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御前近卫厅

御前近卫厅。

霍夫堡宫内部的禁卫军就在此处了。

也是今晚姬玄心中最关键的一站。

死去的医生和女仆已经能够说明，他的兄弟们已经在舒展獠牙。

这个时间点敢于跳出来的，大概就是三皇子阿斯塔尔了。

奥洛克大公的正妃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尤利安优柔寡断，一个阿斯塔尔野心勃勃。

而四皇子则是年纪最小，心机最浅。

至于奥洛克大公唯一的女儿，莉莉丝，则常年呆在真理教会，如果不是公主的身份，恐怕早就入了教成了一名修女。

而尼禄呢，是他五个子女中，最懦弱的那一个。

家世显赫的年轻人们总是更容易得到赞赏甚至吹捧，在帝皇家里哪怕毫无才能普普通通的废物也会被称赞“心思细腻，不喜权谋”，但尼禄倒也不是真的没有才能，他在艺术和诗歌上颇有才华，也算对得起“心思细腻”这四个字了。

离御前近卫厅不远，就已经能听到控制不住的嘈杂声。

听到那声音，姬玄身边的卡罗琳忍不住缩缩脑袋。

平日里这些禁卫军穿着笔挺的军服，佩戴着黄金的军衔，威严魁梧或者阴鸷冷酷，但都是裁决他人命运的森严面相。她们这些女仆每次面对卫队，总要侧过身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等待他们走远，才敢抬头。

禁卫军，本身就是帝王的代表。

感受到扶着自己的手微缩，姬玄平静地站在门前。

宫内最重要的势力，就是禁卫军。

佛郎机当年征服西方版图时，靠的就是西境寒铁军团，以及北境冷溪军团。而禁卫军的军官和卫兵则都是从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

即使强如奥洛克大公也没有完全把这些军队掌握在手中，但，唯有禁卫军是奥洛克大公最忠诚的麾下。

这是一支两百五十人的骑兵中队，配备最新的连发火枪，骑乘爆发力极强的热血马。

大厅的大门敞开着。

姬玄带着卡罗琳穿过骑士们，冷冷地四顾。

如果没记错，这是尼禄第一次来到这座军营。

御前近卫厅里，数百个骑士包围了姬玄，把沉重的火枪扛在肩膀上，枪口随着姬玄的走动而移动。

这种军械局特制的多管火枪只要一触发就能射出全部枪弹，任何人走出来都会瞬间面对上千枚枪弹。

圣洁之地将在今夜成为战场，姬玄舒张鼻翼，狠狠地吸入空气中的火药气息。

身穿黑色军服的军人从背后逼近了他，目光冷冽：“尼禄？”

军人胸口也有十字、利剑和蛇的铜制徽章，这是一个禁卫军的高阶“骑士”，直接隶属于已经死去的康拉德。

姬玄面无表情地坐到大厅的尽头。

“需要我介绍自己么？”姬玄说。

骑士愣了一会。

尼禄这话看似是在询问，实则是在提醒军营里所有的骑士，尼禄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同于从前。即使是弑父，但作为嫡长子，他就是当今佛郎机帝国半个帝皇。

骑士注意到姬玄这时同样穿了笔挺的黑色军服，领口露出带血的白色衬衣。

“这就是尼禄么？看上去不像是个废物啊？”一个骑士压低了声音。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废物皇子，相对于其他的皇子而言，反而是尼禄这样的废物更有名。他痴迷于诗歌和艺术，懦弱自大，带兵打仗据说也是仰仗着将军们的实力才能战无不胜，本人甚至都没有上过战场。

在场的骑士们对于尼禄的到来早有准备，但见到他时，还是吃了一惊。

像这种人，见到如此森严的军队，至少也该咽一咽口水。

而此刻面前的尼禄，脸侧线条锋利的如同出自名匠的刻刀下，让人无从挑剔。

四顾时冷冷，身后站着女仆，倒真像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

“维亚？”姬玄不看一直盯着自己的骑士，从女仆卡罗琳手中接过红茶水。

注入白瓷杯子的红茶色泽浓郁的让人想到颈动脉中喷出的血，还带着滚滚的热气。

一共七杯茶，恰好合乎禁卫军副将们的数字。

姬玄把放在托盘上的七杯茶平平地推给桌子对面的副将们，“先生们，请坐。”

被称作维亚的骑士，冷眼扫过军营里其他骑士。

没有人向前一步，更没有人在中央的长桌坐下。

“奥洛克大公，康拉德上将。”副将维亚冷冷说出这两个人名，“你这种人根本不配踏入禁卫军的领地。”

警戒的骑士们同时对空持枪，接连不断的金铁之声。

整整一个晚上他们都在愤怒，此刻维亚替他们说出了心中之声，他们恨不得立刻开枪。

“你们在害怕什么？”姬玄的声音平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寂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愤怒、因困惑、因不安而扭曲的脸。

“害怕帝国的未来，在失去了奥洛克大公和康拉德上将之后，会分崩离析？”

“还是害怕我这个弑父者，会给佛郎机带来一个比奥洛克大公更血腥，或者……更强大的时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骑士的耳中。

尤其是更强大的时代五个字，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入某些骑士的心底。

奥洛克大公的确伟大，但他老了。

帝国的扩张已经停滞了太久，教会的阴影日益浓重。

而尼禄……他年轻，他刚刚用最酷烈的方式证明了他的野心和力量。

维亚的脸色铁青，他能感觉到身边骑士们微妙的动摇。

“住口，逆贼！”维亚怒喝，“奥洛克大公的荣光岂是你能玷污！康拉德上将的忠诚岂是你能揣度！我们只为大公和上将而战！”

“为死人而战吗？”姬玄嗤笑一声，他缓缓站起身，尽管右臂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但他站得笔直，如同标枪。

“奥洛克大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康拉德上将也追随他而去。”

他向前走了几步，逼近维亚，无视那些几乎要抵在他身上的枪口。

“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尼禄·奥洛克。佛郎机帝国唯一的继承者，未来的皇帝。”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视着维亚。

“你们可以选择继续沉浸在过去的悲伤和愤怒中，然后看着帝国被我的兄弟们，被那些虎视眈眈的鬣狗撕碎。或者……”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诱惑。

“或者，追随我，开创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属于佛郎机，也属于你们的时代。”

他伸出完好的左手，指向桌上的茶杯。

“维亚副将，这杯茶，代表着一个选择。是选择缅怀过去，还是选择未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维亚和那杯茶上。

维亚心里悄悄一颤，他紧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此刻的决定，不仅关系到他自己，更关系到整个御前近卫厅数百名骑士的命运。

背叛奥洛克大公的理念，追随一个弑父者？

还是坚守忠诚，然后玉石俱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卡罗琳紧张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我……我选择未来。”

一个站在维亚身后的年轻骑士，排开众人，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走到长桌前，端起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哐当！”他将空杯重重放在桌上。

“拜见陛下！”他单膝跪地。

这个举动像是一块投入油锅的火星。

“马修！你……”维亚惊怒交加。

“副将大人，大公已经逝去，帝国不能一日无主。尼禄殿下……不，陛下，他继承了大公的血脉，他是唯一的选择！”马修抬起头，大声说道。

“唯一的选择？他杀了大公！”另一名骑士怒吼。

“但他也杀了康拉德上将！”马修反驳，“他证明了他的力量！我们是军人，军人追随强者！”

“强者？一个弑父的懦夫也配称强者？”

争吵声四起。

姬玄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混乱，是秩序重塑的前兆。

他要的，就是打破他们心中那牢不可破的旧秩序。

“够了！”维亚猛喝一声，压下了所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