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月的热浪裹着蝉鸣涌进高三（2）班的教室，老旧的吊扇吱呀转动，将蒸腾的暑气搅成粘稠的漩涡。陆晨潇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指节发白，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早已被汗水晕染成墨团。他盯着黑板上方的倒计时牌——距离高考还有365天，而这个数字，他已经看了整整十年。

“咳，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李建国敲了敲讲台，粉笔灰簌簌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考虑到座位调整对学习氛围的促进，现在重新安排一下同桌。林若雪，和陆晨潇换个座位。“

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陆晨潇垂眸盯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这个场景太过熟悉——十年前的今天，他也是这样被迫和林若雪成了同桌。那时的他仗着父亲是教育局副局长，在学校横行无忌，将对平民家庭的傲慢尽数发泄在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女生身上。直到三年后的深秋，那辆失控的货车冲向他时，是林若雪推开了他。

血色浸透校服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陆晨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迫自己抬头，正对上林若雪走过来的身影。少女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和记忆里躺在ICU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模样重叠。消毒水的气味似乎又萦绕在鼻尖，医生摇头时说的“脑死亡“三个字，像冰锥般刺入心脏。

“让开。“带着凉意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林若雪抱着课本，杏眼微眯，眼底的冷意几乎凝成实质。这熟悉的眼神让陆晨潇喉头发紧，他鬼使神差地起身，手肘却撞翻了桌上的水杯。

透明的水流在课桌上蜿蜒，浸湿了林若雪摊开的试卷。鲜红的“79分“在水渍中晕染开来，宛如她前世最后留在他掌心的血痕。林若雪后退半步，沾湿的刘海垂在脸颊，勾勒出倔强的下颌线。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一次月考，数学成绩从上次的58分进步到79分，而眼前这个毁了她心血的人，居然是上辈子害她失去高考机会的罪魁祸首。

“假惺惺。“林若雪冷笑，弯腰捡起浸透的试卷，指尖擦过陆晨潇慌乱递来的纸巾，“装什么好人？“她故意忽略心里泛起的异样——上一世的陆晨潇，只会靠在窗边吹口哨，看着她狼狈收拾残局。

陆晨潇的动作僵在半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他清醒。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赔你新的。“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禁忌的开关，林若雪猛地攥紧试卷，纸张边缘在掌心勒出红痕。眼前的陆晨潇和记忆里截然不同，那个会在她单车胎上扎钉子的少年，此刻却蹲在地上，用纸巾仔细擦拭她椅子上的水渍。

午休铃响起时，陆晨潇逃也似的冲出教室。走廊尽头的消防栓镜面里，映出他苍白的脸。他大口喘着气，后知后觉发现校服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重生回来的三个月里，他刻意远离林若雪，却没想到命运还是把他们推向了这个节点。他以为重生是改写命运的机会，却忘了，林若雪也可能重生——而她眼底的恨意，分明是带着上一世记忆的证明。

另一边，林若雪捏着被水洇湿的笔记本，在课桌暗格里发现一张字条。清秀的字迹让她呼吸一滞：“明天校门口文具店，我买新的给你。——陆晨潇“。这字迹，和上一世车祸后，她在昏迷前看到的那封道歉信一模一样。那时她躺在ICU，意识混沌中只记得陆晨潇红着眼眶，将信塞进她手心，说等她醒来就带她去看海。

然而她再也没能醒来。

林若雪将字条撕成碎片，细小的纸片如雪落在垃圾桶里。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她望向操场边的香樟树，阳光透过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重生以来，她无数次设想过复仇的场景，却从未想过陆晨潇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像是愧疚，又像是恐惧，仿佛他们之间的仇恨，早已在某个未知的时空里悄然调转了方向。

放学铃声响起时，陆晨潇在储物柜前犹豫再三，最终将新买的笔记本塞进林若雪的书包。转身时撞上一双清冷的眼睛，林若雪倚着墙，手里转着钢笔：“陆大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就当是...“陆晨潇喉结滚动，“为以前的事道歉。“

林若雪突然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道歉？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能抵消你做过的事？“她逼近一步，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夏日的热气扑面而来，“不过没关系，这一次，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暮色渐浓，陆晨潇望着林若雪远去的背影，晚风掀起他校服的衣角。远处的天边泛起火烧云，如同十年前那个雨夜，救护车红蓝交错的灯光，还有林若雪最后望向他的眼神。这一次，他发誓要在仇恨的迷雾中，为他们寻一条全新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