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建木成魔

天梯竣工那日，九重天阙的钟鼓之声穿透层云，连归墟深处的雾渊都微微震颤。金色的光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映照在由盘古胡须所化的神木林上，本该是一片祥瑞之景，然而此刻，这片古老的森林却被一股浓重的阴霾所笼罩。

在雾渊的最深处，一株焦黑的建木残株正用它那布满裂痕的枝桠，用力地刮擦着光滑如镜的石壁。每一次刮擦都发出刺耳的声响，如同指甲划过金属，在寂静的雾渊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随着它的动作，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划痕出现在石壁上，而从那划痕中涌出的，并非岩石的粉末，而是一滴滴粘稠如墨的黑血。这些黑血在石壁上蜿蜒流淌，渐渐凝聚成歪扭的咒文，诉说着无尽的怨恨：“凭什么是槐树？吾开花时，天帝曾折枝为杖，何等荣耀！为何偏偏选中了它？”

建木的声音嘶哑而愤怒，充满了不甘与嫉妒。它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焦黑的树皮上不断有碎屑剥落，露出下面更加暗沉的木质。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它的怨念所污染，变得粘稠而压抑，连空气中弥漫的灵气都带上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不远处，一株月桂树的玉枝突然发出“咔嚓”的断裂声，那声音清脆却带着无尽的悲伤。雪白的花瓣如雪花般纷纷坠地，落在黑色的土壤上，宛如一层薄薄的霜。月桂树看着建木，眼中充满了惋惜与无奈，它轻声说道：“建木兄，当年你若不急于求成，将根须肆意扎进南天门的云缝，又何至于被天界的雷火灼成残株？这一切，皆是你自己的选择啊。”

然而，月桂树的劝告不仅没有让建木醒悟，反而激起了它更深的怒火。建木猛地转向月桂树，焦黑的树干上突然爆出万千虫豸，密密麻麻，如同黑色的潮水。这些虫豸张开贪婪的口器，疯狂地扑向月桂树，啃食着它树皮上天然生成的《九天木经》纹理。那每一道纹理都蕴含着天地的至理，是无数岁月沉淀的精华，如今却在虫豸的啃食下渐渐模糊、消失。

月桂树发出痛苦的呻吟，它的枝叶无力地垂下，生命的气息正在迅速流逝。墨色的溪流不知何时开始倒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掌管归墟草木的句芒神的藤蔓面孔在水中浮现，却又迅速破碎成无数光粒。他的声音带着沉痛与警示，回荡在雾渊之中：“执念如凿，会把灵木刻成魔像！建木，你已被怨恨蒙蔽了心智，再这样下去，只会万劫不复！”

此时，远在天梯之上的槐仙正用树心承接三界灵气，维持着天梯的稳定。突然，它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归墟方向传来，仿佛自己的根系被生生撕裂。槐仙心中一惊，连忙将神识探向雾渊。

当神识触及雾渊时，槐仙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只见建木残株的树心已经裂开，半枚盘古星核在黑瘴中疯狂脉动。那星核本是当年盘古开天辟地时留下的精华，本该嵌入建木心脉，助它贯通三界，成为一代神树。然而此刻，它却被建木的怨念所污染，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炭色，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黑暗气息。

就在槐仙震惊之际，建木的根须突然化作万千黑蛇，凶猛地窜向雾渊中的其他神木。这些黑蛇带着可怕的魔力，所过之处，神木的根系纷纷被绞碎，绿色的汁液与黑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染红了整片雾渊的土地。一时间，神木林中哀鸿遍野，无数古老的树木在黑蛇的攻击下枯萎、倒下。

“吾要劈开九重天！”成魔的建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巨大的身躯猛地撞向天梯的基座。焦黑的枝桠上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怨魂面孔，它们张开嘴巴，疯狂地啃噬着基石上的云纹。天梯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色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了许多。

槐仙感到体内的盘古星屑剧烈发烫，仿佛要燃烧起来。它想起扶桑大神度化它时说的话：“唯有贯通三界的本心，可破一切魔障。”看着眼前的乱象，想到天梯若毁，三界秩序将再次混乱，槐仙心中涌起一股坚定的信念。

它猛地摇晃树身，所有吸收过日月精华的叶片同时坠下。这些叶片在空中闪烁着柔和的绿光，渐渐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绿光屏障，挡在了天梯之外。黑蛇根须狠狠地撞在屏障上，发出“嘶嘶”的声响，却无法前进一步。

与此同时，雾渊中传来月桂树最后的悲鸣。它用尽最后的力量，用断裂的玉枝划出一道半月形的光刃，带着无尽的圣洁与哀伤，斩向建木身上的黑瘴。光刃所过之处，黑瘴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散，为槐仙的屏障争取了一丝喘息之机。

句芒神的最后一道神力注入槐仙的根系，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槐仙的意识。槐仙突然明白了，当年扶桑大神选中它，并非仅仅因为它的根须贯通了黄泉与碧落，更重要的是，在归墟的万年岁月里，它始终将根须平等地扎进两方世界，从未贪求任何一方的捷径，保持着一颗纯粹而平衡的本心。这份本心，正是对抗建木怨念的关键。

槐仙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的力量，引导着绿光屏障。屏障上的光芒越来越亮，渐渐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绿色符文，那是“平衡”与“本心”的象征。符文缓缓旋转，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震慑着周围的黑瘴与黑蛇。

建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它疯狂地咆哮着，驱动着所有的黑蛇和怨魂，向绿光屏障发起更猛烈的攻击。然而，此刻的槐仙已经领悟了本心的力量，屏障坚不可摧。

在激烈的对抗中，建木体内的盘古星核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能量冲击而开始不稳定地脉动。最终，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建木的魔胎在绿光中彻底崩裂。无数黑蛇和怨魂瞬间消散，焦黑的树干碎成无数块，散落在雾渊之中。唯有那半枚星核，带着一丝微弱的光芒，坠回归墟的墨沼之中。

战斗结束了，建木的怨念被驱散，但神木林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放眼望去，曾经生机勃勃、由盘古胡须化成的神木林如今已是遍地焦土。月桂树的玉骨碎成齑粉，散落在黑色的土壤上；青铜古槐的残枝在墨水中浮沉，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无数古老的树木都倒在了建木的怨念之下。

槐仙站在天梯之上，俯瞰着这片废墟，心中充满了悲痛与感慨。它终于懂得了为何此后天地间再无神树——当建木的怨念将盘古胡须化成的灵木几乎啃噬殆尽，世间再难有能贯通三界、保持本心的神树了。

唯有它这截来自天梯的残木，带着“不贪”的本心，在人间的荒漠里默默等待着下一次开花的机会，等待着或许能再次为天地间带来一丝希望的时刻。

而在归墟的墨沼之中，那半枚坠落的星核正随着遥远人间传来的脚步声，微弱地震颤了一下。那脚步声属于一个名叫董永的凡人，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对这片古老的神话战场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然而，命运的丝线早已悄然连接，一段跨越人神的传奇，正在悄然酝酿。

岁月流转，时光飞逝。槐仙在荒漠中经历了无数的风霜雨雪，它的根系深深地扎入大地，吸收着微薄的灵气，耐心地等待着。它见证了人间的沧海桑田，目睹了王朝的兴衰更替，心中始终坚守着那份“不贪”的本心。

终于，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槐仙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来自天界的纯净灵气，伴随着一位美丽仙女的身影，降临到了它的身边。一段关于爱与牺牲的故事，即将在这棵古老的槐树下展开，而这，已经是另一段传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