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日间的“约会”

原本安织锦还在好奇夏北想将自己带到哪里，却没想到两人首先来到了一家女式服装店。

……为什么要来买衣服？

“因为自从认识你以来，看到的你总是只穿这几套衣服吧？”

夏北对此解释说道。

尤其是最近两天，她都只穿着现在这套衬衫搭配开衫毛衣外套和百褶裙的类似校园风格服饰，大概是她现在那所学校的校服。

虽然说身为学生穿制服没什么奇怪的，但都周末了还每天只穿这这套看起来并不算多暖和的衣服，多少会让人有些在意。

“之前的那套衣服呢？”

安织锦略微撇过头：“我想没有个性地死去。”

那之前特意穿着那件连衣裙是为什么呢？

夏北在心里吐槽。

在他好奇的追问下，少女才勉强说出了之前回家后才发现那件衣服的裙摆被碎石划破了几道小口子的事情。

这倒也是，那天的她又是跑到树林深处搭帐篷又是跑大桥上跳河的，期间不小心被哪里划破也很正常。只是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光线昏暗，自己当时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不过除了这两套以外，她难道就没有别的衣服穿了吗？

夏北没有追问下去，带她挑选了几件和记忆里那件衣裙差不多风格的服饰。这个过程中少女虽然没有表示，但能看得出来她似乎也很喜欢的样子。

然而在看到价格后，安织锦犹豫了。

她轻轻拉了拉夏北的衣角，小声说道：“这里的衣服好贵……我们不要了吧？”

说实话，夏北也觉得有点贵，他给自己买的衣服单价从来没有超过三位数。但来都来了，总不能这时候附和说“好呀好呀，那我们不买了”吧？

反正在这里用的钱也差不多是捡来的，怎么用也无所谓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夏北和少女简单解释了一下，周末和穿着学生制服的女生在商场里闲逛是件多么引人注意的事情。要想不被别人关注的话，还是换一身日常些的衣服比较好。

……他没有说的是，其实和那身衣服相比，少女的颜值本身才是更加惹人瞩目的所在。

听到他的说法，安织锦才勉为其难接受了下来。

在服务员的推荐下，少女随后又试穿了几件衣服，每一件夏北都给予了毫不吝啬的夸赞。

她有些不太适应，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情。

“那只是因为衣服好看吧？”

安织锦微微偏开视线予以了否认。

夏北却觉得，同样的衣服给不同的人穿会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少女的底子很好，所以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就算你只套个麻袋，我也会觉得很好看哦。”

“……”

这是夸人的话吗？

对于少女试穿的这几件衣服，本来夏北是想都买下来的，但考虑到接下来还要去逛别的地方提着那么多衣服不太方便，也就只好放弃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而从服装店出来后，安织锦很快就后悔了。

虽说是日常向的服饰，但相比起之前深色系的制服，现在换上了纯白色衣裙的她反而更引人注目了。

看着因为在意周围视线而浑身不自在的少女，夏北便提议带她去了不远处的迷你KTV。

作为一种小型娱乐设施，迷你KTV内部两平米左右的空间内包含了一台带有屏幕的选歌系统，两个高脚凳和两个耳机，最多可以供两个人同时唱歌。

就像上次在咖啡店那样，也不知道是很少和男生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共处，还是在意外面路过人们的视线，少女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频频将视线看向身后的帘子，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将它拉起来。

不过等到身旁的男生开始唱起歌后，她就没有心情紧张了。

“……好难听。”

一曲唱完后，安织锦做出评价道。

“抱歉啊，我的水平就这样了。”

看着屏幕上面也给出的B-评价，夏北吐槽说道。

身为一个学业繁忙的高中生，自己既没有专门去练习过，平时也没有经常唱歌，更没有在这方面与生俱来的天赋，唱得不好也是正常的吧？

这样心想的他，等待了片刻，发现身旁没有传来少女的回应。

夏北疑惑地转过头，却见到少女正悄悄探头小心窥视着自己。

与他对上目光后，安织锦慌忙收回了视线，语气带着一丝不安小声问道：

“……你生气了吗？”

“……”

不论从哪方面看，自己刚才的反应应该都没有生气的意思吧。

因为无法直观感受自己的情绪，加上还不熟悉自己的性格，单纯根据自己的话语而做出的分析和判断的过程中出现了误判吗。

看着她这样小心试探的反应，夏北微微叹了口气

“我其实是不会对漂亮女孩子生气的类型喔。”

听见他明显开玩笑的话语，安织锦这才松了口气，随后皱了皱鼻子

“骗人。”

“没有骗你。”

“但是，你看起来就是那种很会骗女生的类型。”

“……”

是错觉吗？感觉她好像说了很失礼的话。

尽管有了少年的带头，再加上刚才的玩笑打诨，让安织锦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在夏北提出合唱的建议后，她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唱了起来。

就像夏北所预料的那样，有着如同清泉般音色的少女即便只是清唱也肯定不会难听。加上音乐的伴奏后，哪怕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技巧，一曲唱完屏幕上最后也给出了A的评分，比起刚才提高了不少。

“看来某位同学的成绩还是能够提升的呢。”看着系统给出的分数，安织锦做出评价道。

她看起来很得意的样子。

你开心就好了吧。夏北心想。

之后的少女似乎是来了兴致，拉着他唱满了一个小时才离开。

夏北随后试着又带她去了电影院，但因为没有合适的电影……给想要自杀的人看灾难末日片和悬疑恐怖片感觉都不太好，最后就只买了桶爆米花，离开了影院，漫无目的地在商场内闲逛。

期间，夏北还注意到了少女的一个小习惯——只要是路上有人递来的传单，她全都收了下来。

原本以为她是照顾别人的兼职工作，问过后才知道，她其实是自己喜欢收集这些传单。

“不管是商业街还是购物中心，虽然看起来很繁华，但其实内部的生存压力非常大，大部分新开的店铺大概三年左右就会更新换代一轮。”

安织锦一边将传单折好后小心放进外套内衬的口袋里，一边和他解释道：

“在我看来，每家店铺的传单都有不同的特色，按照年份和地点归类整理好的话，回过头来就可以看到不同地方的商家特点和时代演变，感觉就好像是一本特别的相册一样。”

夏北多少能理解她的想法，但还是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个独特的爱好。

“等我死后，会把这本纪念册送给你的。”她郑重地说道。

“……倒也不用这么早就开始安排遗产。”

“不是遗产，是礼物。”少女纠正道。

礼物的目的是为了让收礼的人开心，夏北是不觉得到时候收到这个礼物的自己会有多开心。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简单买了些小吃填了下肚子后，两人不知不觉逛到了购物中心顶层的小型游乐场。

因为规模比较小，屋顶的游乐园整体给人一种稍显简陋的感觉，但是大概是周末的缘故上面远比想象中的热闹，大部分项目都需要排队，只有角落处的摇摇车还空着。

“要去坐坐吗？”夏北看向少女提议道。

“太幼稚了。”安织锦果断拒绝。

她的反应倒不难理解，毕竟像这样过于小孩子气的项目连一部分稍大点的小学生都开始嫌弃了，适龄人群范围也就仅限于幼稚园和大学生了吧。

但因为其他项目都需要排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夏北便提出了一起上去拍照纪念的建议。

“想拍的话你自己去不就好了吗？”

“只有我一个人不是不好意思吗，显得像小孩子一样。”

你自己也觉得幼稚啊。

安织锦原本想继续拒绝，但在夏北的软磨硬泡下还是心软了，考虑到只是拍照的话，暂时坐一下应该没有问题，最后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但要求她的照片只能用她自己的手机来拍。可能是感觉不好意思，夏北没有继续强求，女孩子脸皮薄嘛。

“别把我的脸拍进去。”

帮他拍完照后，安织锦一边将自己的手机交给他，一边不放心地嘱咐道。

……是不是有些太害羞了？

“难得的机会，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一点也不可惜……总之不准把我的脸拍进去！”

夏北点着脑袋满口答应了下来，眼看着少女在机器上坐下，趁她刚坐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机，迅速往投币口里塞了一枚硬币。

在安织锦的惊呼声中，摇摇车伴着轻快的音乐运转了起来。

“妈妈，我也想坐那个。”

旁边传来小孩子向母亲撒娇的声音。

“等那位姐姐先坐好了吧？”

安织锦捂住通红的脸颊，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夏北将这幅难得的可爱光景全都拍了下来，同时也算遵守了约定，没有拍到她的脸。

好不容易从摇摇车上逃下来后，安织锦气鼓鼓地瞪向他。

作为让她消气的补偿，夏北给她买了最豪华版的玉米卷饼。但她说自己一个人吃不下，和摊主讨要来一个袋子又分了大半给夏北。

“你好像不太喜欢拍照？”

摩天轮的轿厢内，看着对面正低头双手捧着的剩下一半卷饼，似乎在努力注意不让碎渣掉落在新买的裙子上的少女，夏北出声问道。

“不喜欢，也不需要。”

安织锦咬了一口手中的卷饼，含糊不清地回答说道：

“照片是用来保存回忆的，我用不上这种东西。”

那之前收集传单是为什么呢……就算这么问的话，估计也只会得到“为了作为等我死后送给你的礼物”这样的回答吧。

“你还不打算放弃呀。”

“知道的话，就不用再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这句话的她抽吸了下鼻子，眼眸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原本夏北还以为是提到她的伤心处了……又或者没准是晕车？

直到少女拿起旁边的奶茶喝了一大口后，他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吃不了辣啊。

夏北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卷饼，记得刚才摊主制作的时候的确有刷了一层辣酱，但应该主要是增加口味层次感用的，实际上并没有多辣，至少对他而言，不去在意的话根本感觉不太出来。

据说辣味是一种痛觉，那么对辣味敏感的人是不是对疼痛也更敏感呢。

看着明显好受了许多，但眼睛还是微微湿润，脸颊红扑扑的少女，夏北想了想后递了张纸巾上去，一边说道：“不能吃辣的话提前说不就好了吗？”

“……我可以忍耐。”

少女再次吸了下鼻子，闷闷地说道。

不用什么事情都忍耐的啦。

夏北心想，回想起少女刚才的反应，心里升起一个猜测：

“你只是忘了说而已吧？”

似乎是被戳破了心思，安织锦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埋头解决剩下的那些卷饼去了。

所以说了，既然不喜欢吃的话，不要吃不就行了吗。

“这个世界是平等的……”

努力将剩下的卷饼解决完大半，给自己灌下一大口奶茶后，安织锦总算好了许多，微微喘息了几口气后，接着说道：

“幸运之后往往伴随着不幸，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也就是……欧气守恒定律？

夏北对她的话做出总结，同时也关注到了她话语中的重点。

“最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他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被你救下来就是最不幸的事。”

哦，原来是指这个啊。

夏北放下了心来，抬起头来看着窗外伴随着轿厢的上升而缓缓下沉的景色，换了个话题问道：

“说起来，你听说过吗？关于摩天轮的传说。”

闻言，安织锦微微侧首：“是那个恋人只要一起坐摩天轮最后就会分手的传说吗？”

这中间还有一段内容呢？游乐园不太可能营销这种纯粹只有负面分的内容吧。

夏北在心里吐槽，随后摇了摇头

“是另外一个更加美好的传说。”

在少女疑惑的眼神中，他继续说道：

“传说，摩天轮的每个盒子里都装满了幸福，当我们仰望摩天轮的时候，就是在仰望幸福本身。”

话说，那个故事的原版内容是这样吗？

稍微有些记不清了，就当是这样吧。夏北心想，稍微思考片刻后继续编了下去

“所以，当我们渴望得到幸福但幸福又迟迟没有到来的时候，试着在摩天轮下抬头仰望，说不准就能看到了哦。”

果不其然，安织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说过。

“……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刚才的那个传说。”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奶茶杯身上的图案，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你是更喜欢阴沉风格的类型啊。”夏北若有所思道。

“才不是这样。”

安织锦不开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微微垂下头去

“我只是……单纯不喜欢过于美好的故事。”

不喜欢过于美好的故事？

夏北有些疑惑，随后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了她刚才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总是平等的。”

“遇见太过美好的事物，总会让我想到在此之外，世界上会不会有人相应的为了这份美好而失去或承受什么……每当想到这些，我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喜欢上那样的故事。”

如同证实他所想的那样，安织锦一边轻声解释说道，再次咬了口剩下的卷饼，却显然忘了之前的教训，没有准备之下被呛得剧烈咳嗽了几声，白皙的脸颊再度泛起红晕。

这是夏北第二次从她口中听到类似这样的话了。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像是从她这个年龄段的女生口中会听到的。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虽然过于悲观，却会因为担心他人的不幸而讨厌纯粹的美好，又很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安织锦”会说出的话。

夏北犹豫片刻，看向少女问道：“你才多大？”

“要你管？”安织锦含着泪凶凶地回怼。

在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间，摩天轮不知不觉升到了最高点。

传说终归是传说，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不用送我回去也没关系。”

回去的路上，看着跟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安织锦这样说道。

夏北却回答道：“没有人看着的话，你说不定又会中途跑走自杀的吧？”

“今天不会了啦。”

尽管这样保证了，但晚上让女孩子一个人走路回家也不太好，夏北还是不顾她的反对将她送回到了家附近。

“我说啊。”

临别之前，夏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准备走向家门的少女问道：

“对你而言，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值得喜欢留恋的东西了吗？”

安织锦沉默了下来。

就在夏北以为她不想回答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轻到近乎要被淹没在风声中的声音

“……星星。”

嗯？

夏北微微侧了侧头，不太确定自己刚才有没有听清楚。

“我喜欢星星。”

安织锦抬起头来，看向被云层遮挡，仅能见得到月色透过云隙洒下的夜空：

“因为它们过于遥远，远到不论是我们还是它们，都相互影响不到彼此。”

她凝视着远方的夜空，任凭黑色长发随风飘动，精致的侧脸在月光照耀下，看似散发着朦胧的银白光芒

“每颗星星都有它们各自的故事，从诞生到灭亡，甚至是一个星系的盛衰演化。但是在相隔亿万光年的尺度下，这些故事全都凝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光点，所有此刻发生的那些幸运与不幸的故事都被隐藏在光锥之外，留给我们的只有那份纯粹的美丽……我是这么觉得的。”

“……”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喜欢看那些和天文有关的书吗？

望着少女的侧脸，夏北心想，

“既然如此，明天我们就去看星星吧？”思考片刻后，他忽然说道。

“诶？”

安织锦回过头，惊讶地看向他。

“你明天没有事情做吧？”没有在意她的反应，夏北接着问道。

当然了，自杀肯定不能算是正经事。

安织锦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约定好了。”

自顾自地做出了决定，夏北向少女挥手道别：

“晚安，明天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