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家

林卫东说的是事实。

根据后世的记忆，申城钢铁厂苟延残喘了几年后，还是在1998年，连地皮带设备，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给了北上的港商。

十几年后，这里变成了高楼大厦与商业CBD，港商和钢铁厂管理层赚的是那是盆满钵满，虎头奔都开上了。

可那群一线工人呢？

一夜之间全都失业了，毛都没给他们剩下！

现在是1993年，正是机遇最多的时候，韩晓梅如果能下定决心，主动从酱油厂买断工龄，哪怕是开个早餐店，大富大贵不敢保证，小富还是能做到的！

林卫东自认掏心窝子的话，引起了围观老工人的一致反驳。

“还以为老林家二小子浪子回头了，没想到还是那个德行！”

“工人是国家的主人翁！以前多少人挖门盗洞想当工人，都当不上！现在他劝别人主动放弃工人身份，是什么居心！”

“厂子只是一时遇到困难了！现在放弃了工人身份，不和厂子同甘共苦，等经营转好的时候，谁还记得你啊！”

林卫东很理解他们的心情。

这群人和他父亲一样，年轻的时候支援三线建设，早把厂子当成家了。

现在冷不丁的告诉他们厂子会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一时间难以接受。

可事实是，历史潮流无法逆转。

不主动迎接改变的人，注定被历史淘汰！

林卫东也懒得解释，穿过人群，急冲冲的赶回了家。

前一世，林卫东自认风流一世情人无数，可临死前，只有原配老婆于丽娟守在床前，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

那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于丽娟这个申城知名美女，为什么愿意嫁给他这个混子。

哪怕他做了很多出格的事，娟儿还一辈子不离不弃的。

于丽娟读卫校的时候，几个小混混觊觎她的身子，趁天黑，将她堵在了胡同里。

就在于丽娟求救无门的时候，被恰巧路过的林卫东看见了。

那时候林卫东正看武侠小说看得上瘾，遇到了这种事怎么能袖手旁观？

哪怕身中三刀，依旧打跑了三个混混。

所以无论林卫东的行为多离谱，于丽娟就当自己是来还债的，始终不离不弃。

申城钢铁厂的家属区很大，几十栋苏联楼连在一起，从韩晓梅家出来，穿过一条灰呛呛的双排车道，就到了林卫东自己家。

林卫东没资格分福利房。他家是钢厂下属医院，分配在医院当护士的于丽娟的。

住人家的房子，还要天天打人家？

唉！

以前自己做的都是什么糊涂事啊！

林卫东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好好的补偿自己的老婆孩子！

他一步迈两个台阶，快步跑到了三楼的家门外。

93年的夏天实在太热了，家里又没钱买电风扇，只能开门希望能有点串堂风。

只见老婆于丽娟正低头包饺子，盖帘上摆满了没来得及下锅的水饺，她眼眶发青，嘴角也破了，正是昨天晚上自己和她要钱，去跳迪斯科时，被自己打的。

女儿林冬冬，安静的趴在圆形的折叠桌上写作业。

装馅的搪瓷盆外，摆着一瓶白色塑料瓶的敌敌畏。

看到这个场景，林卫东立马慌了。

啊？

以前的自己是真混蛋啊！

逼得自己老婆要喝药！

时间紧迫，林卫东来不及想那么多了，他疯了一样冲进客厅，一把就掀翻了桌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安静包饺子的母女二人吓了一跳。

女儿林冬冬愣了一秒，待看清来人是自己那个不着调的爹时，立刻哇哇大哭着拱进了妈妈的怀里。

于丽娟搂住女儿，不敢抬头看林卫东，不由自主地退缩到了墙边。

“林卫东！”

“你去跳舞吧！”

“我再也不拦着你了！”

“你……你别打我们娘俩了！”

林卫东努力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向前走了一步：“娟儿……”

一听林卫东叫亲昵的叫自己娟儿，于丽娟浑身一抖，本能的退后一步。

“卫东，家里真的没钱了……”

“能借的，我真都借遍了……”

“我求求你了，你就别逼我了，好不好！”

于丽娟语调凄惨，回想着后世妻子在病床前的不离不弃，听得林卫东心都要碎了。

他从地上捡起敌敌畏的塑料瓶，苦笑道：

“娟儿，我保证以后不再瞎混了，肯定对家里好！

“你告诉我……”

“这是什么意思？”

于丽娟颤抖着声音，抬头回答道：“家里苍蝇太多了，我想兑糖水药苍蝇用……”

随后她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抬头保证道：“卫东，你放心！我没别的心思！”

“真的只是用来灭苍蝇用的！”

“你……你别打我了！”

她生怕林卫东误会，买这瓶敌敌畏是用来毒他的，着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就在于丽娟抬头的时候，林卫东终于有机会，好好的打量一遍自己的老婆了。

于丽娟今年二十八岁，虽然身材已经被繁重的生活压得不再苗条，腰上也缠着打了补丁的白围裙，但只凭一眼，还是能看出来，她年轻时绝对是一个美人胚子。

有些像《西游记》中的女儿国国王，被生活压垮版。

家里有这样的老婆，自己还在外面鬼混个什么劲儿啊？！

还把钱都浪费在那些三陪女身上？

林卫东往前一步想搂她，于丽娟本能的后退，躲开了林卫东的胳膊。

唉！

昨天晚上还动手了，今天就要搂人家，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林卫东一把掏出兜里所有的钱，他抽出一张四个伟人头，将剩下的钱，都强行塞进了于丽娟的手里。

回来的路上他点了，零零碎碎加一起能有一千六百多。

“娟儿，这些钱你先拿着！”

“不吃饺子了！”

“咱们晚上出去下馆子！”

他想起来了，这钱原本是想着今天晚上带小弟去舞厅跳迪斯科，喝“五湖四海”的。

一瓶茅台240块，五粮液200块，再到40块的郎酒，15元的汾酒，再加上申城当地的散白……

将这些不同价位的酒兑在一个大盆里，一人一个搪瓷缸子喝了，就是最近道上最流行的“五湖四海”。

象征着兄弟们不问出身，一起办大事。

可他妈有几个社会大哥是不顾家人，自己去社会上潇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