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李元嘉拿起一樽葡萄酿，轻啜一口，而后看向李靖，道：“题《渭水凯旋·宋王元嘉赠李卫公》。”
题目必须写清楚，为什么作诗，谁作的诗又送给谁。
被赠诗之人，也好炫耀嘛。
李靖表情复杂，宋王是要赠诗于自己？而且怎么是李卫公！
李元嘉踱步至大殿中央，吟诵道：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彩！”
李艺、冯立、薛万彻等人大呼道。
开头两句诗，便将他们拉回硝烟弥漫的渭河战场。
“角声满天黄沙里，两岸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渭水，数通沸鼓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首诗作完，大殿沉静片刻。
“彩！”
“彩！彩！彩！”
众臣公扯着嗓子大呼。
就连李渊也激动起身，双目精光暴射。
好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李元嘉整首诗体现一个“忠”字。
忠的是谁？当然是他李渊，大唐皇帝陛下。
哼！臭竖子，腹中确实甚有文沫。
好诗啊，甚好甚好！
日后闻其诗者，怎能不奋勇杀敌以报君恩？！
“颜公，书好了吗？”
李元嘉问。
“然也！宋王，好诗才好诗才矣。”
颜师古激动道。
“颜公！好字好字矣，笔走游龙，墨韵天成，筋骨藏于点画，气象贯乎全篇！”
李元嘉接过帛纸赞道。
而后，趋步来至李渊近前，小声道：“老爹，此诗由您交与李卫公最为合适。”
“哼！此诗非耶耶所作，朕耻于借花献佛。”
李渊端着架子道，
“某，帝之龙种也，身体发肤血肉骨髓皆阿耶与之，诗文自然也是阿耶的。”
“你这…害…也罢也罢，耶耶便盛情难却勉为其难收下这份孝心吧。”
“让耶耶为难矣。”
“滚之。”
“喏！”
李元嘉趋步退至侧方。
“李卿近前授赐。”
李渊朗声道。
“喏！”
李靖庄重起身复正衣冠，而后趋步来至李渊身前，躬身将双手举过头顶。
“李卿渭水之战以四万步骑兵破贼军二十万骑兵，护佑大唐威震华夏，朕赠予此诗望君免之。”
李渊道。
“谢陛下隆恩！”
李靖稽首于地，大呼谢恩。
“起来吧，我家那不成器的竖子不是说了嘛，诸君腰杆挺直，我李家的腰杆才能挺直。”
李渊拍了拍李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陛下…”
李靖感恩备至，以是泣不成声。
真乃一段君明臣贤的千古佳话呀。
羡煞旁人，羡煞旁人。
“李公，某扶您。”
李元嘉扶起泣不成声的李靖，送回原位坐好。
这时！
“大王，莫要偏心乎！李总管有赠诗，某甚是羡慕，甚是羡慕啊。”
李艺粗声粗气道。
“然也然也！至尊怎能厚此薄彼。某只是回案饮樽葡萄酿。”
李元嘉很给面子，反正都是抄也不费什么麻烦。
“大王至善，某必将此诗以象牙装表高悬于正堂！”
李艺激动道。
此非普通诗词，由宋王所作，颜公手书，陛下亲赐，乃普天之下最为珍贵之物，当视之以祖供奉香火。
这真的一点不为过，贞观年间，李二凤写了些飞白书拿与臣公展示，并言谁想要可来自取，大臣们争先恐后的抢夺，当朝三品公卿侍中刘洎，甚至抢昏了头，一脚踏上龙榻，因此被御史弹劾。
好在李二凤宽仁，没当回事儿，估计心里还得意的不得了。
由此可见，皇帝御笔亲赐对臣公的吸引力之大。
“《渭水凯旋·宋王元嘉赠燕王子延》”
大殿复归安静，众臣公皆侧耳聆听。
最激动的当数李艺和颜师古。
来吧宋王，某准备好了！
“军歌应唱大刀环。”
“誓灭胡虏出汉关！”
“彩！”
依旧是开头两句诗，将忠臣良将的情绪调动起来。
“只解疆场为国死。”
“何须马革裹尸还！”
“彩！”
“彩！彩！彩！”
众臣公大呼疾呼，脸颊通红者有之，喉咙嘶哑者有之。
宋王作的诗词，真他娘的壮烈！提气！
“诸君！”
李元嘉大喊。
“在！”
众臣公起身响应。
“为大唐荣耀，同饮！”
李元嘉将葡萄酒一饮而尽。
“为大唐荣耀，同饮！”
“为大唐荣耀，同饮！”
“为大唐荣耀，同饮！”
三声得以明志，声震九天气壮寰宇。
……
宴会散场。
李元嘉喝的小脸通红，已经呼呼睡下了。
李建成将过来搀扶的宫女宦官驱退，俯身弯腰背起李元嘉。
宇文士及、李靖、李艺等人跟在后面，一路护送至千秋殿。
“姨妃，瑞奴多贪了几杯，已经睡下。差人备些醒酒汤便可。”
李建成道。
“谢殿下护送小儿。”
宇文昭仪道谢。
“此为兄长应尽职责，姨妃莫要道谢。”
李建成话落，转身返回东宫。
“殿下，宋王可以争取。”
冯立献言道。
“瑞奴还须争取？”
李建成反问。
本就是孤的好阿弟，不跟孤统一战线与何人统一战线？
你看宋王搭理齐王吗？
“然也然也，皇家皆大才之嗣，天运也在大唐，荣耀不远矣！”
冯立感叹道。
“今日宴会，汝观齐王脸色如何？”
李建成问。
“甚是难看，且某观之眼色，既恨殿下，复怨宋王。”
冯立回道。
“哼！扶不上墙的烂泥，无有二郎之神勇重义，无有十一郎之文采智慧，何以觊太子位？”
李建成摇头道。
二人的合作关系，自玄武事后便已终止，而土塬上的冷箭，彻底断送手足之情。
“齐王最近有何异动？”
李建成又问。
“去过几次大理寺，应是招降秦王旧部？”
“彼有何资以招降二郎旧部？秦琼、张公谨等皆忠义之辈，岂会附之？”
“然也！某等亦往探其口风，看其是否可附东宫？”
“不必，至尊拉拢之意甚重，不可于此事上再与至尊生恶。”
李建成认为犒赏将士一事，他占了上风，不宜再咄咄逼人。
皇帝与太子，既是君臣关系，又是竞争关系，同时还是合作关系。
如今，最强大的对手北去朔方，李建成也不像之前那么急迫了。
老四李元吉，根本不配视作对手。
剩下其他皇嗣，只有老十一…算了没有老十一。
他是庶出，如何争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