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心理咨询室值班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医师,戴着厚厚镜片的眼镜,是本校在读心理学博士生,兼任心理学系助教和心理辅导员,与大四心理系的优异生高非算是熟识。头一次见到他拉着一个小女生的强势模样,女医师颇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是来这里,必然不是带女朋友来跟她闲聊的,女医师很快压下了表情上的异样,跟高非点点头,接过了路微的手,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带进了咨询室里,让兄弟俩在外等候。
咨询的过程外人不能参与,高非熟稔地倒了杯水给高扬,然后自己也仰头灌下一杯。
“哎,哥,你说你是怎么知道她是有心理问题呢?我看她怎么像是在梦游的”高非说出了埋藏一路的疑惑。
“哎哟”高扬挨了一记暴栗,捂着额头惨叫。
“你见过谁梦游是穿戴那么整齐的,还跑到一公里外的楼顶上来……”高非答的轻描淡写,看向弟弟的眼神里带了些许睥睨,像是在看自家的傻弟弟又一次愚蠢的犯傻。
“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哦,宿舍离得都挺远的,也不知道这个美女是大几的,读哪个科系的,之前都没见过哪,按说这样的美女我见过肯定有印象的”
高非不再理会弟弟的嘟囔,结合四年来的专业所学,以及在心理医院实习以来见到的真实案例,他开始忧心女孩的情况。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心理咨询室的门打开了。
“陈老师,那个女生怎么样了?”见到出来的人,高非率先问到。
“病人隐私我不好对你们说,不过目前给她吃了安定的药,已经在小床上睡了,具体等明天她醒来,我再安排诊疗。”陈老师眉头一直紧锁着,边说边抬腕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你们也回不去宿舍了,隔壁保健室有空床,不介意的话就将就睡一晚吧。”
“行咧,您不用管我们,我们哪都能睡,今晚我们就留在这里看着她,保证她不会再跑去楼顶做傻事。”高扬拍拍胸脯保证。
“噗呲!”陈老师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吃了我给的小药片,保证一觉睡到大天亮,今晚是不可能再去逛楼顶了,你就安心睡吧”
高扬尴尬地挠了挠头,又捧出满脸笑容,“嘿嘿,那什么,陈老师,这会也太晚了,您赶快回家去吧,您一个女生也不安全,我送您到门口啊。”
“行呀,有帅气的小师弟送我,高非,我就先走了。”陈老师拍了拍高非的肩膀,和高扬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校医室瞬间安静了下来,高非放心不下,轻轻拧开了咨询室的门走了进去,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细细看着小床上已经沉睡的女孩。
女孩睡觉很安静,似乎是药物的作用,此刻她眉心终于舒展,长长的睫毛微翘,鼻梁高挺,两片薄唇轻轻抿着。不施粉黛的脸色看起来略有些苍白,然而此刻在高非心里,倒没有心思去想女孩是否属于貌美,只是心有怜惜,忧心女孩的病况。正要陷入沉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没心没肺的脚步声,高非赶紧迈步而出,轻轻把门带上。
这一夜,有人睡得安静沉溺,有人睡得鼾声如雷,有人却辗转反侧,睁眼等到了天亮。
第二天,高非一早有专业课,便留了空闲的高扬在这里陪着路微。
高扬得了哥哥的吩咐,只字不提昨晚楼顶的事,只一个劲的跟路微闲聊,变着法儿的哄路微笑,顺带着把路微的个人履历问了个遍,上至姓名年龄专业,下到恋爱经历家庭住址,虽然大部份问题路微只是礼貌性的笑笑,并不直接回答他,却也不耽误他的热情如火。
陈老师去找自己的博导沟通请假后,便径直回到了咨询室,一进门见到的,便是殷勤的高扬,和略带羞涩的路微。
看到路微泛着薄红的脸颊,陈老师安心下来,对女孩的病症在心里重新调整了预估。
打发走热情泛滥的高扬,陈老师带着路微重回了心理咨询室。
路微非常配合的进行了初筛检测,陈老师一直静静坐在一旁观察她的举止神情,发觉她对心理检测并不排斥,反而像是有一定的熟悉度,做的很快。但是当看到检测结果那一刻,陈老师的内心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中度抑郁。
路微是儿童心理学系大一的新生,能考进这家医学院的学生,几乎都是这一届高考学生中的佼佼者。
一个主动选择学习儿童心理学专业的抑郁症患者,陈老师不由得对路微愈发感兴趣。
伴随着一阵轻柔的音乐响起,路微半躺在舒适的躺椅上,双眼轻合,跟随陈老师的柔声引导缓慢进行深呼吸,逐渐把身体的每一寸放松下来。听到路微的呼吸变得缓和,抚平了先前的焦虑不安,陈老师拿起笔记本,开始引导路微把此刻心中所想缓缓倾吐。
“陈老师,其实我知道自己的情绪生病了,很久以前,我就感觉到了,我有的时候不受自己控制,我尝试控制自己,但是……我好像做不到。”路微出乎意料的主动承认并提及自己的病情,话语停顿间隙很长,陈老师并不催促,只用温暖的目光鼓励路微继续,静待着她组织语言。
路微从小辗转在不同的亲戚家长大,路微的妈妈二十岁就生下了路微,一个自己都还没有长大的贪玩女孩,暂且照顾不了自己的日常生活,却生下了一个更需要照顾的小baby,而路微的爸爸常年忙着奔波生意,甚少着家,无奈之下只能请自己的母亲大人过来帮忙照顾妻女。于是在路微七岁之前,时常面对的是妈妈与奶奶之间的婆媳大战,以及爸爸偶尔回家后妈妈各种疑心病犯导致两人不断爆发的歇斯底里的争吵。路微常常羡慕别的小朋友,有很爱他们的爸爸妈妈,他们的爸爸妈妈会牵着他们的小手,带他们去各种乐园玩,给他们买好看的衣服,好吃的糖果。
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路微奶奶以身体不好为由,不愿意再与路微妈妈同住,也不愿意再照顾路微母子,独自回了老家。路微妈妈整日担心丈夫自己在外做生意会拈花惹草,不依不饶的非要跟在路微爸爸身边,于是乎,路微被送到了亲戚家借住。
拿着路微爸爸给的丰厚生活费,亲戚对路微的饮食起居并不算苛刻,但是对路微的其他需求,便视而不见。小小年纪的路微就自己出门赶校车,自己躲在房间里看书写作业,不敢跟原住民的哥哥姐姐抢电视玩具或者零食,主动干各种家务活,活得小心翼翼,越来越孤僻。
直到初升高那年春节,路微爸妈回家过年,亲戚跟他们聊起路微的话,被正端茶走到门外的路微听见……