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家

李天虫走的时候,脸上实在说不上好看,余知了挂了两行泪,被林氏推搡了好几下才抱住破旧的小包袱远远跟在李天虫身后,手心里,还攥着那颗已经凉透的鸡蛋。

她频频回头,林氏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眼角微红,不知道是因为余老三临行塞给她的一百文心疼还是因为家里少了个苦劳力;

余青云一脸不舍,也只是不舍;

余老三脸上还带着严肃,大声嘱咐她要听话,被退回来就打断她的腿。

目光里的三张脸她记了好多年,余知了落下最后一滴泪,扭头往前走去。

云湖村离拨云镇不远不近,但是李天虫走得极快。

整整一天,除去中途搭了段牛车的时间,余知了的双脚没有停下过。

等到李家的时候,余知了上气不接下气,手心的鸡蛋险些攥碎了壳,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只差没昏死在李家院里。

拨云镇乃是粮食大镇,可以说,半个京都的粮食来源都在这儿。

是以,他们并不怕换人当家,无论是谁,只要敢动这块地儿,那都等着京都断粮吧!

余知了站在院里,已经没有知觉的脚趾蜷了又蜷。

入目的是一座小院子,两间青砖房和两间泥土胚房子紧紧挨在一起,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有两只鸡在来回走动。

她家在村中尚且还算不错,不过也是土房加草顶。可李家,有两间大砖房不说,就是那土胚房,上头也是铺的青瓦。

“来来来!你就是知了吧?”一位穿着细麻衣裙的老妇从屋里出来,面容慈祥。

余知了却是往后躲了躲,抱着包袱的手搅得发白。

“阿婆吓到你了吧?没事儿没事儿,别怕啊,你阿公去收租子去了,等他回来咱就开饭!”

许久没有接触过这种善意的目光,余知了低下头去躲开,不与她对视。

李阿婆也不在意,上下打量着小姑娘,良久才面带责备地看向李天虫,“你这浑小子!你闺女年纪这般小,你也不等着些!急捞捞往家赶作甚!”

李天虫狠狠推了一把李阿婆,“大话精!还骗我是嫣儿!骗子!”说完就气冲冲地进屋去了。

李阿婆一下跌坐在地,余知了再怎么不虞,此刻也什么都顾不得,连忙上前搀扶起李阿婆。

妇人笑笑,顺着小姑娘的力道起身,“这浑小子,脑子坏了以后性子就如幼时顽劣了,可不好管教!”

余知了抿抿唇,没接话。

“妮子,我晓得你蓦然离开家中亲人,定有许多不习惯的,不愿叫爹,叫叔也成,咱们慢慢来,啊。”

余知了想要放开搀扶的手,李阿婆却没如她的愿,紧紧抓住她瘦骨嶙峋的小手,她转过身来,目光诚恳。

“你无需怕,李家不是那等子腌臜人户。我们盼你来家里,无非是想着我和你阿公百年以后能有个贤孝子孙送我们一程。

你虫叔的模样你也看着了,将来不免要人帮衬着些。你家我找人打打听过,清清白白的本地户,也不担心有的没的。”

余知了低下脑袋,心中惧意稍稍消散。

“走,我那还有些糕点,你用上一两块,等你阿公回来咱就开饭!”

口中软糯瓷实的糕点吃得余知了舌头都快打结了。她坐在堂屋中,李阿婆不知干甚去了,只留她和李天虫。

李天虫将将才被李阿婆折了荆条收拾过,此刻满脸不服蹲在角落里,目光不善地看着盯着余知了。

余知了垂眸盯着手中的糕点发呆,就这么在李家呆下去了吗?

她抬眸就对上李天虫凶恶的眸子,惊得差点没摔下凳去,连忙垂下眸子。

“不许吃我的!”李天虫恶声恶气的。

余知了连忙放回手中糕点,垂着脑袋坐着,努力将自己蜷成一团。

屋内静了许久,李阿婆才端着一个碟子进屋来,“幺幺,快去迎你爹去!我带着妮子摆饭了。”

李天虫回头,“不罚我蹲啦?”

李阿婆笑着捶了他一拳,“少贫!再多说一句废话一会儿就别吃饭了!”

他这才冷哼一声晃悠悠地往外走。

李阿婆放下手中的碟子,是碟子不知炒得甚菜,黑糊糊的一团。“妮子坐着歇会!一会儿你阿公就回来了。”

老人家身子骨再硬朗到底比不上年轻人,看着李阿婆扶着桌子转身前往灶房,余知了抿抿唇,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好妮子。”李阿婆笑着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放桌上就成。”

“你就是余知了?”李阿公是个极其肃正的人,出乎意料地连混蛋如李天虫都端着碗坐得整整齐齐的。

余知了手一抖,将碗放下就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搅在一起,“...是。”

李阿婆正要开口,李阿公先一步放下了碗筷,“既来了,就安生待着。平日在家多帮衬着你阿婆,她腿脚不便,你爹又是个傻的。”

“爹,我不傻...”李天虫插嘴,李阿公只是淡淡睨他一眼,他就老实抱着埋下了头。

“家里不说大富大贵,但尚有几分薄资,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对你爹,对你阿婆,将来必不会亏待了你。”

一番敲打不似李阿婆和蔼宽容,却叫余知了无故松了口气。

“至于姓...”

余知了抬头。

李阿公看了她半晌,挥挥筷子,“不改也罢,你要愿意就还叫余知了。”

余知了连忙点头。

李阿公板着脸,“坐下吃饭。”

李阿婆这才笑着拉着余知了坐下,夹了一筷子笋块儿炒肉丝进她的碗。

“你阿公脾气不好,但是不是坏人,你以后安心跟着我们就是。”

余知了看着碗里白花花的大米饭,只有她有,连李阿公和李天虫都是杂粮饭。

“快吃,今日你头回进家门,阿婆特意给你蒸了大米饭,新米,香得很!”

李阿婆给她盛了冒尖尖的一碗米饭。

余知了点点头,一口一口往嘴里胡乱塞着饭菜,口中的味道陌生又熟悉,滚烫的热气从碗内上升,直冲门面,氲得她眼眶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