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艳惊四座

三日后,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京中繁华如旧,而此刻的幻香阁,却比往日更添几分不寻常的热闹。

早在傍晚时分,幻香阁门前已是人头攒动,车马盈门。京中权贵、文人雅士纷纷赶来,只为一睹今夜花魁楚瑞萱的登台风采。自她入阁以来,虽有几次琴音惊艳,却鲜少在众人面前真正演出,更别说与他人合演。今日竟传出她要与柳凝蝶联袂表演琴舞,引得坊间议论纷纷。

主厅之中,香烟袅袅,红烛点点。正中央高两尺的檀木圆台四角悬着淡金色绸缎,随风微动,柔光流转。宾客早已满席,文士轻摇羽扇,贵人对盏低语,皆翘首以待。

幕后,楚瑞萱盘膝而坐,身前一张古琴,琴面温润,漆面如墨,散着淡淡木香。她素手轻抚琴弦,指尖略作停顿,眸中无波,却暗藏一丝光亮。

柳凝蝶则在侧厅系好绸带,裙裾层叠如云,身姿柔若春柳。她抬头望向厅中灯影,轻轻深吸一口气,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时间差不多了。”青儿悄声提醒。

楚瑞萱颔首,纤指轻拨,琴音缓缓流出,如雪初融,清润中带着一抹凛冽;再拨几音,已然入调,是《梅花三弄》。这曲原本清雅孤傲,今夜却多了一丝悠远婉转,仿佛雪夜幽谷中,梅花一树,开于天地寂寥之间。

而此刻的舞台后方,忽而投下了一道清晰的剪影——竟是一株盛放的梅树。

那影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数日前,楚瑞萱命青儿将红纸剪成梅枝形状,粘于烛台之后。此刻厅内灯火齐明,八方烛光汇聚于四角镜盘,在转轴缓缓转动之下,光影随之微微浮动,那“纸梅”便在幕布之上缓缓“绽放”,一枝枝、一瓣瓣,如寒夜绽雪,活色生香。

场下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叹。

“这……竟是梅影?”

“好巧的心思!以纸作影、借火成景!”

未等众人惊叹落下,琴声一转,入第二弄,音调转为高昂清冽,如枝头寒风怒放,倔强不屈。

琴音愈发苍凉之际,只见数道红光自上洒下,厅中一盏特殊灯盘缓缓下沉,光透红纱,斑斓细碎地落于台面,将那“梅影”映得如火似霞。

就在这时,一抹蓝影自后厅飞掠而出——正是柳凝蝶!

她手执长绸,脚尖点地,身形腾跃之间,整个人仿若从高空飞入圆台之中,飘然落于“梅树”之下。

众人齐齐屏息。

只见她身着水蓝轻纱,腰间缀着细玉流苏,曳地裙摆似流水般铺展。长绸宛如花枝,随身形舞动,化作梅花飘零,时而拂袖轻旋,时而展臂高扬,仿若寒风中独自起舞的雪梅。

楚瑞萱掩着面纱,坐于台前,不动如山。而琴音却越发悠远苍凉,每一下拨弦,仿佛皆是雪压枝头的低吟。

舞与琴交织,梅影与人影重合,仿佛画中人。

六王爷李天翊坐于偏阁之中,素日最是不动声色,此刻却不由轻抚酒盏,眼中含笑:“琴生梅影,影动随舞……有趣。”

随侍低声应道:“王爷,那楚花魁果真才情过人。”

李天翊未答,只轻轻一笑,似是多看了台上一眼。

第三弄起,琴声更烈,柳凝蝶轻跃而起,数条红白相间的轻纱自横梁垂落。她借力腾空翻转,如花中精灵穿梭枝间,再次落地时,正好半跪于“梅影”之下,袖袂高扬,似雪中梅初开。

场下终于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惊叹。

“妙极了!”

“这琴音与舞姿,仿若画中仙境!”

末段,琴声转柔,似春风初醒,梅花将谢。柳凝蝶缓步旋舞,脚尖轻点,步步生花。她纤手抚袖,回眸一笑,恰在琴音收尾之时,轻轻落座于梅影之下,低头不语。

琴止,影定,厅中落针可闻。

数息之后,掌声雷动。

幕后,青儿红着眼圈使劲拍掌:“姑娘,这舞也太惊艳了!”

柳凝蝶额间微汗,气息略喘,笑意却温柔:“我只是借了萱姐姐的光。”

楚瑞萱将琴轻轻放下,声音淡然却不失赞许:“没有好舞,再妙的琴音也难动人心。”

两人并肩离席,回望灯火辉映的舞台,心中皆有不同的感慨。

这一夜,楚瑞萱的琴技,柳凝蝶的舞姿,传遍京中,被大家称赞为“梅下双绝”。

凭此一曲,二人一夜之间便挣得赏银一万两,常妈妈乐得嘴都合不拢,逢人便夸:“我家花魁有才,凝蝶姑娘也不差!”

可楚瑞萱却并未沉醉在这片喝彩之中。

回到屋中,她命青儿拿来账册,算了算分成。她得了五千两,剩下一万三千两仍未着落。

“若是明日再演一出,也还是不够。”她喃喃低语。

青儿却喜滋滋地说:“照这个架势,姑娘只要连演三场,就能凑齐三万两啦!”

楚瑞萱笑了笑,语气平静却笃定:“再好听的《梅花三弄》,听多了也会腻。我可不打算靠这一个噱头吃遍幻香阁。”

青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试探道:“那姑娘打算怎么出新?难不成……换一树桃花?”

楚瑞萱抬眼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倒是机灵。”

青儿嘿嘿一笑:“跟着姑娘见识得多,自然学得快!”

楚瑞萱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头沉沉夜色,轻声道:“下一次……不能再只是琴与舞那么简单了。若能借景借人,布设情境,叫人一看便入戏……那才叫真正艳压群芳。”

青儿双眼一亮:“哎呀,姑娘的意思是,要做一场‘有故事’的表演?”

楚瑞萱点点头,眼中泛着点点光意:“幻香阁有的是灯、有的是布景、有的是看客的好奇心。只是一直没人去动脑罢了。”

青儿兴奋地凑过去:“那小的明天就帮你去盯剪纸的匠人、纱布的铺子,再把上次那做机关的小匠也请来?”

楚瑞萱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聪明。记着,声色场里,最难的不是把人迷住,是让人念着你。”

青儿咧嘴一笑:“那咱们这回就让他们念上三日都忘不掉!”

楚瑞萱听了这话,眸光微动,转身走到桌前,随手摊开一张素纸,指尖蘸了朱砂,开始随意勾画:“这回,我想换个法子。不是琴配舞,而是——讲一个故事。”

青儿凑过去一看,只见纸上勾勒出一座亭台,一个女子立于江边,裙袂飞扬。

“讲故事?”她眨巴着眼,“怎么讲?”

“用光、用影、用布景——也用人。”楚瑞萱话语不急不缓,目光却越来越亮,“我要设一幕离愁,一段深情,一个连台下的人也忍不住屏息聆听的故事。”

她顿了顿,又道:“琴曲是主骨,舞是血肉,而故事……是魂。”

青儿看得入神,喃喃道:“那姑娘是要让人边听边看,像看一出活生生的戏?”

楚瑞萱轻点头:“只要他们一进门,目光就舍不得移开,心思也跟着剧情走——这样才算成功。”

她放下笔,低头看那张草稿,虽线条粗简,却自有一分气势与构思的雏形。她知道,要让幻香阁今夜的惊艳变为惯常的期待,自己必须走得更远,想得更深。

窗外月华洒落,映着她略微凝神的侧脸,分明是青楼花魁,却仿佛披光而立,自信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