无地传来。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三百倍放大的、如同烧红铁线虫在神经末梢钻行的锐痛。
【噬痕之蜕·初始态：深度沉眠…能量汲取中…】
【生命体征：衰竭维持…】
【点数：11.05】
幽蓝的系统界面悬浮在意识边缘，冰冷恒定。那点可怜的点数，像结在冻土上的霜。
饥饿。胃袋早已绞尽，空瘪的脏器紧紧贴在一起，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沉闷的、如同砂轮摩擦的钝痛。喉咙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的血腥味。身体里最后一点热量，似乎都被胸膛深处那个贪婪的“噬痕”吸走了。四肢百骸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虚弱。
排房死寂。耗子缩在更远的角落，断断续续的呻吟微弱得像蚊蚋。另外几个奴隶如同石雕，蜷缩在各自的阴影里，只有偶尔胸腔的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空气里凝固着绝望、污秽和便溺桶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恶臭。
沉重的皮靴踏在潮湿石板上。黏腻的水声由远及近。钥匙串哗啦作响。不是汉克那种沉重的压迫。是另一种…更油滑、更令人作呕的节奏。
哐当！铁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味和汗酸味涌进来。
一个身影堵在门口。不高，精瘦。穿着紧身的、油光发亮的硬皮护胸甲，勒出嶙峋的肋骨轮廓。头发稀疏油腻，紧贴着头皮。三角眼，眼白浑浊发黄，像两颗泡在脓水里的玻璃珠。薄嘴唇，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带着一种刻薄的讥诮。腰间挂着一圈铜钥匙，手里拎着半截油浸的皮鞭。鞭梢滴着暗红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油。
“耗子”格鲁姆。格伦被废后新提拔的监工。靠舔汉克的靴底和告密上位。眼神像秃鹫，贪婪地扫视着排房里的“牲口”，最后精准地钉在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上——KT-07。新鲜出炉的“凶兽”，如今成了瘫在角落的烂肉。
格鲁姆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黄牙。他慢悠悠地踱进来，皮靴故意踩在泥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劣质烟草的酸臭气喷在冰冷的空气里。
“啧啧啧…”格鲁姆摇着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咂嘴声，停在罗兰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三角眼里的恶意毫不掩饰。“瞧瞧…这不是咱们的‘大英雄’吗？怎么？躺这儿挺尸呢？”他抬脚，钉了铁掌的硬皮靴尖踢了踢罗兰无力垂在污秽里的伤腿。
砰！
剧痛！三百倍的放大！腿骨仿佛被铁锤砸中！罗兰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嗬嗬声！额角瞬间布满冷汗！但他没有动。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那点微弱的呼吸，对抗着胸膛深处那点搏动带来的、持续的、钻心的锐痛。
“哼！废物！”格鲁姆啐了一口浓痰，精准地吐在罗兰脸旁的石壁上。“格伦老大被你弄成了废人，黑蝎帮的维克也折在你手里…挺能耐啊？”他蹲下身，油腻的脸凑近，三角眼里闪烁着毒蛇般的阴冷。“汉克大人说了，你这条烂命还有点用。把你从酒馆拖回来，是让你干活抵债的！不是让你在这儿装死！”
他粗糙油腻的手指猛地揪住罗兰后脑勺的头发！剧痛从头皮炸开！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将罗兰的头硬生生从冰冷的地面提起！被迫扬起一张污血、冷汗和泥垢混合的脸。那双眼睛，因剧痛和虚弱而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被碾碎后凝结的、深不见底的冰寒。
格鲁姆被这眼神刺了一下。心头莫名地蹿起一股邪火。这牲口的眼神…太他妈冷了！冷得不像待宰的猪猡！
“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格鲁姆怒吼着，手臂猛地发力！将罗兰的头狠狠掼回地面！
砰！
额头再次撞在冰冷的石地上！眼前瞬间被血红的金星和炸裂的银芒填满！鼻腔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意识一阵模糊。
“听着！烂肉！”格鲁姆站起身，居高临下，用皮鞭柄戳着罗兰剧烈起伏的、沾满污秽的胸口，正对着那暗红的硬痂！“汉克大人发话了！矿坑深处，‘火蜥蜴’窝点那边，最近挖出来的‘赤焰晶’纯度低得喂狗都不吃！产量还他妈暴跌！上头很不满意！”
他浑浊的三角眼死死盯着罗兰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声音压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冷：“有人看见…爆炸前…卡伦那老不死的…塞给你点东西？”鞭柄用力戳着罗兰胸口的硬痂！“是不是…晶萃工坊的…配方？嗯？交出来！把‘赤焰晶’提纯的法子吐出来！老子给你口馊饭吃！不然…”
格鲁姆猛地直起身，脸上露出残忍的快意。他拍了拍手。排房门口，一个同样穿着油布围裙的打手，拎着一个散发着馊臭味的破木桶走了进来。桶里是几块黑乎乎、长满浓密青绿色霉菌、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
打手将木桶“哐当”一声放在格鲁姆脚边。馊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格鲁姆用脚尖踢了踢木桶，脸上挂着施舍般的狞笑：“看见没？吃的！想要吗？”他弯腰，从桶里抓起一块最硬、霉斑最多的黑面包，在罗兰眼前晃了晃，浓烈的霉味直冲鼻腔。“想要…就张嘴！把配方…吐出来！”
罗兰的脸深埋在冰冷的泥泞里。馊面包的霉味混合着地面的腐臭，灌入鼻腔。胃袋在疯狂的饥饿绞索下剧烈抽搐，发出沉闷的、如同空腔般的鸣响。那点可怜的、被“噬痕”汲取后残存的生命力，在极致的饥饿和三百倍的痛觉双重碾压下，正飞速流逝。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泥沼，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模糊。
格鲁姆的咆哮像隔着一层厚玻璃，模糊而遥远：“…吐出来！烂肉！吐出来就有吃的！不然…就饿死在这！烂成一滩臭泥！”
饥饿。像无数细小的、带着倒钩的毒虫，啃噬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胸膛深处，“噬痕之蜕”那细微的搏动似乎加快了一丝，带着一种冰冷的贪婪，呼应着胃袋的哀鸣。那点搏动带来的锐痛，此刻竟成了维持清醒的唯一锚点。
吐出来？把卡伦塞进来的东西…把可能存在的配方…交给这条鬣狗？换一块发霉的、硬的像石头的面包？
意识在黑暗的泥沼里沉沦。视野彻底被翻滚的黑暗吞噬。听觉只剩下自己心脏缓慢、沉重、如同破鼓般的搏动。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胸腔撕裂的剧痛和“噬痕”搏动的冰冷共鸣。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临界点！
就在黑暗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
嗡——！！！
识海深处！那幽蓝的系统界面！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铁！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熔金般的炽白光芒！
一个全新的、燃烧着火焰纹路的猩红提示框！带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狂暴的提示音！蛮横地撞碎了黑暗！占据了整个意识视野！
【限时特惠！死亡边缘的馈赠！】
【炽阳斗气感悟（体验版）— 10点！】
【剩余时间：00:04:59…00:04:58…】
简述：引燃生命怒火，点燃心之炉火！体验纯粹毁灭性的炽阳斗气之力！以愤怒为薪柴，以意志为熔炉！焚尽眼前之敌！体验时间：5秒！副作用：未知（濒死状态下，任何力量都是双刃剑！）
猩红的倒计时数字疯狂跳动！熔金色的火焰纹路在提示框边缘灼灼燃烧！一股原始、狂暴、带着焚尽一切气息的热浪，透过提示框，灼烧着罗兰即将冻结的意识！
10点！他仅有的11.05点！兑换！立刻！意志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咆哮！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狠狠撞向那个燃烧的图标！
【支付成功！点数扣除：10点！】
【当前余额：1.05点！】
【炽阳斗气感悟（体验版）载入中…引燃程序启动…锁定宿主核心情绪：愤怒！】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火山在胸腔深处爆发的恐怖热流！瞬间席卷了罗兰冰冷僵死的四肢百骸！那不是温暖！是毁灭！是焚烧！是熔金化铁的狂暴！
所有的冰冷！所有的虚弱！所有的剧痛！在这股焚尽一切的炽热洪流面前，如同冰雪消融！被瞬间蒸发！取代它们的，是一种纯粹的、要将灵魂都点燃的——怒！火！
格鲁姆那张刻薄讥诮、带着施虐快意的油脸！
脚边散发着馊臭的霉面包！
揪住头发掼向地面的剧痛！
胸口的鞭柄！
“烂肉！”“废物！”“吐出来！”的咆哮！
一幕幕！一帧帧！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濒临熄灭的意识深处！所有的屈辱！所有的践踏！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被那涌入的、名为“炽阳斗气”的狂暴力量彻底点燃！引爆！
愤怒！滔天的！焚尽一切的愤怒！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化作焚天之火！点燃了心之熔炉！
“呃…嗬…”罗兰喉咙里发出如同熔岩翻滚般的低吼！他蜷缩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拉满的强弓！全身的肌肉、骨骼、甚至每一根神经纤维都在那炽热洪流的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表面瞬间变得滚烫！暗红的血痂下，仿佛有熔金在流淌！
格鲁姆正得意洋洋地用鞭柄戳着罗兰的胸口，嘴里还在喷着恶毒的咒骂：“…装死？老子看你能装到什…”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直面熔炉核心的恐怖热浪！毫无征兆地从脚下那滩“烂肉”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他！
格鲁姆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的皮靴底传来滚烫的灼痛！仿佛踩在了一块烧红的铁板上！更恐怖的是！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天敌般的极致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他下意识地低头！
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深潭般的死寂！而是燃烧着！如同两轮从地狱深渊升起的、熔金色的微型太阳！瞳孔深处是焚尽一切的狂暴怒火！那怒火如此纯粹！如此炽烈！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烧成灰烬！
“你……”格鲁姆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只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他想后退！想逃跑！但双腿如同灌了铅，钉在原地！恐惧彻底攫住了他！
就在格鲁姆被那熔金之瞳震慑的瞬间！
罗兰动了！
不是挣扎！不是站起！
他依旧蜷缩在地！但那只紧贴着冰冷石壁的、沾满污血和泥垢的右拳！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抡起！带着一种违背物理常理的、爆炸性的速度！狠狠砸向身侧！砸向石壁下方一块半嵌在泥土里、足有脸盆大小的、棱角粗糙的暗褐色矿石！
拳头挥出的轨迹！空气被极致的高温扭曲！发出嗤嗤的尖啸！拳头表面！皮肤下的血管如同熔金的脉络般瞬间亮起！散发出灼目的熔金色光芒！整条手臂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根刚从熔炉中抽出、流淌着炽热铁水的钢钎！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恐怖巨响！如同万吨锻锤砸落！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骨骼碎裂！
拳头与矿石接触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岩石爆裂声如同鞭炮般炸响！那块坚硬无比的暗褐色矿石！以拳头落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深达数寸的恐怖裂痕！裂痕边缘的岩石呈现出被高温熔融的、暗红色的琉璃态！丝丝缕缕的白烟混合着岩石粉尘，嗤嗤作响地升腾而起！
狂暴的气浪以撞击点为中心轰然炸开！混合着滚烫的岩石粉末和刺鼻的硫磺气息！狠狠拍在近在咫尺的格鲁姆身上！
“呃啊！”格鲁姆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惨叫！身体被气浪掀得向后踉跄数步！脸上、手上裸露的皮肤被滚烫的粉尘灼烧出细密的红点！他死死捂住口鼻，三角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如同见了鬼一样瞪着地上那个依旧蜷缩着、但右拳深深陷在爆裂矿石中的身影！
熔金色的光芒在罗兰的右臂上急速黯淡、熄灭。皮肤表面残留着高温灼烧的暗红痕迹，几缕青烟袅袅升起。那股焚尽一切的炽热洪流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虚弱和冰冷！如同被抽干了骨髓！三百倍的痛觉海啸以更狂暴的姿态反扑回来！腰腹烙印！左肩！尤其是那条手臂！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被刚才那一拳的反震之力彻底碾碎！剧痛！纯粹的、灭顶的剧痛！瞬间将他淹没！
“嗬…呃…”罗兰的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污秽里。右臂无力地垂落，拳头一片血肉模糊，指骨碎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撕裂的痛楚。嘴角涌出更多的血沫。
【炽阳斗气体验结束！】
【副作用：右臂骨骼多处骨裂！肌肉严重撕裂！生命透支加剧！】
【警告：生命体征跌入深渊！濒死！】
猩红的警报框疯狂闪烁！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最后的丧钟！
格鲁姆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脸上被粉尘烫出的红点火辣辣地疼。他看着地上彻底瘫软、如同真正烂泥般的罗兰，又看看石壁上那块布满恐怖裂痕、边缘还在冒着丝丝热气的矿石，三角眼里的恐惧慢慢被一种更加扭曲的暴怒取代。
“怪…怪物！”他声音嘶哑地咒骂着，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色厉内荏。“装神弄鬼的杂种！”他想上前再踹几脚，但目光触及那块熔融的矿石，脚步又下意识地缩了回来。刚才那熔金般的眼神和恐怖的一拳，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妈的！晦气！”格鲁姆最终没敢再靠近。他烦躁地对着地上“挺尸”的罗兰啐了一口浓痰，又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破木桶！几块发霉的黑面包滚落出来，沾满了泥污。“吃！吃你妈的屎去吧！烂死在这！”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对着门口的打手吼道：“走！这鬼地方臭死了！”
沉重的皮靴声带着仓惶，迅速远去。铁门哐当一声重新合拢，落锁。排房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那块熔裂的矿石，还在嗤嗤地散发着余热和硫磺的气息。
角落的阴影里。一个比其他奴隶更加瘦小、蜷缩在破陶罐后面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是卡伦。少年卡伦。
他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破烂的粗麻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脸上脏污不堪，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两颗藏在煤灰里的黑曜石。此刻，这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狂热的探究！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瘫在角落、如同死狗般的KT-07！在监工格鲁姆的逼迫下，在濒死的边缘！身体里突然爆发出的那股…如同熔炉核心般恐怖的热浪！还有那熔金般燃烧的瞳孔！以及…那砸裂矿石、熔融岩石的…毁灭一拳！
那不是蛮力！绝对不是！卡伦在晶萃工坊最底层打杂时，偷偷看过那些角斗士训练！再强的肌肉力量，也不可能一拳把“铁脊岩”砸成那样！还熔化了边缘！
那是什么？！
少年卡伦的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发出任何声音。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角落里那滩再次陷入死寂的“烂肉”，又飞快地扫过石壁上那块还在冒烟的恐怖裂痕。一个大胆的、如同野火般疯狂的念头，在他被绝望和黑暗浸透的心里，悄然点燃。
排房深处。
罗兰瘫在冰冷和剧痛的地狱里。
胸膛深处。
那新生的“噬痕之蜕”。
在炽阳斗气狂暴力量退去的余波中。
极其极其剧烈地。
搏动了一下。
如同被惊醒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