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许建业欠钱这件事,以许家庄为轴心,开始急速向外扩散出去。
没办法,刘桂花的原话,是被人骗了八千块,加上借的钱,一共上万。
这个数字,在现在,足够惊爆。
一个村里的人,也免不了会有一些嘴碎的人,喜欢到处宣扬。
只是人越传越多,版本也是五花八门。
“听说了没,许家庄酒厂那家小子,欠了信用社好几万呢!”
“许家庄酒厂,对,就那家卖散酒的,赌博欠了信用社好几万呢!”
“听说了!许家庄嘛,仗着家里有钱,不学无术,天天吃喝嫖赌,输了好几万呢!”
“你没听说?都传开了,就是咱们厂花介绍的对象,哎呀,二流子一个,赌博输了好几万呢!”
谣言传的太快,到了肉联厂的版本,是许建业赌钱输了好几万。
一时间,厂子里的员工背地里窃窃私语,男的咒骂许建业无耻,女的嘲笑陈方芳活该。
……
周日一大早。
许建业刚起床,就看到床边摆着的衣裤和鞋子。
依旧是相亲那天的行头,皮鞋也被母亲给擦好了。
上次说好了,今天方芳要来,母亲提早就给许建业备好了衣服。
无奈穿好衣服,刚到院子,就看到小妹蹲在门边,看着母亲在拔鸡毛。
“妈,这鸡哪儿来的?”许建业家里并没有养鸡。
“早上去你三婶家买的,老母鸡呢,你瞅瞅这肚子里的小鸡蛋,炖汤有营养。”刘桂花眼皮都没抬,手上的速度更快了,“小六,去给你哥理下头发。”
许梅闻言起身,手上早已拿着一瓶摩丝。
许建业瞅了一眼,这是大牛上次在百货大楼买的,没想到,又被小妹借了过来。
“哥,今天要不要梳个大背头?”许梅晃着手上的摩丝,问道。
“梳什么头,我这样就挺好。”许建业可不想再碰什么摩丝了,“妈,人家来送车的,中午又没说在这吃饭。”
“人来了,饭都不留一顿?”刘桂花抬了下眼皮。
“吃啥饭啊,我和她认识没多久,不应该去县城逛逛?”
被许建业这么一提醒,刘桂花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恍然道:“对,你说得对。关系还没定呢,你俩得去县城玩儿去,老三今天不知道回不回来,小六啊,待会去叫你大姐一家来吃饭,一定要把傅盛叫来,喝碗汤补一补。”
这两天厂子里没活,女婿刘傅盛白天晚上都去孙扒皮的砖厂干活,就为了一天赚个4块5,大白天少赚,土窑里的温度那么高,比曲房里差不了多少。
大女儿一家的苦日子,能帮一点,自然多帮一点。
许梅应了一声,手拿摩丝,还想给许建业的头发打理一下。
“一边去,豆腐买了没,大姐家那两个小崽子最喜欢吃妈做的麻婆豆腐了。”许建业一把推开小妹,朝外屋走去。
“卖豆腐的还没来,待会我就买。”许梅快步追上,“哥,你真不用摩丝吗?好歹理个三七分吧,中分也行啊?”
许建业挤了牙膏蹲在院子里刷牙,一旁的小妹叽叽喳喳,不停的劝说。
等到漱完口,许建业白了她一眼:“家里别人管我也就说了,你一个老六,凭什么管我?作业写完了吗?”
“早写完了,我都在看高二的书了!”许梅歪着头,有点儿不满。
对于小妹的学习成绩,许建业那是打心底里佩服,三姐是全村……不,周围十里八乡,第一个考入中专的人,小妹,是十里八乡,第一个考入大学的人,还是重点大学。
许建业如果没记错,小妹是以南坪县理科状元的身份,考入了川渝大学。
这个年代,还没有985和211的概念,也没有那么多的信息渠道去了解全国大学的介绍,小妹保守地报了本省的大学。
洗完脸,许建业自顾自从锅里盛了一碗稀饭,又从玻璃罐里夹了两根腌制的咸豆角,顺道又舀了一勺母亲自己做的黄豆大酱。
拿着小马扎,靠在门口,美美地吃了起来。
许梅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哥,你这幅模样,跟个小老头似的,换我肯定看不上你。”
嗦了下筷子,许建业教育道:“你哥这种才是过日子的人,花里胡哨都是浮于表面,质朴才能长久,装出来的样子,早晚也露馅。”
“那你和方芳姐,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许建业歪头想了下,瞥了眼一脸笑意的妹妹,没好气回道:“关你什么事,你今天的任务,是去买几块豆腐,然后去喊大姐一家来吃饭。另外,今天是周日,等下午卖冰棒的人来时,你去买几根冰棒,给那两个兔崽子吃。”
炎热的夏天,如果有一根冰棒含在嘴里,是十分美妙的事。
许建业记得,每到周日,都会有个小伙子骑车到村里来卖冰棒。
二八大杠的后座上放着一个保温箱,里面装着的是白糖、豆沙甚至是奶油冰棒,外面用棉被保温。
许建业估计,那人应该是县城某厂的员工,趁着周日放假,进点儿冰棒来四周的村里卖卖,补贴下家用。
许建业说完,喝了一口稀饭,却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啥意思?”
“买冰棒不得给钱吗?”许梅理直气壮。
许建业指着里屋说:“后院不是有十几个啤酒瓶么,拿去换呗。”
倒不是许建业不想给钱,自己一家子的女人都强势,自己排行老五,好不容易下面还有个,这架势也是想要骑在自己头上。
后院里的十几个啤酒瓶,那是许建业被骗之前攒下的。
一个啤酒瓶换一根白糖冰棒。
两个啤酒瓶换一根红豆或者绿豆沙冰棒。
三个啤酒瓶可以换一根奶油冰棒。
啤酒瓶有一套完整的收购链路,县城的小卖铺和小饭店,都收啤酒瓶子,很容易变现,属于硬通货。
为什么厂家会回收啤酒瓶这么普遍,而白酒瓶很少?
一来,啤酒含有二氧化碳易爆,需要特殊工艺制造,啤酒瓶造价高,一个啤酒瓶的造价能达到八毛钱。
二来,需求大产量低,白酒一瓶几个人喝,啤酒是一个人喝几瓶,而且特殊工艺的瓶子,产量不足。
三来,为了打压对手,啤酒品牌会互相高价收购对方的瓶子,以此来减少对方的产量。
而白酒瓶只注重外形,没有额外的要求,技术含量低,注重耐用性。
更重要的是,白酒的价格很高,流通率低,很难形成回收产业链。
像许建业南坪粮液的瓶子,成本只要八分钱,瓶子成型主要靠重力,工人都不用吹的,机械化程度高,也就许建业刚起步,才想要回收降低成本。
小妹的手依旧伸着:“院子里的啤酒瓶早就换成冰棒了。”
实际上,那十几个酒瓶,被母亲刘桂花卖了换钱,并没有换什么冰棒吃。
无奈下,许建业歪着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来。
许梅闪电般接过,下一秒,望着远方,使劲拍着许建业的胳膊,嚷道:“哥,快看,嫂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